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資源糾紛

還記得溫谷上校嗎?就是在《迷路》中,調查阿拉伯道吉酋長國的尼格酋長失蹤案的那個能幹的、紅頭髮的小個子美國情報局的高級人員。

溫谷上校的運氣不是十分好,雖然他有過人的才幹和洞察入微的觀察分析能力,但是對於怎樣做官的道理,卻不是很懂。

尼格酋長的“失蹤”案是如此撲朔迷離,本來他可以作一個含糊其詞的報告呈上去,讓事情不了了之。可是,他卻作了一個相當詳細的報告,報告中提及了空間的轉移和靈魂的離體,種種還不能為現代科學家所接受的事。

溫谷自以為十分盡責,因為尼格酋長失蹤的那件事的確神秘莫名。可是報告送了上去之後,上級一看,卻大發雷霆,把溫谷叫了去,大大訓斥了一頓,說他“胡言亂語”、“不盡職責”。

溫谷這個紅頭髮的小個子,脾氣要就不發,一發起來就不可收拾。就在美國情報局副局長的辦公室之中,當着情報局的高級人員,他也怒吼了起來,神情激動地說了以下一番話:“你們這些人懂得什麼叫科學?什麼叫胡說?在你們的心目中,凡是教科書上有的東西就叫科學,我的意見剛好相反。愛迪生想到要把聲音保留下來的時候,全世界沒有一本教科書有這樣的教導!你們的觀念太古老了,古老得已經沒有了新的概念,只是在陳舊的已經發現的事物之中轉來轉去,把陳舊的觀念當作了一座迷宮,而沒有勇氣闖出這座迷宮,尋求一種新的觀念!”

溫谷上校說得極其激動。事後,有人形容他,說他在作這番慷慨陳詞之際,他全身的皮膚因為激動而紅得和他的頭髮一樣!

可惜得很,溫谷的陳詞雖然激昂,但是聽的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他的上司冷冷地道:“你的報告不能被接受,要不就你承認自己失責,要不就重新作報告!”

溫谷用力一拳,打在桌上:“我有我自己的決定,我不幹了!”

他說不幹就不幹,當天就把一切交代清楚,用一連串的咒罵代替了辭職書,離開了他的工作崗位。

溫谷雖然一直有傑出的工作表現,但是由於他的脾氣剛烈,上級並不喜歡他,甚至連形式上的挽留也沒有,那更令他傷心莫名。

他離開華盛頓到了夏威夷,在檀香山市中心區一棟舊樓之中,租了一間房間,掛起了“私家偵探”的招牌。

以溫谷上校的資歷和能力而論,當私家偵探真是委屈了他。可是人倒霉起來,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的私家偵探事務所開張以來,半年之內只接了一單委託: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找上門來,告訴他,她的一隻可愛的小貓不見了,而她只有七角五分錢,希望溫谷能把她的貓找回來。

所以事實上,溫谷在夏威夷是無所是事地過了半年。他仍然依時上班,但,卻在辦公室隔壁的一家照相館中做攝影師的助手。

當然,這種生活是十分無聊的,尤其是像溫谷這樣性格的人。正當他開始考慮是不是要把偵探事務所搬到阿拉斯加去的時候,他接到了那個電話。

電話是在午餐時分來的,電話鈴響的時候,溫谷正好打開一罐啤酒。

他先喝了一大口啤酒,才拿起電話來:“溫谷私家偵探事務所!”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盛氣凌人:“偵探事務所的負責人,你要在半小時之內到希爾頓酒店八樓的套房來,有事情交給你辦!”

溫谷忍住了怒意,用相當客氣的聲音反問:“是哪一家希爾頓酒店?”

檀香山有兩家希爾頓酒店,溫谷這樣問,自然很合常理。可是對方卻不耐煩地訓斥起來:“當然是卡哈拉希爾頓,你以為雷亭王子會住在什麼地方?”

