转眼大年临近,长安的官府,富户都开始忙着过年,穷苦百姓却忙着躲债。
杨啸,王仁裕,古兴,二兽打点了行装起行进京,越靠近洛阳,官道上行人越多,多是西域各地的贡使,赶着马匹,驮着珍宝货物。由于是新皇登基第一年的大朝会,谁也不想被落下。
杨啸几人一路上故意躲着朝贡的使团,可还是被凉州节度使孙超发现了。在渑池驿下榻后,他特地找上门来。杨啸对这个不速之客也是无可奈何。
杨啸将他迎入房中,仅留古兴作陪,二兽去门外放哨,双方见礼坐定,杨啸首先开言:”孙相公千里迢迢的,这是要进京朝见陛下吗?”
几十年刀光剑影的犀利眼神不见了,露出的是历经西域风霜勾勒的满脸沟壑纵横的笑容:”能在此地见到杨将军使我激动万分,陛下已允许老夫致仕了,并策封我那外甥李文谦为凉州节度留后,此番进京要到殿前谢恩的。老夫归乡心切,月余的路程,老夫只用了十日就赶了回来。”
说道这里老狐狸突然叹了口气:“唉!父辈们常说中原真是个好地方!可老夫一路走一路看,心中不是滋味儿啊!他们说的长安,繁华的街市,怎么如此的破败!稀稀拉拉的人流!真是令人心酸啊!今日正心感郁闷之时,望见杨将军从眼前飞驰而过,老夫便毫不犹豫的追了过来,只想问问将军可有同感!”
杨啸心下一凛:”莫非这老狐狸又要摆自己一道吗?银州那李彝超如今是下不得炕,口不能言,瘫痪在床,就吓得老狐狸弃官归乡了,若是让这老狐狸猜中心思,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此处,便满脸平静地答道:”孙相公忧国忧民之心,杨某敬重有加,如今新皇登基,天下初定,定会励精图治,再图盛世的。我一介小民,回乡只为祭祖,完成祖母心愿后,仍然要回沙洲。孙相公衣锦还乡,可喜可贺,不知孙相公家乡何处?”
孙超听此言并未感到失望,贼溜溜的眼珠轻转了一下,就连忙道:”是啊!是啊!老夫归乡是要颐养天年,叶落归根的,杨将军进京不知可有住宿之所,如若不嫌弃,就住在舍下,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杨啸听此言,更不知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好推辞,反问道:”孙相公在洛阳有府邸吗?”
孙超嘿嘿一笑道:”这不是刚刚置办了一所宅院,听说是前朝一个朝官的府邸,老夫可是献了千两黄金,百匹战马,当今陛下赏赐于老夫的。只是大朝会后,老夫便要携家眷归家乡郓州了,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杨将军就住下就是。”
杨啸赶紧起身行礼道:”孙相公如此美意,杨某怎敢不从,只是…”
孙超忙起身拦住杨啸的话道:”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们一同启程进京,老夫先回去歇息了。”说完转身就走。
杨啸连忙送出门外,见他已率随从走远了,心中始终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返身回到房中,王仁裕已坐在刚才孙超的位置上,狐疑的望着杨啸,也不说话,好像杨啸一回来就会给他答案似的。
杨啸坐下后呵呵一笑道:”这位孙相公是前凉州刺史,河西节度使。路过凉州之时与他那外甥颇为投缘,去过几回府上,待之甚厚,进京之后咱们就住于其府上,先生以为如何?”
王仁裕思虑片刻,知道绝不会是这么简单的关系,就问道:”这位孙相公言语之间颇有拉拢之意,只是不知其品行如何,可否与之深交,你我不可不防啊!”
杨啸笑道:”先生多虑了,再说了,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咱们边走边看吧,歇息吧,明日就一路同行吧!”王仁裕看他已做了决定,就不多言语了。
马车嘎吱嘎吱地在泥泞的官道上缓慢地行进着,远处丘陵沟壑尽被没有化的雪染成白色与黄土色的画面,风依然吹着,但已感觉不是那么冷咧了。
杨啸与古兴骑马在最前边,二兽在他们身后紧跟着,孙超年纪略大于王仁裕,两人像是好久不见的老友,骑马走在马车后,相互抒发着久别家乡的情怀。
孙超哀叹道:”想当年老夫生在那荒凉之地,少年时即有征战四方,开拓大唐疆土之志!军中长辈常常在胜仗之后,聚在高地之上,望着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引吭高歌,思念着万里之遥的郓州老家,用乡音谈论着家乡的山,家乡的水,逐渐我也被感染的心中无比渴望回到那个地方,虽然从没有亲眼看到过,但那美好的景象,温暖的乡音,随着逐年老去,心中愈发渴望,努力了半生终于实现了,自入关以来,不知为何心中没理由的越发茫然了。”
王仁裕微笑着望了一眼孙超的愁容道:”这叫近乡情怯啊!等你到了郓州安定下来,过些时日可能就好了!”。
两人忽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便抬头望向前方,见杨啸手指着道旁一石碑,两人提马过去一看,”石壕村”三个字,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听杨啸说:”听说杜工部有一首《石壕吏》却不知诗中是怎样的情景。“
王仁裕马上口颂道:”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
王仁裕念罢,就解释道:”这是前唐时大诗人杜甫的诗,《石壕吏》诗中满含着对穷苦百姓的同情和遭遇的无奈,孙相公久在西北不曾听过吧!”
孙超摇摇头:”杜甫?没有听过,不知何许人也。老夫听过张大将军的一首诗!是张大将军年轻时看到吐蕃贵族压迫奴隶的凄惨情景所作,后来在归义军中广为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