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回忆中的曲文君没有注意到本来昏迷的魏奶奶已经转醒,只见她艰难的抬起右手颤巍巍的取下了自己带着的氧气罩,然后就听到她那有气无力的虚弱的声音。
“孩子,别怕。”
“魏奶奶!”哪怕是在此时魏奶奶的声音细弱蚊蝇,但曲文君还是敏锐的听到了。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中,即使是出神,他也不忘留心魏奶奶的情况。
快步走到床前抓住魏奶奶那抬到半空的手,感受到手中那骨瘦如柴的触感,曲文君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又见魏奶奶那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慢慢的露出了一抹笑容,细若游丝的呼吸浅浅的落在曲文君的心上。
“奶奶…走了…”无意识的说出了这句话的魏奶奶,在下一刻那被曲文君握住的手就陡然间失力的垂了下来。
一切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可在曲文君的眼中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漫长。
魏奶奶的每一寸呼吸都清晰的落到他的耳中,那微微扬起的唇角更是烙印在了曲文君的脑海。
上一秒还鲜活的生命,在这一刻已然没了声息。
就这样,魏奶奶走了。在这世间,只留下了这副没了温度的皮囊。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的曲文君终究是没忍住,在低下的头的那一瞬间泪水滴落到了被褥之中,然后隐于无形,仿若从未出现过一样。
抬起眼看着躺在面前神色安详的已经离去的魏奶奶,曲文君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她最后的话语。
她说,孩子别怕,她告诉他,奶奶走了。
这个老人,她有多慈爱。
若无其事的就包容了自己的无礼。
她又有多睿智,不动声色的就替自己解开了多年之前的心结。
魏奶奶,奶奶。
一路走好。
当陈曦赶过来的时候护士站的人早已把魏奶奶的遗体送到了太平间。
解了心结的曲文君此刻正在低声的安慰着悲伤的陈曦,他知道陈曦对魏奶奶的好一直都是发自内心的,并非是自己的那种夹杂着其他的感情。
所以陈曦的伤心他能体会,但他却除了言语上的安慰之外再无其他的办法。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简单的道理陈曦不可能会不知道。
直到下班时曲文君把还在伤心的陈曦交到了前来接人的顾念希的手中之后才放下了心,这样的陈曦自己绝对不可能放她一人独处。
陈曦,毕竟只是一个女孩儿,眼前的悲伤已经足以让她承受不住。
但有了顾念希的存在,陈曦就有了依靠。曲文君相信,他会把她照顾的很好。
安置好了陈曦之后的曲文君也直接开车回了家。
到了家中的曲文君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他想了很多,从很多年前再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他发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纵然他一身医术但在病魔面前还是一样的无计可施。
生命,还是会从他的手中消逝。
无声的抱头痛恨自己的无能,曲文君不经意的抬眼看到了那在五天前被自己放到了桌子上的红楼梦。
那是他从季清逸那里借来的,这些天还一直都来得及看上一眼。
当即就伸出手拿了过来,然后随意的翻了几页。
在翻到最后的时候曲文君的目光陡然掠到了一丝笔迹,那是他之前没有发现的笔记。
是全书中唯一一处被季清逸落了笔墨的地方,大约是对书中内容的批注。
合卷罢,想的是书中苍茫。醒后方知虚惊一场,所有悲欢离合不过是梦里荒唐。
一共不过有几十字而已,却被曲文君来回的反复的读着。
读着这批注,曲文君仿佛明白了季清逸在这部著作之中看的是什么了。他想,季清逸竟然会看的如此透彻。
在这炎炎浊世之中,季清逸不像许教授一般特立独行的与人不伍,却也不像众人一样沉迷于此中繁华。
他就像是一位游方之内的智者,浅笑着遁入世俗,然后清醒的任由自己游戏其中。
季清逸,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这一刻,曲文君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渴望被救起一样,他不做多想的就拨通了季清逸的电话。
也许有些事情,季清逸可以给他答案。
只是彼时,季清逸还远在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
他们相隔万里,之间更是相差了十三个小时的时间。
不一样的国度,不一样的时间,可这都不足以成为阻挡曲文君拨打那通电话的存在。
更何况,他不知道此时的他正身在另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国度。
所谓,不知者无畏。
不知者,只随心而动。
此时的曲文君什么都没有想到,他只知道他要找季清逸。
一个是灯火阑珊,一个是日上三竿。
远在纽约的季清逸正和合作方在商谈着彼此的合约内容,因为双方一时之间难以达成共识,所以会议暂时中断,双方都要再商议一下最后的决定。
而在这时候季清逸的手机突然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曲文君,季清逸甚至都没有想一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直接示意了身旁的杨帆一眼然后起身出去接通了电话。
“喂?”刚一开口,还没等季清逸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那边就传来了曲文君声色喑哑的声音。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自己为什么当初会转修医学?”曲文君一开口,这边季清逸就皱起了高高的眉峰。不等他回答,曲文君就接着说道,“想不想听故事?”
“你说,我听着。”说出这句话的季清逸与此同时正在以手势告诉杨帆自己离开一会儿,然后不等杨帆点头就转身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站住。
似乎从这时起,季清逸和曲文君之间才真正的开始深入到对方的生活。
在此之前,一个不说一个就不会问。在此之后,一个只要说一个就会听。
“我在去美国之前奶奶就已经卧病在床很久了,本来是没想过要学医的。可是我没想到在美国的第一个假期里我回家时,奶奶就已经不在了。在这之前,甚至都没有人告诉我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我非但没有看到她的最后一面,甚至连她的葬礼都没赶上……”
电话的另一端,季清逸静静地听着曲文君在向自己讲述着一段自己一点都不知情的往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腕表上那指针滴答的走动声,季清逸满心都是电话那端的曲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