對方似乎不屑多說一句,一下就掛斷了電話。

溫谷握着電話聽筒,又呆了片刻。雷亭王子,這名字好像很熟,他立即想起來了,早兩天曾在報紙上看到過這個名字。雷亭王子其實已經不是王子,他的王朝——匈牙利王國早在十六世紀中葉,匈牙利被土耳其人佔領之際,便已不存在。

他的祖先在奧匈帝國時好像也曾出現過一陣子。他的祖父在奧匈帝國瓦解之後,匈牙利成為君主立憲國之際出任國王,“王子”的頭銜就是這樣來的。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匈牙利和很多歐洲國家一樣成了蘇聯的附庸,王朝再次結束。雷亭的父親帶着相當巨大的財產到了瑞士,一直過着十分舒適的生活,而且在世界各地展開了廣泛的投資。雷亭王子是歐洲社交界中是著名的花花公子,曾和幾個著名的電影艷星同居,緋聞甚多,而且以排場大而著名。

溫谷嘆了一口氣。雷亭王子可以說是一個大主顧,比只有七角五分財產的小女孩好得多了!

溫谷想到自己半年來幾乎毫無收入,自然不能錯過像雷亭王子這樣的大主顧。所以,他將那個用來作午餐的漢堡塞進口中,一面咬嚼着,一面已經奔下了樓梯。

卡哈拉希爾頓酒店是檀香山最豪華的一家酒店,專為達官貴人而設,並不在市區,離著名的威基基海灘很遠。它有自己的海灘,普通人難以涉足其間。

溫谷盡可能準時,但是他還是遲了幾分鐘。當他急匆匆奔進大堂之際,酒店的職員卻阻止了他,用極度懷疑的眼光打量着他。

溫谷知道自己隨便的裝束和這所豪華的大酒店太不相襯,所以他也不作分辯,只是道:“八樓套房的雷亭先生正在等我!”

職員像是不相信:“你是說雷亭王子?”

溫谷連連點頭,職員示意他站到一個角落去,然後去打電話。耽擱了大約三分鐘,職員才道:“你可以上去了,下次請注意你的服裝!”

溫谷幾乎想給那職員一拳,但他還是忍住了氣,走進了電梯。到了八樓,才一跨出電梯,就有一個大漢向他咆哮:“你就是那個私家偵探?”

那大漢足足比溫谷高一個頭,身形粗壯,看來像是保鑣。溫谷懶得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那大漢用力一推溫谷:“快去!”

這一次,那大漢真是犯了大錯了。就在他一推之際,溫谷爆炸了,他重重一腳踹向那大漢的小腿!在那大漢痛得張大了口想叫之際,他又已一拳擊中了那大漢的下顎,令那大漢的口不由自主合上,咬中了他自己的舌頭。然後,溫谷才道:“我自己會走,你不必推我!”

那大漢瞪着溫谷,眼中像是要冒出火來,可是溫谷已不再理他,來到了門口敲門,開門的是一個看來道貌岸然的中年人。

溫谷向內看去,套房的外間是客廳,裝飾豪華之極,全海景的寬大陽台上種着許多花草。一個身形肥胖的中年人坐在一張藤椅之上,有兩個身材十分健美的半裸女郎,一個在替他修剪頭髮,另一個正在替他修指甲。而他的目光,貪婪地注視着那修指甲女郎豐滿的胸脯。

開門的中年人向溫谷作了一個手勢,轉身向陽台:“王子陛下,那私家偵探來了!”

雷亭王子連頭都不抬,聲音懶洋洋地:“哈遜,你告訴他,他該做什麼。”

那個叫哈遜的中年人打量着溫谷,溫谷的外形看來是一點也不起眼的。哈遜遲疑了一下,才道:“你是溫谷先生?曾在美國——”

溫谷一下打斷了他的話頭:“我過去的經歷,肯定和你沒有關係!”

哈遜有着典型歐洲人的裝模作樣,他作了一個驚愕的神情,道:“王子陛下有一點要事要解決,他的一位朋友提及你!”

溫谷悶哼了一聲,直截地問:“什麼事?”

哈遜示意溫谷坐下來,搓着手,道:“請你留意,這件事至今為止還是一個秘密!”

溫谷有點不耐煩,重複問:“什麼事?”

哈遜卻慢條斯理:“王子陛下來夏威夷度假,他不是一個人來的——”

溫谷“哼”地一聲:“顯然他不是一個人來的!”

哈遜坦白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王子陛下是和兩位……可愛的小姐一起來的!”

他才講到這裏,臥室的門突然打開,一個一頭白金鬈髮,身形高大,一雙修長的大腿會令任何男人屏住氣息來欣賞,身材健美、容顏嬌甜的美人,在門口出現。她滿面怒容,向着陽台嚷叫:“就因為瑪姬那婊子不見了,我就需要躲在酒店房間中不出去?”

