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来碗凉茶解解渴。”
店家抬头看去,是一位背着剑风尘仆仆的男人,他笑道,“行嘞,客官您先坐下歇息,凉茶马上就到。”
男人点了点头,寻了一处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并将剑解下,然后放在了桌上。
不一会儿,店家端着一碗凉茶走了过来,又递了一碟甜品。
男人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说话。
店家拿着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脸,笑着说道,“大侠肯定累了吧,这甜品是自家婆娘做的,不要钱,算送您的。”
男人侧眼看去,在那凉茶铺子旁便有着一个女人在甜品摊后面羞涩笑了笑。
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然后他端起了茶,豪饮了一口。
茶不是好茶,他从一开始便知道,不然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喝茶,因为正如他一开始所说---仅仅是为了解渴罢了。
而他此时的确并不追求细品良茶,也不能去追求。
“店家,拿二两甜糕给我家小姐尝尝。”一个略显俏皮的声音传了过来。
男人抬头看去,看到在那甜品摊前,一个打着伞的丫鬟模样的少女笑嘻嘻地说着,然后从一个绣着花的钱袋里拿几个铜板递了过去。
“好嘞,”女人应了一声,笑着开始挑选卖相相对更好一些的甜糕,又拿油纸包好打了个结递了过去,“您拿好。”
丫鬟仍笑嘻嘻地接了过来,然后向一直在其身边却未发出半点声音的人说道,“小姐,您是要再逛逛,还是现在就回府上?”
小姐回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行,”丫鬟立刻转身,为小姐让出道路,“小姐慢点~”
小姐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迈着莲步向远处走去,身后丫鬟亦步亦趋在其身后为其打着伞。
店家注意到了男人的目光,于是他嘿嘿笑着,把毛巾在肩膀上一搭,便向男人凑了过去。
“大侠,您不是本地人吧?”
虽然被称作大侠令男人心生不悦,但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权当无事,只把注意力放在别处。
见男人没有说话,店家便开始继续说着,“刚刚那位小姐,可是张府千金,名雪柔,可是个千年难遇的美人呐,”他说着,皱了皱眉,“只不过呐,这最近不知从哪儿开始传,说张小姐呐,与人私下通情,啧啧啧,你说说,这...”
男人起了身,背起了剑,一句话不说便走了。
“欸...”店家也起了身,“您慢走啊...”
见男人离去,店家撇了撇嘴,向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脸鄙夷,“切,牛气什么?不就是背个剑,会个两下子吗?真要碰上事儿了还不一定真的能指望得上呢。”
...
张府。
丫鬟收了伞,将其放好,便扶着小姐向闺房而去。
却在路过大堂门口时被叫住,“雪柔,你进来。”
于是丫鬟便只好将自家小姐扶进了大堂,将其带到坐在正对大堂门口的老爷面前,告退了。
“雪柔,今个儿可是去做些什么了?”老爷喝着茶,以一种慢慢悠悠的语气说道。
小姐作了一揖,“回父亲,雪柔今个儿下午与小翠一起坐了船赏了赏湖景,又在回来的时候在街上买了几个甜糕,看天色渐晚,便回来了。”
她又转身向门外唤道,“小翠,还不把买的糕点带进了让老爷尝尝?”
“不用了。”老爷立刻回道。
半只脚踏进门的小翠只好讪讪退下。
“是。”小姐也低下了头,等待老爷的下文。
可老爷只是喝着茶,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去,老爷才再次以慢悠悠的语气说道,“你可曾听闻这街里街坊传的一些话语?”
小姐低头作揖,“雪柔不知,还望父亲告之。”
老爷拿杯盖刮了刮茶水,然后轻轻抿了一口,“听说,你和那什么王司徒好上了?”
小姐整个身子一凛,急忙跪下,磕头说道,“父亲,您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怎能轻易当真?”
老爷冷哼一声,将手中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杯盖摔落在地上,转了几圈,才缓缓停下。
“我还没说什么,你就这等反应?看来这事莫不是真事?”
