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珀的手指在面前的屏幕上飞速跳动着,将限制一条条解除。
叙述之塔外层的法阵开始收缩,并聚集在塔的中心,蒂珀走了过去,将手伸进那些阵法围成的光环中。
所有的阵法瞬间合并,化作一个金银色的手镯套在蒂珀手上。
像这种复杂到极致的术式,往往不会固定在一个位置,只要经过一定的操作,这些阵法也可能带走。
蒂珀走出叙述之塔,塔外的灰色围墙已经坍塌了好几处,士兵们的尸体铺满了一地,这些人一直坚守着这里,未曾让一只荒踏足这里。
他们并不知道蒂珀他们会来,甚至连句命令都没收到,但他们都在这里战斗到死。
也多亏了他们,叙述之塔才能坚持到蒂珀赶来,带走术式。
“战争……啊。”
蒂珀摇了摇头,战争就是这样,上万人的性命不过是去驳一个可能性,这些可能性并非每次都能发挥作用,大部分人死去的毫无意义,甚至得不到一句安慰的话语。
上次守护叙述之塔的士兵是如此,这次的也一样。
大多数人直到临死前都未能看见希望。
蒂珀回望着那高耸的尖塔与四周灰白的围墙,轻声说道:
“安息吧,希望还未死去。”
是的,她来了,他们守护住了希望,而她则看见了希望。
蒂珀的手指在半空中轻轻一划,但空间裂缝并未出现,蒂珀皱了皱眉:“这周围已经没有荒了,难不成帝国那边有?”
“算了,走回去吧。”蒂珀向着帝国的方向走去,一只黑色的荒突然从一旁钻出,钻出的身体显然不是它的身体全部,本体要比眼前的这些大的多。
“你死了。”
荒猛然倒下,失去了所有动力般化为黑色的粉末。
……
一个士兵挥动手里的长剑,他的身后是已然断裂的城墙与武器塔。
他的队友已经全部死去,只有他还坚持着。
建筑群断裂成的废墟密密麻麻的铺满了幻金城,原先的帝国虽然建筑和造物繁多,但极其规律,充斥着几何形的美感,而现在,在特罗蒂和能量云海的双重冲刷下,这里已经乱的不成样子。
依琳看着坐在塔里的诺因,后者已经只能通过外形勉强辨认出是个人,幻金城一半的计算器都被黎明收集到了一起,深扎根于地下,不断地发出命令。
“荒已经打到幻金城了,黎明到底能不能行!”依琳的耳机里传来伊洛暴躁的声音:“它不是聚集了半个幻金城的算力吗!”
伊洛正处于前线,而依琳则负责保护诺因这一块区域,以防止荒潮或是末元体的侵入。
“宇宙管理中心出现20亿左右的荒,我们的兵力绝对不够把它们全拦下!”耳机里突然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声音,震的依琳脑子嗡嗡的。
是则芙利德,她和其他十一位天使是宇宙管理中心的负责人。
黎明没做出回应,他已经全力运转了,但仍然弥补不了战局太过多变的问题。
“算力不足,继续增加体型。”
“我不想听算力不足!我要解决的办法!”维罗妮卡的声音紧跟着传来。
依琳突然想到:“如果只拦截百米级以上的荒呢?”
“那倒是足够,但问题是百米以下的荒呢?它们占了一半以上的数量,突然涌入宇宙,就算是分成一万份也足够打个措不及防的!”
“往女神姐姐那个宇宙里导,那里有长期的驻军,没问题的,我去帮忙就是了。”
依琳立刻动身:“我带着柯摩回去,你们在宇宙管理中心把通往女神姐姐管理的那个宇宙的通道打开,这样一来荒就会优先进入女神姐姐的宇宙,你们在外围将百米及以上的荒全部截杀掉,我在宇宙内把漏进宇宙集中于一处杀死。”
“可行吗?”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不是吗?”
“那就动手吧。”
依琳吹了声口哨,一直在附近盘旋的柯摩立刻飞了下来,依琳翻身跳上柯摩的背:“走,回主宇宙。”
柯摩发出一声高昂的龙吟,一头撞碎空间,从元世界消失。
……
“啊……”
雅芙塔从一片黑暗中醒过来,她身处虚空中。
双手被钉子一样的铁器钉在铁架上,双脚被绑住,整个身体都被层层叠叠的魔法符文所覆盖,动弹不得。
雅芙塔用了用力,那些锁链不是无法挣脱,而是纹丝不动。
就像把一个人用铁链锁住,就算你挣脱不了铁链,至少也能晃动它发出声响,可雅芙塔周围的时间就像是被静止了一样,连动都动不了。
思维还很活跃,雅芙塔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她的长发一直垂到脚下,金色的发丝被血水粘连在皮肤上。
她就像受了一场酷刑,被惨无人道的凌虐后,被人丢在时间和空间的尽头。
不……不应该。
她努力回忆起之前的事情,但记忆只到进入虚空的那一刻,其余的全都不记得了。
五感被放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她能听到千里之外银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感受到万里之外风的吹拂,她眼中的世界变得深远而清晰,她能感知到一切。
但,什么也没有。
在无限的空间与时间中,她只能感知到她一个人的存在。
什么都能看到,什么都能听到,什么都能触碰到,但,什么也得不到。
这种感觉比被剥夺了一切感觉还难受,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呼吸着没有氧气的空气。
然后,她闭上眼睛。
时间开始一点一点的流逝,这里没有恒星,因此也无从判断时间,她只是等着……等着……直到很久以后。
什么都没有。
雅芙塔并不着急,她等着,等着。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寂寞,雅芙塔安静的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只有她微颤的睫毛还能证明她活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变成了一片草地。
一群孩童在这里嬉戏,远处的村庄升起炊烟,蝴蝶在沾满清晨露水的草丛间飞舞,孩子们高声谈论着今天要玩什么。
“你们看,那里有个人。”一个小女孩指着雅芙塔说。
“真的唉,过去看看。”
于是一群孩子便跑到了雅芙塔的面前。
“她是死了吗?”