溫谷直到這時,才感到有了一些樂趣,這樣出色的美人,畢竟是不常見的。而且,這時她只穿着一件粉紅色、幾乎全透明的短睡衣。她雖然怒容滿面,但聲音仍然極其動聽,真可以說“極盡視聽之娛”。

在陽台上的雷亭王子皺了皺眉,用極不耐煩的聲音道:“閉嘴,你沒看到我們有客人?”

那美人兒作了一個極不屑的神情,一個轉身又進了臥室,重重地把門關上。

溫谷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哈遜這個中年歐洲紳士,神情看來有點尷尬:“剛才那位是仙蒂小姐,還有一位是瑪姬小姐,瑪姬小姐失蹤了。”

溫谷笑了一下,他以為自己可以有生意上門,但現在看來又成了泡影,因為失蹤應該是警方的事,而不是私家偵探的事。溫谷表明了這一點,哈遜搖着頭:“王子陛下不想勞動警方,你知道,他是一個名人,這一類的事要是讓公眾知道了——”

溫谷問:“失蹤了?經過情形怎樣?”

哈遜皺着眉,向陽台望去,道:“王子陛下——”

雷亭王子立時道:“把一切經過告訴他!你既然要他辦事,就得讓他知道一切!”

溫谷又坐了下來。看來雷亭王子倒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那令溫谷的心中舒服了很多。

哈遜答應着,想了一會,才說出了瑪姬小姐失蹤的經過。

雷亭王子今年四十九歲,身體開始發胖,而且像許多到了這個年紀的人一樣,愈來愈懶得用運動去保持自己的身形。尤其是當他發現,金錢比一個體育家的身形更能吸引美女之後,他任由身體發胖下去。

雷亭王子一直維持着他對美女的愛好,所以他不論在什麼地方,身邊永遠有各種各樣的美女。而且,他永遠不單獨和一個美女相對——至少兩個,甚至更多。這是他的信條——別讓任何女人以為你已愛上她,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女人,同時陪你上牀!

這次到夏威夷來,純粹是為了掉換一下口味——在厭倦了地中海風光和大西洋風光之後,自然就希望到太平洋來換換口味。

哈遜是雷亭王子的親信兼秘書,替王子做許多事,而剛才在門口挨了溫谷一腳一拳的阿山是王子的保鑣。

王子這次帶來兩個美女。仙蒂是北歐還未曾成名的一個小明星,拍過一套極精彩的小電影。她在那套小電影中的“精彩表演”,宣傳用語是:“足以令得木乃伊性慾勃發”。雷亭王子看了那套小電影之後,立時吩咐哈遜寄了一張支票給她,叫她前來作伴。仙蒂小姐本來還想維持一下女性的矜持,但是看到了支票上的數字,就乖乖地奉召前來。

另一位瑪姬小姐,是今年法國康城影展之中最出風頭的新星。當她赤裸着上身,挺起胸脯在康城街頭走過之際,至少有八十輛車子撞在一起。

帶着這樣的兩個美女到夏威夷來度假,自然是賞心樂事。而且,雷亭王子並不在乎兩位美女的明爭暗鬥,這也是他對付女人的信條之一——讓你身邊的女人去爭鬥,這樣她們才會施展混身解數來取悅你!

到了夏威夷,雷亭王子的朋友就向他提供了一艘極其豪華的遊艇。瑪姬小姐的失蹤是昨天晚上的事,在那艘遊艇上發生的。

昨天晚上,雷亭王子在遊艇上舉行盛大的宴會,參加的人超過一百名。由於遊艇有三十公尺長,所以一點也不覺得擁擠。

在夕陽西下時分,遊艇緩緩出海,太平洋上的晚霞,美麗得難以形容。天空之上,一抹淺紫,一抹明橙,一抹淡紅,一大片淺藍,看得人心曠神怡。

天色黑下來之後,遊艇停泊在距離威基基海灘大約一千公尺的海面上。遠眺檀香山市明滅閃耀的燈光,近聽海水拍在船身上的聲響,精美的食物,悠揚的音樂,令參加宴會的人就像是置身於仙境一樣。

仙蒂和瑪姬兩個美女,一直傍在雷亭王子的身邊。後來,瑪姬離開了一會。事後,船長的說法是:“瑪姬小姐走來對我說,等一會,她會出現在甲板附近的左舷。她要我在那時候,用射燈照向她。她強調,一定要使所有人都看得到她,把她看得清清楚楚!我答應了。”

瑪姬小姐回到了王子的身邊,喝了一杯酒,然後,用極誘人的姿態走向近甲板的左舷。當她站在左舷時,船長遵照她的吩咐,着了射燈射向她,使她在剎那之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射燈之下,瑪姬緩緩地轉了一個身。還在王子身邊的仙蒂,咕噥着罵了一句十分難聽的話。瑪姬雙手高舉,大聲道:“誰想和我一起游泳?”

