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哲学与人生

我发现读哲学很有趣

我首先从库诺·费舒尔那里了解到哲学,他当时在海德堡开办讲座,而我是听众。在那个地方,他的名声很大。那是一个冬季,他开办了一个系列讲座,讲述的是叔本华的哲学。台下坐满了听众,只有提前排队,才能得到一个不错的位置。虽然费舒尔个头很低,但是很干练,打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脑袋圆圆的,面容红扑扑的,头发已经白了,梳理得十分整齐。他的眼睛小小的,目光如炬,看起来很敏锐。他的鼻子扁扁的、平平的,就像曾经遭人痛打,模样很搞笑,当你看到他的时候,会觉得他不像是一个哲学家,而像是一个退休的拳击运动员。他是一个非常风趣的人,曾经创作出一本谈论机警的书,我那时候读了这本书,不过,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偶尔在讲座中说一些俏皮话,惹得台下的听众捧腹大笑。他声如洪钟,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可谓是口才卓越、撼动人心的演讲家。当时,我还没多大年龄,而且很蒙昧,对他讲的那些话不是太了解,但是对叔本华印象很深,知道他脾气特别怪,性格很特殊,也隐约了解到他的整个哲学都很动人、洒脱。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所以我无法提出更多看法,仅仅指出一个地方:库诺·费舒尔的演讲不像是严肃的哲学解释,而像是一场艺术。

我从此开始广泛阅读哲学类书籍,觉得学习哲学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对于那些觉得读书有用,能够从中获得乐趣的人而言,哲学比众多意义重大的学科更丰富,更具有魅力。虽然古希腊能够让你激动起来,但是这种激动从这方面来说是不够的,传到现在的古希腊作品和相关的论文已经非常少,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全部读一遍。大家也非常热衷于意大利的文艺复兴,但是把这个主题与其他的相比较,就会觉得它太狭窄;它只包含了有限的思想,艺术方面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失去了开拓意义,仅仅把典雅、娇媚与均匀——一种经常看到的特性——留了下来,所以你会觉得特别厌烦。那个时代的人虽然很有才华,但就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很多人都保持同一个样子,所以你也会对那个时代的人心生厌烦。那些与意大利文艺复兴有联系的作品,你可以源源不断地读下去,但往往还没有通读一遍,就已经感觉无聊透顶。法国大革命是一个现实性的主题,这正是他的优点所在,也具有很大的魅力。那个时代离我们并不遥远,我们只需要动用一点点想象,就可以站在当时的人群里,与他们一同发起法国大革命。直到现在为止,从我们的生活中,依然能够看到他们的思想和运动的影子,所以,把他们说成是和我们同一个时代的人,也未为不可;我们某种程度上都算得上是法国大革命的继承人。有很多材料介绍这个时期,相关的作品多得数不胜数,还涌现出许多新的作品。如果你想阅读相关书籍,就能随时找到那些新奇、有意思的资料。不过你还是没法从中得到满足。因为它的艺术价值和文学价值都是十分有限的,所以你不得不研究那些引发法国大革命的历史人物,但是,随着阅读的深入,你会逐渐看清他们邪恶、俗气的一面,最后深为震惊。那些创造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历史的人,竟然拥有这样卑劣的品性,这真是悲哀。你最终将觉得有些厌烦,不得不把这个主题丢掉。永远不让你失望的只剩下哲学。由于它没有边界,所以你始终都无法抵达终点。它和人类的灵魂颇为相像,都非常丰富、绚丽。它是一门伟大的学科,几乎涵盖人类知识的各个领域。宇宙、上帝、不灭、人类的理性、人生的最终目标、人类的本领和人类的限制,这些都是它的主题;假如你在这个高深、模糊的世界中遨游,头脑中一直带着这些疑虑,最终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哲学就会给你一个答案——心态平和地接受自己的懵懂;它会让你明白,退一步会带来安定,还会让你变得更加勇敢。它开发人类的智慧,还可以丰富人类的想象力。对于平时喜欢哲学的非专业人士来说,哲学能够给他们带来更多思考,甚至超越了带给专家、学者的思考,其间蕴含着丰富的乐趣,让你不再感觉无聊、空虚。