小姐急忙呼道,“绝无此事,雪柔在此发誓,还望父亲明察。”
空气瞬间沉默了下来。
许久,老爷才重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行了,你下去吧。”
小姐又在地上低头跪了几秒,才缓缓起身,“雪柔告退。”
“把盖子捡起来,然后这套茶杯你也带出去吧,”老爷再次把杯子重重扔在桌上,这次连茶杯都晃了晃才停下,“叫下人换一套过来。”
“是。”小姐低声应道,然后退了下去。
...
“张老爷,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老爷却急忙起身相迎---来者是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
“巡抚您还好啊!”
“还好,还好。”
两人一顿客套,才落了座,上了香茗,这才正式开始话题。
“不知巡抚您这次光临寒舍是有何贵干呐,”老爷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语气也不急不缓恰到好处,“若是有张某人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提!”
巡抚哈哈笑了笑,随之表情一变,严肃道,“说句不好听的,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小弟我啊,的确是有忙想找老大哥帮帮。”
老爷哈哈笑笑,“哪里哪里,您尽管提,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既然这样,”巡抚定了定息,“那小弟我可就直言了啊...近些天您不知道,山匪又开始嚣张起来嘞。而且老弟我就好那一手啊...你又是不知道,咱们这种情况,”他那张粗犷的脸挤在一起,又用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揉搓了揉搓,“实在是周转不开,可山匪情况告急,不管不行啊。”
老爷听完,脸上的笑容立马散了。
巡抚也皱起了眉头,“只要三千两!”
老爷却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那...”巡抚眉头更紧了,“两...”
“可以是可以,”老爷打断了对方,“不过老哥我有一个要求。”
巡抚立刻是喜上眉梢,“当然,您尽管说。”
老爷又叹了口气,将茶杯放下,才说,“说出来不怕老弟笑话,不知那街坊里流传的有关小女之事你有没有听说一二?”
巡抚立刻沉默下来,点了点头,“略知一二,不过这些都是谣言,明日...不!一会儿我便令人封口。”
没想到老爷却摇了摇头,“不,我有明确的信息来源,是...真的。不过...我不要封口,反而,我想要这风言风语越传越好。”
“这...”巡抚皱眉,“这是为何?”
“你可知,我张家在这地界当龙头当了多少年了?”老爷顿了顿,自问自答道,“三百年了!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声望,可不能被一个丧失妇德的女人丢尽了!”
“可是...小姐她是您的女儿,这...不应该尽可能压下风声吗?”
“如果仅是下人的话,简单,”老爷双眼凝视着大堂外,“可正是因为是我的女儿,所以才不能这样做。”
“请老哥解惑。”
老爷再次叹了口气,“你还年轻,看不清。这人呐,相比我费劲心思将风声压死,他们更喜欢将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咬着牙,“然后由我这个张家话事人,对其进行最严厉最公正的惩罚,即使她是我自己的亲生骨肉!”他的下巴一颤,才缓缓说道,“这...才是他们最喜欢看到的。”
巡抚沉默了良久,才点了点头,“可以,您想要我怎么做?”
“你准备好军兵,待那孽女与那厮幽会之时,我们将其捉J!”老爷的话,掷地有声。
然而...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等等。”
一个背着剑的风尘仆仆的男人走了进来。
“你是何人?快来...”老爷的话戛然而止。
只见上一秒男人身后的剑自行飞出,下一秒寒光一闪便悬在了老爷喉咙前不到半寸。
“在下,天罡剑派,叶无声。”
巡抚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道,“修...修仙...修仙者?”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巡抚说道,“关于山匪,我会替你杀完。”
“莫非...”老爷神色一变,“听说修仙者需要渡劫来成就太上忘情,您...您是来渡杀劫的?”
男人第一次露出略微惊讶的神色,他上下打量了老爷一番,“你倒是懂的不少。”
剑又自行飞了回去,却是盘旋在男人附近,不肯回剑鞘之中。
“仙长,您如此...”老爷起身弯腰恭敬道。
男人看了老爷一眼,
“我有一个要求。”
...
子时。
“小姐,您真的要出去吗?”小翠在墙角处一脸焦急地说道。
旁边小姐穿着一身便衣,瞪了丫鬟一眼,“你说呢?我与司徒哥哥早已定好,今日相聚,我等高德雅洁之士怎能言而无信?”