隨着那一句話,她身上的晚禮服突然褪了下來,身上變得一絲不掛,把她美麗的胴體完全暴露在燈光之下。由於燈光是如此強烈,所以每一個人,都可以將她身體的每一部分,看得清清楚楚!

雷亭王子有點憤怒地叫了起來:“快停止!”

掌管射燈的一個水手在事後說:“我聽到了王子的叫聲,因為瑪姬小姐裸立在船舷之時,船上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人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她美麗的身體。男人垂涎欲滴,女人心中都在妒嫉。自然,我也聽出王子的聲音之中充滿了憤怒,但是我仍然無法熄掉射燈,並不是射燈發生什麼故障,而是那時我整個人都僵呆了。那麼美麗的裸女,即使不為別人,單為我自己,我也要盡可能看個夠,要是我遵命關燈,我會後悔一輩子!”

瑪姬在全裸之後並不是靜立不動,她聲稱要去游泳。所以,在射燈之下,她作了幾個準備下水前的動作,那幾個動作更把她的美麗展露無遺,而瑪姬顯然也知道如何去表現她身體的美麗。

然後,瑪姬面向大海,身子一聳,自船舷上向大海跳了下去。

瑪姬顯然曾受過專業跳水訓練,她跳水的姿態極其優美。

還是那個掌管射燈的水手的話:“瑪姬小姐一開始跳,我連半秒鐘都沒耽擱,立時使燈光跟着她移動。她用那麼優美的姿態跳進平靜的海水之中,使所有的人都發出由中的讚歎聲!”

由於射燈的光芒始終沒離開過瑪姬,所以艇上至少有一半人是清楚看到瑪姬進入海水中的情形的——另外一半人看不到,是由於他們在遊艇上所處的位置看不到左舷之外的情形之故。

接着,遊艇上所有的男人,幾乎在一秒鐘之內都湧向左舷,那令遊艇晃動起來,女人尖叫着表示着不滿。射燈的光芒停留在海面上,等待着瑪姬小姐浮上水面。有十多個年輕人,已經開始脫去了衣服,準備跳下海去和瑪姬共泳。

由於瑪姬的“表演”,遊艇上的氣氛,被帶進了一種狂熱的情緒之中。

可是,並沒有多久,大約只在一分鐘之後,就使人感到有點不對勁了。

因為瑪姬小姐還沒有浮上水面來。

一個年輕人叫着:“還等什麼?”

他一面叫着,一面勇敢地跳下海去。不到半分鐘,他就浮了上來,可是瑪姬還是沒有浮上來。那年輕人再度潛下去,而且,又有四五個年輕人跳了下去。

跳下海的人愈來愈多,每一個人都浮上來,再潛進水中。但是十分鐘之後,還是沒有人發現瑪姬。

哈遜是所有人之中最鎮定的一個,他立時指揮着,叫三名水手配備了潛水用具,下海去尋找。這時,幾乎人人都感到:有意外發生了。

狂熱的情緒消失,當一小時之後,瑪姬小姐仍然蹤影全無之際,每個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只有仙蒂,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

雷亭王子宣布:“各位,這裏離岸不過一千公尺,瑪姬小姐精通泳術,她一定是想故意令我們吃驚,所以游上岸去了,我們可以繼續我們的歡樂。”

來賓沒有說什麼,雖然赤裸着游上岸去聽來很怪異,但王子那樣說,客人只好接受。於是,宴會繼續着,直到午夜。

等到宴會以遊艇靠岸而結束,王子等一行人回到酒店,發現瑪姬小姐並沒有回來之際,才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了。