听了库诺·费舒尔的演讲,我深受影响,于是开始接触叔本华的作品,一段时间之后,我差不多把每一个著名哲学家的优秀作品都读了一遍。虽然有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还有些事情自我感觉明白了,实际上不一定真的明白,但是当我把它们拿来阅读的时候,却会感觉很有意思。我始终都很讨厌的只有黑格尔一个人。他影响到19世纪的哲学思想,这一点说明他非常重要,所以我对他的讨厌只是我个人的原因。在我看来,他所有的论述都太冗杂、太绕,总是绕得很远,我实在受不了。我一个个地阅读那些在柏拉图之后的作家的作品,非常兴奋,就像一个游客游历于异国他乡。在阅读的时候,我就像阅读小说,不去思考、辨析,只是寻找其中的激情、趣味。以前,我真诚地说过,为了激情和趣味我才读小说,而不是为了从中学习知识,还希望读者能够体谅。人类的性格是我最关心的东西,各个哲学家坦言自己的观点,让我得以审视自己,也给我带来很多乐趣。各种哲学派系之后暗藏着很多人,我看到了他们。我一旦发现那些特别高尚的人,就会充满敬佩,一旦发现那些特别奇怪的人,就会忍俊不禁。在普鲁提诺的带领下,我从一个寂寥的地方转入另一个寂寥的地方,觉得昏头昏脑的,却很高兴,那种感觉非常奇怪。笛卡儿的前提条件合情合理,但是从中推导出的结果却非常荒唐,我虽然知道这一点,但还是沉醉于他那明白、流畅的文风,阅读他的作品,就像在清可见底的湖泊中畅游一样,透亮的波纹令你赏心悦目。第一次阅读斯宾诺莎的作品的经历,在我的生活中占有非同寻常的地位,我感受到庄重、高尚,很像仰视一片高耸的山峰。

由于我在德国的时候受到熏陶,可能在阅读英国哲学的时候,形成了一些偏颇的意见,觉得只有休谟堪称优秀,而别的英国哲学家很多都没有值得关注的必要,康德批判了休谟,才成就了休谟的地位。在我看来,他们不只是哲学家,还是非常优秀的散文家。他们可能算不上卓越的思想家——我不敢做出毫无根据的判断,但是至少算得上是敢于探索的勇士。在我看来,每一个读过霍布斯的《利维坦》的人,可能都会对他那坦率、爽朗的英国作风感兴趣;每一个读过贝克莱的《哲学对话》的人,都会沉醉于那位主教令人喜爱的魅力。虽然在康德看来,休谟的理论一文不值,但是我却认为休谟的文笔非常美妙、文雅、明了,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他。洛克也是其中之一,对于每一个看重文体的文人、学者来说,出自英国哲学家的英文堪称典范。每当我计划创作一部长篇小说的时候,都要再次通读《老实人》,给自己的内心寻求一个榜样,用它来审查一下自己是不是也能写得同样顺畅、优雅、机敏。在我看来,对于现在的英国哲学家们来说,一定要在写作之前仔细研读一遍休谟的《人类理解论》,把它当作榜样,肯定会受益匪浅。毕竟,他们无法保证总是写出非常优秀的作品。相比他们的前辈们,可能他们的思维更为缜密,必须要用到自创术语;但是,这是一种非常冒险的做法,因为对于每一个认真思考的人来说,一旦读到那些与自身关系紧密的问题,就会埋怨他们说得含糊不清,总是让人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如今,在众多哲学研究人员中,听人说怀德海教授的头脑最为敏锐。我为此感到惋惜,他怎么就没考虑过把观点说得更明白一些?斯宾诺莎所奉行的准则就非常棒,当他介绍事物的特性的时候,会运用一些词语,但是不会脱离这些词语的常用意思。

其实人人都和哲学有关

做了哲学家,就不能同时又做文体家,虽然我们没有凭据这样说,但是优秀的文体绝非天生就有,而是一种要经过琢磨、锻炼才能获得的技巧。哲学家的说教对象包括别的哲学家、攻读学位的大学生,除此之外,还有影响后代思想的作家、政治家和知识领域,一种简洁、明了、易懂的哲学自然受人欢迎。尼采的哲学是怎样影响世界上的某些地方的大家都知道,同时,大家也都清楚它所产生的副作用。尼采的哲学之所以广为传颂,得益于他那动人的文体与简单、明了的形式,而不是因为他的思想多么深邃。如果哲学家不用通俗易懂的话阐述自己的思想,就说明他在乎的只是哲学的学术意义而已。