此时小翠穿着小姐的衣服,缓缓点了点头,“好吧,您去吧,我会好好待在您房间的,不会被人发现的。”
小姐看了看墙头,又对小翠说道,“当然,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就照常做就行。”
月亮照耀的阴影将脸遮住,小翠低着头,看不到脸色,她低低应了一声,“好。”
...
待张雪柔翻墙而去之后,一个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小翠立刻低头恭敬说道,“老爷。”
月光将来人照明,老爷点了点头,又向墙头扬了扬下巴,“她去了?”
“嗯。”小翠立马回复。
“去的地点你可知晓?”老爷又问。
小翠低头,“小姐与那王司徒约好,于子时在锦绣湖旁亭子处相聚,还...还说要...”
她支支吾吾,老爷皱了皱眉,厉声说道,“有话就说!她已经不是张家的小姐了!你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那王司徒...还说要今夜与小姐...行男...男女之欢,就在...在...那月夜亭子湖边...”
老爷沉默了。
说完的小翠连呼吸都不敢,低着头等待着老爷的下话。
“嗯。”没想到老爷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你和那什么大根明天就去厨房报道吧。”
小翠立刻跪了下来,一边向离去的身影磕头,一边喊道,“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
锦绣湖,凉亭。
一男子立在那里,双手背于身后,看着那月夜湖景。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男子一转,便见佳人踏月色而来,脸上娇羞一片,顿时令男子心神一乱,急忙走了过来和女子搂在一起。
“雪柔,你来了。”
张雪柔如名字一般柔柔地被男子搂着,又柔柔地应了一声。
男子将女子松开,又牵着其纤纤细手,踏上了凉台。
“雪柔,你看着月色多美,再看这湖景多美,我是多么想要为其吟诗一首呐!”他情绪激昂,慷慨说道。
张雪柔立在一旁,看着身边的男人,柔柔说道,“那司徒哥哥念诗给雪柔好不好?”
然而王司徒却摇了摇头。
张雪柔立马忧愁了起来,“既然司徒哥哥不愿...”
没想到王司徒却再次搂住了张雪柔,双目对视,“之所以不为此情此景念诗,那是因为,无论这月色还是湖景的美,”他温柔笑笑,“都不及你呀...”
张雪柔只感到整个身子都软了,脸上火辣辣的。
见对方这幅模样,王司徒又笑了笑,“不如...哥哥这就带你去更美妙的世界如何?”
听此,张雪柔脸上的红晕更浓了,她此时的声音宛如蚊声,“好...好吧...”
男子心中一喜,将女子轻轻一推,使其靠在亭子的柱子栏杆上,伸出了手。
他拉开了女子披着的外衣,露出了里面丝绸薄纱。
见此男子立马手上速度加快了几分,不知是弄疼了女子还是为何,女子拉住了男子的手。
王司徒也注意到了自己的问题,他歉意地看向了张雪柔,“怎么了?”
“司徒...哥哥,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做...”
见对方这幅娇羞可人的模样,王司徒笑了,“没关系,我清楚,我会好好带你...”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顿,然后说道,“哥哥和你一起探索好不好?”
张雪柔点了点头。
...
“J夫Y妇!”
却是猛地一声怒喝在黑夜中,在月色下,在这湖边乍响。
随即,数十个军兵将整个亭子环环相聚,将其整个围了起来。
而那对男女此时正惊慌地拉着所剩无几的衣物。
两个男人缓缓走了过来---是巡抚和张老爷。
“张雪柔!你...你真是要气死为父啊!”张老爷一副愤怒不已的模样,他怒吼着,仿佛心中的怒火已经抑制不住,必须宣泄出来。
“父...父亲,我...”张雪柔整个人都惊呆了。
“别叫我父亲!”老爷怒喝,然后看向身边的巡抚,“巡抚大人,您即可便将这对J夫Y妇给逮捕起来!”
巡抚也点了点头,“来人,给我抓了!”
军兵蜂拥而上。
此时,原本寂静无比的湖边也开始热闹起来,越来越多的人众开始向这里聚集起来。
不一会儿,整个锦绣湖都被赶来的人群带来的灯笼所照亮。
见看热闹的人众聚得差不多了,老爷再次喊道,“巡抚大人,要不就地便将这对狗男女给制裁了吧!”