不過當時,包括一向穩重的哈遜在內,還不覺得事情太嚴重,因為瑪姬小姐的行為一向十分怪異。她既然敢在那麼多人之前展示她的胴體,自然會有更怪誕的行為。

而且,令他們並不太擔心的原因是,瑪姬小姐的泳術極其精良,她曾參加過橫渡英倫海峽,而且是女子高台花式跳水的冠軍級人物。當晚海水平靜,以瑪姬小姐的泳術而論,是不可能發生什麼意外的。

雷亭王子十分生氣,因為瑪姬小姐的怪異行動會使他在社交界成為嘲笑的對象。這是一宗十分沒有面子的事情,所以他曾發狠說,瑪姬如果再出現,他一定要給她一點顏色看看——關於王子的這個決定,最贊成的,自然是仙蒂小姐了。

第二天早上,瑪姬小姐還沒有出現,王子有點不安了。瑪姬是全裸的,如果她被警方扣留了,他更加會成為笑柄!於是哈遜到處去打聽,派出了不少人,也利用了不少關係,可是看來瑪姬自從跳下海去之後,就再也未曾出現過。這使哈遜想到,要一個專家才能把瑪姬找出來,也就是說,需要一個私家偵探。

哈遜對於夏威夷的私家偵探並不是太熟悉,而他又不想隨便找上一個,所以他打電話向他的美國朋友詢問。他問的是美國情報機構的一個高級人員,是溫谷的同事,那同事知道溫谷在夏威夷,所以推薦了他。

這就是為什麼,溫谷會來到雷亭王子的套房中的原因。

等哈遜向溫谷講完了經過——在這過程之中,美麗的仙蒂小姐曾四次走出臥房,發出抱怨的話,令溫谷十分高興。

那時,王子的指甲也已經修飾完畢,他站了起來,從陽台走進來,道:“把她找出來!”

溫谷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道:“她的泳術,你們可以肯定?”

哈遜道:“絕對肯定!”

溫谷再問:“當時,附近有沒有別的遊艇?”

王子的神情很不耐煩,揮了揮手,示意哈遜回答問題。他自己和那兩個女郎,進了另一間房間之中。

哈遜道:“當然有,你的意思是——”

溫谷道:“我不排除任何可能性,包括瑪姬小姐一跳下海,恰好有一條大白鯊在海中等着她!”

哈遜乾笑了兩下,簽了一張三千元的支票給溫谷:“有三天時間,應該可以把她找出來了?”

溫谷心中暗嘆了一聲,對方出手闊綽,而且事情看來並不難辦,這是一宗好差事。

他收下了支票,道:“一有她的下落,我立時通知你。我當然不會到處去張揚,請你給我瑪姬小姐的照片。”

溫谷告辭離去的時候,那保鑣用十分兇狠的眼光瞪着他,溫谷並不理會。

要辦成這樣的一件事,應該不是十分困難的。

可是溫谷料錯了。第一天,一點結果也沒有,那已令他十分沮喪;到了第二天,仍然一點消息也沒有時,溫谷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偵查任何案件?

瑪姬小姐的樣子是任何人一看都不會忘記的。兩天來,他在瑪姬可能出現的地點,問了上千個人,可是沒有一個人見過瑪姬。

第三天,溫谷找得更努力,可是仍然沒有結果。當然,他曾努力工作,不必把收到的酬金還給人家,可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卻進行得這樣不順利,這無論如何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當天色快黑下來之際,溫谷租了一艘小汽艇,駛到了三天之前雷亭王子那艘遊艇停泊的地方,緩緩地打着轉,望着被晚霞襯托得光亮如金色緞子一樣的海面發怔。

一個全裸的美女,精通泳術,在這樣平靜的海面跳進海中去,會發生什麼事呢?

他抬頭望向岸,天色漸漸黑下來,岸上的燈火,燦爛異常。溫谷想:瑪姬是不是已經回到歐洲去了呢?事實上,他考慮過這一點,但是海關卻沒有她出境的記錄。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海水漸漸變得黑而深,閃耀着不可捉摸的閃光,看來極其神秘。

溫谷有過長時期處理神秘案件的經驗,他自然也知道海洋是極其神秘的。人類對海洋所知實在甚少,人在海水之中可以發生任何事。別說是一個赤裸的美女,美國的一艘核動力潛艇,就曾莫名其妙在海底失事,潛艇上的官兵無一生還,潛艇的殘骸也不知沉到了何處。這艘核能潛艇是“長尾鮫號”,溫谷也曾參加當時的調查工作。