即便是专业的哲学家,也对彼此的思想一头雾水,这种现象对我来说是一种慰藉。布拉德莱经常说,他搞不懂与他争辩的一方到底在表达一种什么思想,怀德海教授也曾经说过,他对布拉德莱所说的话也是摸不着头脑。对于那些优秀的哲学家来说,彼此尚且难以沟通,何况是我们这些业余人士呢?经常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是很正常的。不过哲学确实晦涩难懂,关于这一点,我们在思想上应该提前做好准备。对于业余人士来说,阅读哲学就像走钢丝,但是却没有平衡杆在手,能够从钢丝上毫发无损地落地,已经是万幸。这是一款充满激情的游戏,就算有可能栽跟头,也有必要去尝试一下。

在很多地方,我都听到这样的言论:哲学是那些高级数理学家的独立王国。对这一点我充满迷惑。在进化论学说看来,由于生存竞争的实质需要,知识最后才得以发展,哲学是与所有人类利益紧密联系的知识的总称,我不相信它只属于那些冷门领域的从业人员。很幸运地,我了解到就连布拉德莱也很少了解到高深的数理学——这是他亲口所说。若非如此,我只怕已经知难而退,不再高高兴兴地学习哲学,因为我的数学知识非常匮乏。布拉德莱绝非庸碌无为的哲学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殊的口味,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若非如此,人也就不存在了。因此,你并非必须要成为一名数理学家,才有资格了解以下这些事物:宇宙、人类在宇宙中所处的位置、罪孽的由来和现实的意义。这与品尝葡萄酒相似,虽然你不具备这种能力——把二十几种酒在哪年生产确切地说出来——但是一样可以享受到它们的美味。

哲学这门学问,并不是只关系到哲学家和数理学家,我们每个人都和它有一定的联系。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通过第三者了解到一些哲学思想,虽然如此,他们并不明白自身拥有什么样的哲学。一个人,就算是一点想法也没有,实际上也拥有自己的哲学。首次说“把牛奶打翻,哭泣毫无意义”的老太婆,就是一个哲学家,她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哲学体系。她通过这句话传达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后悔一点用处都没有。这就是一个完好的哲学体系。在决定论者看来,你生活中的所有行为,由你当时是什么样的人决定;你是自身的肌肉、神经、内脏、大脑、习性、观点以及种种思想。无论你对这一切的认知多么贫乏,无论它们怎样矛盾、狭窄、荒唐,它们都存在并左右你的行动。虽然你一直没有把他们挂在嘴边,但这些哲学确实在你身上存在。许多人都不想将它们以某种形式展现出来。他们所具备的只是一种不清晰的感觉,一种肌肉感那样的经验,是前一段时间生理学家发现的,不能把它们叫作思想,即便把它们叫作思想,也是一种无意识的思想。从社会的盛行理念中,他们各自得到这种感觉,再凭借自身经验对它们进行少许的更改。他们的生活遵循一定的规则,思维和感觉掺杂为一体,有了它就已经足够。其中蕴藏着智慧,是由一代代积累起来的,与平常生活中的一般需求很适合。我想建立起自身的思想形式,在青年时期就搞清楚什么是不得不面对的紧要问题。与宇宙的整体结构相关联的知识,我想竭尽全力搞清楚;我想做出一个决定,只考虑这辈子,或者只考虑下辈子。我想弄明白,我是绝对自由,还是只是在幻想中才绝对自由。我还想弄明白,人生的意义是客观存在的,还是人为确立的。于是,我开始阅读种类繁多的书籍,不顾它们的先后顺序。