“不知道。”一个小男孩走到雅芙塔的脚底下,大声问道:“喂——你还活着吗——”
雅芙塔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金色的眸子里蕴含着让人心颤的感情。
看到雅芙塔睁开了眼睛,男孩再次问道:“你是谁?”
“我是……”雅芙塔想回答他,但她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孩子们得不到回答,很快失去了兴趣,雅芙塔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于是时间继续流逝。
那群孩子长大成人,离开了村子,他们四处漂泊,结婚成家,在某一天,他们又回到了这个他们曾聚在一起的地方。
月色像轻纱,铺满了地面的每一处,一切是那么虚幻飘渺,美的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
那群已经长大的孩子在月色下聊天喝酒,在这个属于他们的净土里畅谈。
一个人对着雅芙塔问:“还活着吗?”
雅芙塔睁开了眼睛,那双金色的眼眸仍然美的让人心颤。
孩子们继续聊天,雅芙塔仍然闭上了眼睛。
于是时间继续流逝。
孩子们变成了老人,在他们都已白发苍苍的年纪,回到了村子里,聊起自己的一生。
一个老人走到雅芙塔面前,问道:
“还活着吗?”
雅芙塔睁开眼睛,金色的眼眸与孩子们年幼时一模一样,时间在她的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
老人满意的点点头,于是时间继续流逝。
过了很久,老人们都已入土,于是他们的子孙在草丛间嬉戏,一个男孩鼓足勇气,来到雅芙塔身边。
“还活着吗。”
雅芙塔没有睁开眼睛,她已经懒得这么做了。
于是周围的一切变回了黑暗。
时间继续流逝。
几千年,几万年。
几十万年,几百万年。
几亿年。
什么都没有。
一个声音从飘渺的远方传过来:“你愿意死了吗?”
雅芙塔睁开了眼睛,用力吐出一个字:
“不……”
于是时间继续流逝。
又是几亿年。
那个声音问道:“你愿意死了吗。”
“不,还不行。”
又是几亿年。
“你愿意死了吗,你知道,只要你说愿意,我就会剥夺你的生命,你也将会从这里离开。”
“不,孩子们还……”
又是几亿年。
“你愿意死了吗?”
“不……至少不是今天……至少不是今天……”
又过了几亿年。
“我仍然活着。”
没有人问她。
又是几亿年。
几亿年。
几亿年。
……
……
……
……
……
……
那个声音突然说道:“好吧,我放弃了。”
身上的锁链开始崩塌,雅芙塔从铁架上被释放,落到地上。
一切都在退去,包括黑暗。
她终于回到了虚空。
身体可以动弹,血与无力都消失了,衣服与披风还完好无损的穿在身上,雅芙塔站了起来,看向虚空中的那个庞然大物。
是……荒吗?
雅芙塔不知道,它实在太过庞大,比雅芙塔见过的任何一只荒都大的多,仿佛从恒古之时就已经存在。
“为什么不肯死。”它问道。
“你在我的幻境中度过了四个纪元,足足四次宇宙从诞生到结束的时间,比你诞生的时间都长,你却一点想死的念头都没有。”
“我有着不能死的理由。”雅芙塔回答道。
“能否叙述给我听。”
“只要有一个人相信,相信我能从荒潮中拯救帝国,我就得回应他的期待,不管是谁。”雅芙塔看着那只巨大的荒,说道。
“那我更疑惑了。”
“如果你活着的目的是为了拯救你的文明,经历了那么长的时间,说不定他们已经解决了这些问题,或者被消灭了,你回去全无意义。”
“怎么会呢。”
雅芙塔仰起头:“如果已经解决了一切,那我应该感到高兴啊,因为有一个比我更厉害的人出现了,不是吗?”
“那如果一切都已毁灭呢?”
“那我就是帝国唯一的人了,只要我还活着帝国就没有灭亡。”
“当我站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我的生命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雅芙塔看着眼前的荒,说道:
“那么接下来换我提问了,你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