但是,在那麼平靜美麗的海水之中,難道也潛伏着危機?溫谷由於職業上的警覺,總使他感到一個人失蹤超過三天,她的處境就可能凶多吉少了!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溫谷才嘆了幾口氣。他必須面對失敗,要去向哈遜報告他的搜尋沒有結果。有了上次的教訓,溫谷穿上了比較整齊的服裝,進入了酒店的大堂。

雷亭王子正借用酒店的宴客廳廣宴賓客。溫谷發現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人等着見哈遜,那人有着半稀疏,但是經過悉心梳理的灰白頭髮。溫谷幾乎看了一眼之後,就可以肯定那是警務人員。

哈遜從宴會廳走出來,先向那灰白頭髮的人道:“白恩警官?”

那人點了點頭,哈遜現出疑問的神色來,白恩警官道:“我接到報告,你們的旅行小組之中,有一個成員失蹤了,所以我來問一下!”

哈遜皺起了眉,向溫谷望來,溫谷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表示沒有結果。

哈遜的神態十分小心,他道:“是有一位女士暫時離開了我們幾天,可是,她一定會再出現的!”

白恩揚眉道:“是嗎?據我所知,她在遊艇中跳下海去之後,就沒有出現過!”

哈遜有點惱怒:“是的,上百人看她跳進海中去,她是想游泳!”

白恩的態度仍然很堅定:“一個人如果下海游泳,通常會浮在水面。如果跳下去之後,一直沒有浮上來,那會使人聯想到發生了意外——當時為什麼沒有人通知警方?”

白恩的話已經漸漸嚴厲了,溫谷在一旁,用欣賞的眼光望定着白恩,又等待着,看哈遜如何應付。哈遜的神情有點狼狽:“嗯……當時……沒有人想到會有什麼意外。瑪姬小姐的行為,一直是……十分特別的。”

白恩悶哼了一聲:“到現在,還沒有人向警方正式報案?”

哈遜考慮了一下,道:“有必要嗎?她或許是在什麼熟人那裏,只是不想露面!”

白恩警官倒也沒有堅持,只是道:“最好是這樣!”

溫谷在這時插了一句話,令哈遜先生對他怒目相向。他道:“我看警方應該開始尋找瑪姬小姐,過去三天我已盡了一切努力,可是一點結果也沒有!”哈遜提高了聲音:“完全沒有必要!你找不到她是由於沒有盡責,或者,你根本沒有能力!”

溫谷的臉漲得血紅,一伸手,把哈遜抓了起來。

白恩連忙擋在溫谷和哈遜的中間。溫谷放開了手,悻悻然轉身走出去,當他走出酒店之際,白恩追上來叫住了他。

白恩對溫谷很客氣:“去喝一杯酒?”

溫谷道:“好,可是別在這座該死的酒店!”

白恩表示同意,兩個人各自駕車,由白恩帶路去到一家遊客找不到的酒吧——“猴子酒吧”。酒吧有一隻巨大的籠子,裏面養着幾十隻不斷在跳來蹦去的長尾猴。

他們互相介紹了自己,溫谷約略提起了一些自己過去的經歷,發了幾句牢騷,白恩靜靜聽他說這三天來調查的經過。

等到溫谷講完,白恩嘆了一聲:“我有預感,這位赤裸的美人和其他六個人一樣,都神秘失蹤了!”

溫谷大感興趣:“其他六個人?對了,我在報上看到過一對新婚夫婦失蹤的新聞,還有四個人是怎麼一回事?”

白恩還未曾開始敍述,就先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這使溫谷知道,白恩警官將要講的事一定是既神秘又恐怖。

白恩一下子喝乾了酒,道:“這裏……太吵了,你有興趣來我辦公室?”

溫谷用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代替了回答。

當他們到了白恩辦公室之後的半小時,溫谷已經從白恩的敍述和檔案資料上,知道了另外兩宗失蹤案的經過。他皺着眉,那兩件失蹤案看來是如此神秘而不可思議,溫谷的思緒全然沉入一種極度迷惑的境地之中。

需要說明一下的是,在花馬灣失蹤的四個人的身分已經得到證實,他們來自美國東北部的緬因州,是大學一年級的學生。他們告訴家人,要到夏威夷享受一下海灘和陽光,可是在一個月之後,家人仍然未見他們回去,也沒有任何信息,就開始通過警方查詢。當這兩男兩女的資料送到夏威夷警局之際,白恩警官立時想起了那隻手,那四個人。

他召來了潛水用具的出租人,又找來了流浪少年柯達,兩個人都認出了正是那四個人。那四個人是在突然之際失蹤的——柯達所說的話看來可信。那麼,事實是:兩男兩女突然失蹤,其中一個失蹤者“男性”的手,卻留了下來!