没有一本一劳永逸的书

随着迈入医科大学的校门,一个崭新的世界走进我的生活。我阅读了很多医学方面的书籍,从这些书籍中,我了解到:人就像一个按照机械规则运行的机器,一旦机器停止工作,生命也就抵达终点。在医院中,当我看到人们生命结束的时候,感到非常恐惧,同时也赞成了书中的观点。我一意孤行,觉得人类为了满足生存的需要,才在进化的历程中想象出宗教和上帝这些概念。这种价值观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对种族的生存有好处,但它不是客观存在的,仅能用过去做出解释。虽然我把自己看成不可知论者,但内心却把上帝看成一种虚构,觉得有理性的人都不应该相信。

假如那个把我放进永远的火海中的上帝实际上并不存在,可供放进永远的火海中的灵魂也不存在,假如我仅仅是机械力量的玩偶,受到生存竞争的推动,我不知道自己被灌输的关于善的思想还有没有价值。我展开了对伦理学的阅读,把一本本令人畏惧的大部头仔细读完。后来,我形成了自己的观点:探寻自身的快乐就是人生的目的,别的目的是不存在的,就算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也不过是一种想象,觉得如果自己大方一点,就能变得快乐起来。未来充满变数,及时行乐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我肯定是与非仅仅是两个词,人们出于保护自身利益的目的,所形成的风俗习惯,就是行为标准。对于自由人来说,当他感觉行为标准对他的影响没什么了不起的时候,才有必要奉行这些标准。在那个时候,格言盛行,为了勉励自己,我就将自己的信念用一句格言写出来:“只要不被警察盯梢,就可以随心所欲去任何地方。”在24岁的时候,一整套哲学体系已经被我建立起来,物的相对性和人的圆周率这两条原理构成了它的基础。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第一个原理是旧有发现。另一个原理特别深奥,就算我想破头,也无法在有生之年弄明白它的含义。

一次,我无意间看到一则小故事,感觉特别有意思。它是《文学生涯》中的一卷,阿那托尔·法朗士所作。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是到现在我依然记忆犹新。大概的内容是:在东方国家,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国王,他执政之后一门心思想管理好自己的国家,便将全国的贤达人士召集到一块儿,命他们将世界上的所有箴言汇聚起来,编成供他读的书,从而使自己成为世界上最聪明的国王。贤达人士接受命令出发了。他们三十年后牵着骆驼回来了,五千册书被放在骆驼的后背上。他们向国王复命说,所有能人志士的箴言都被收录在这些书中。由于国事繁重,国王没时间读这么多书,便让这些能人志士回去在其中精挑细选。他们在十五年后重新返回,仅仅剩下五百册书放在骆驼的背上。他们向国王汇报,世界上的一切箴言都在这五百册书中。国王觉得五百册依然很多,让他们接着回去精挑细选。这些能人志士在十年后回来了,他们此次仅带回五十册书。国王已经年迈,非常劳累,没有精力去读这五十册书。他让这些能人志士又一次回去精挑细选,将所有智慧压缩成一本书,呈现出他最需要的东西供他最后阅览。那些能人志士接到命令后离开了。五年后重新回来。他们此时都变得年迈,他们拿出那本收录了人类智慧的书,将他交给国王。国王此时已经生命垂危,即便是一本书,他也看不下去了。

这种书也是我想寻觅的书,只需要看一本,就能解决所有疑惑。一旦如此,我便能够全力创造出自己的生活形式。我从古典哲学家读到现代哲学家,妄图从他们那里探寻,找到我追求的东西。我察觉到他们的观点彼此不同。我认为,他们文章里的批判内容都比较有道理,至于里面的创造性内容,我却一直不信服。究竟有什么问题?其实我并不知道。我觉得这些知识渊博的哲学家们思维都很严谨,分类精致而细密,之所以具有不同的观点,源于他们的气质各不相同,而非理性的思考。若非如此,我就不会明白他们为何长期争吵,也不会明白他们为何彼此观点不一致,为何具有这么大的区别。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似乎看到过费希特的一句话:什么样的人决定着什么样的哲学观点。当看到这句话之后,我突然觉得自己想要寻觅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我因此产生了一个想法:哲学领域并没有可以用在每一个人身上的通用真理,仅仅有与个体的气质相协调的真理。既然如此,我只能收缩寻找的区域,找到一位与我的哲学体系脾胃相投、和我隶属于同类的哲学家。当他解答我的疑惑的时候,由于与我的气质相符合,所以能赢得我的认同。