巡抚却一脸犹豫,“这...她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声音却是半点没有比老爷的低,全被围观的人们听在耳中。
人群中开始有人起哄,“是啊,是啊!”
然而老爷却是一脸悲痛和坚定,“正是因为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才更要要求在这里在此刻,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将这个孽女,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四个字如震天、如惊地。
短暂的沉默后,整个人群爆发出了一层接一层的声浪,“就地正法!就地正法!”
“好吧。”巡抚此刻也发声,“既然如此,那我便就此升堂办案!”
他威严转身,面向跪在地上的那对男女。
厉声说道,“庶民王司徒,张家小姐张雪柔,你们可知罪?”
却没等呆滞的两人反应,急忙说道,“偷情通J!该当死罪!理应---浸猪笼!”
人群的声浪再一次爆发---
“浸猪笼!浸猪笼!浸猪笼!”
“来人呐!将这对J夫Y妇,浸---猪---笼---!”巡抚转身高呼。
呆滞的两人被塞进了早已准备好的猪笼,准备带向湖边。
...
却是寒光连闪,湖边突然出现了两段沟壑阻挡住了提着两个猪笼的军兵。
一个立在剑上浮在空中的男子双手相背,俯视着众人。
众人被惊呆了。
男子威严说道,“真是好大的胆子!为官不善,为民不良,竟然如此草菅人命?!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
说完,他高高一跃,脚下的剑飞出,将那提着猪笼的人全部拦腰斩断。
他缓缓落到了地上,在所有人鸦雀无声的注视下,缓缓地走到了两个猪笼旁。
“放心...我来救你了。”
之后,他单手一扬,那立在空中的剑便飞到了他的手中。
又是寒光闪过,猪笼被破,两个人爬了出来。
男人将剑背好,看向众人,“这次念你们初犯,便只给小小教训,若是再犯,定当严惩不饶!”
说完,他一手一个,提着两人便踏空而去。
...
山道。
竟没想到遇到了山匪在侵扰连夜赶路的一对男女。
细细看去,竟是下午那茶铺的夫妻二人。
而那店家也立刻看到了出现了的背着剑的男人,他也不顾其双手各提一人的奇怪模样,连声疾呼,“大侠!大侠!快救救我!”
连身边的妻子也开始呼救,“大侠!救救我们吧!”
男人随手将王司徒两人扔在了地上,此时两人已经被刚刚的高空急速飞行给吓的昏迷。
只见男人背后的剑一声鸣叫,然后呼啸而出。
转眼,所有山匪皆被斩杀殆尽。
连同那对夫妻...也双手捂着喉咙支支吾吾道,“为...为...为什么?”
说完,两人头颅落地。
“别...叫我大侠...这种低贱的称呼好吗?”男子低着头低声说道,随后猛地抬头,“我...可是尊贵的修仙者!”
话音一出,那染血的在空中高高悬立的剑再次呼啸而至,在夫妻的尸体上来回飞过,溅起一朵朵血花。
“你...你...”王司徒醒了过来。
男人看都没看一眼,便剑光一闪,王司徒也人首分离。
男人冷冷哼了一声,将张雪柔提起,再次飞起。
...
...
多年后。
山里的某个地方。
一个男子在院子里擦拭着手中的宝剑---一如十年前那副模样,没有半点变样。
一个女子从屋子里走出,她挺着个大肚子,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
“夫君,我们一会便用饭吧。”
说完,便又牵着小男孩去旁边的厨房走去。
“雪柔,”没想到男人却叫住了她,“你是爱我的对吧?”
张雪柔愣了一下,然后幸福地笑道,“当然了,夫君那日如天神下凡,将我从父亲以及恶人巡抚手中救出,又把登徒子王司徒给杀掉,让我免了被那Y贼欺负。对我来说,夫君便是我天底下最爱的人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所以啊,我才...”
男人却站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既然这样,请让我把情劫渡了吧,”他看了一眼张雪柔牵着的小男孩,“爱情...亲情...请让我一并斩断...”
男人手中的剑在颤抖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