美国实用主义在某段时期内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我读到过一些哲学论述,它们出自英国著名高校的教授之手,但是我却觉得没有一点收获。因为在我看来,他们算不上是优秀的哲学家,他们绅士过了头,我甚至觉得他们是出于社交的考虑,之所以没有无所顾忌地得出符合逻辑的论点,是因为怕损害到与同事之间的情谊。实用主义哲学家充满活力,他们朝气蓬勃,还有几个名气比较大的文笔也非常优秀。有些问题始终困扰着我,他们用浅显的语言解答了出来。虽然我盼望着自己能够相信,但依然无法做到如他们一样,相信真理就是一种工具,只是为了让我们达到实用的目的。在我看来,那些作为所有知识根基的感性资料不管对你有没有用,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始终都存在。除了这些,他们还说,假如相信上帝给我带来慰藉,那么对我而言,上帝就是真实存在的。我也看不惯这种观点,最终对实用主义没了好奇心。在我看来,柏格森的书读起来非常有意思,只是不容易让人相信;我对本尼台托·克罗齐不太满意。在我看来,伯兰特·罗素的作品清晰明了,语句优美,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我对他的作品非常敬佩,特别希望由他为我指点方向。他知识渊博,通晓情理,能够容忍他人的缺点。但是,我很快就觉察到,这个向导对方向并不熟悉。他的性情、智慧都飘忽不定。他正如一个建筑师,你产生盖一所房子的念头的时候,他首先提议你用砖头建造,然后又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告诉你,用石头替代砖头会更好一些;当你认同用石头更好一些的时候,他又向你提议钢筋混凝土才是唯一一种适合的材料,并且理由也非常充分。你最终甚至没能把头顶的顶篷建造出来。我想找到一个首尾呼应的哲学体系,希望它无懈可击,正如布拉德莱的体系一样,内部的所有部分都凝聚成一个整体,每一部分都是无法替代的,不然整个都会遭到毁坏。伯兰特·罗素没有把这种体系为我建立出来。

我最终总结出来,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法寻找到这种令我满意的书籍,因为只有用我自己的思想才能写出这样一本书。所以,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亲自写出这本书。我找到一些哲学书,它们是为研究生划分的,目的是攻读哲学学位,然后一本接着一本仔细读起来。在我看来,这样做最起码可以为我的写作打造一个根基。当我脑海中迸发出这种思想的时候,我刚刚四十岁,我认为依赖四十年累积在一起的知识,与这种打造出的根基结合,还有我打算用几年时间好好学习哲学名著的决心,就会有能力将这个愿望变成现实,把这种书写出来。我很清楚,这本书仅仅对我才有一定的价值,最多只能表现出一个爱思考的人的灵魂——不知道有什么词语比这个更贴切,不如就这么说吧。这就表明,相比平常的专业哲学家,此人的生活经验更丰富一些。在哲学思维领域,我非常明白自己没有一点儿禀赋,因此打算从各个方面搜集理论。它们除了要满足我的性情、智慧外,更为重要的是,还得满足我的本能、情感以及难以撼动的成见。这种成见是一个人的一部分,很难将它们与本能分辨开来。这些理论有助于我建立一个哲学体系,令它产生一定的作用,为我的生活指明方向。

随着阅读的深入,我逐渐意识到这是个繁杂的课题,也逐渐察觉到自身的无知。更令我心灰意冷的是那些哲学杂志。在那个地方,我看到某些题目明显具有很高的地位,并且论述的篇幅比较长,但是,我读着却觉得一头雾水,感觉它繁杂、深奥。他们的论证方法、推导途径、对所有论点的细致论述、对也许会碰到的对立面的阐述、作者对首次运用的术语的限定以及到处都是的旁征博引,都在向我们说明一件事:只有专业人士才能研究哲学,最起码现代哲学是这样,业余人员不可能弄明白其中的深意。我得花费二十年的准备时间,才能开始本书的写作,等到写作接近尾声的时候,可能就如阿那托尔·法朗士讲述的故事中的国王那样生命垂危,到那个时候,我的劳苦也付诸东流,最起码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好处。

我因此放弃了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