那四個人到哪裏去了呢?即使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警務人員,想起來也有不寒而慄之感!白恩聲明:“這就是我為什麼對在海中失蹤的人特別敏感的原因。”

溫谷知道,白恩是指他對瑪姬小姐的失蹤一事而言。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三件失蹤案,我看……性質很不同……那一對新婚夫婦,甚至不是海中失蹤的,他們失蹤的地點也未能確定!”

白恩有點惱怒:“我可以肯定,玉代市場的職員,一定隱瞞了什麼,我想他們是在市場內失蹤的!”

溫谷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是說他們是在市場中遇害的?”

白恩緩緩搖着頭:“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可是我覺得,那位負責收銀機操作的喬絲小姐十分可疑!她一口咬定,沒有見過這對夫婦!”

溫谷對白恩的懷疑不置可否,他托着下頷,道:“運用我們的想像力,一件一件地來想,花馬灣那宗已知的資料最多!”

白恩道:“是的,可是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怎麼失蹤的。提到想像力,你有什麼想像?”

溫谷先解釋了一下:“你知道,我長期以來的工作,都和一些十分怪異的現象作伴,所以我的想像可能是和一般的方式不同!”

白恩笑了起來:“聽聽再說。”

溫谷沉聲道:“四個人在海中突然消失,而其中又有一個人留下了一隻手。我想,最大的可能是他們遇到了海洋之中可怕生物的襲擊!”

白恩搖頭:“不對,他們當時並不是真在海中,而是在一個岩洞中,海水可以通過狹窄的通道湧進來。如果有什麼海洋生物襲擊他們,又能使他們在剎那間消失的話,這種生物一定十分龐大,無法到達他們四人所在的那個水洞之中!”

白恩一面說着,一面把那“水洞”附近的地形圖,指給溫谷看。溫谷道:“是的,可是你可知道,有一種烏賊,它的觸鬚可以有好幾十公尺長?又有一種水母——”

溫谷還沒有講完,白恩已經笑了起來:“你是說,他們四個人是被一隻大烏賊的觸鬚捲走了,而且吞食了,吃剩了一隻手?”

溫谷有點不高興:“我說過,我的想像力你可能不會接受!”

白恩仍然抱着嘲笑的態度:“瑪姬的失蹤倒也可以作同樣的解釋,但是那一對新婚夫婦呢?如果他們在市場失蹤,是什麼東西吞吃了他們?是那些波士頓龍蝦?這太像是五十年代的科幻電影了!”

溫谷顯得更惱怒:“我只不過提出了我的想法。從遺留在水池中的物件來看,我不認為這一男一女還會生存在世上!”

白恩還想笑,可是他卻笑不出來,因為事情實在太詭異可怖了。人無緣無故消失,有的留下了一隻手,有的留下了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有的什麼也沒有留下——雖然瑪姬失蹤,還只是三天,但是事情似乎也十分不對勁。

溫谷感到有點話不投機,他站起來準備告辭。就在這時候,一個警官推門進來,道:“白恩,那個會議的保安工作,我們要作什麼準備?”

白恩揮着手:“我們負責的是外圍保安工作,那些大人物的安全由華盛頓來的人負責。”

溫谷揚了揚眉,他知道那警官口中的“那個會議”是什麼會議。報上登着會議的正式名稱,應該是“世界各國對海底資源分配計劃會議”。

海洋,覆蓋着地球面積的四分之三。當陸地上的資源漸漸被人類發掘殆盡之際,人類自然而然想到了海底所蘊藏的各種豐富資源。

事實上,早在幾十年前便已實行海底石油的開採工程。蘇聯的基輔油田就是從海底取得石油的,英國的北海油田更是舉世知名。

近年來,科學家又發現,在大洋的深底,被稱為“海溝”的一種地理現象之下,蘊藏着驚人的金屬礦藏。科學家將這種在幾千公尺深海底的礦藏,定名為“錳團塊”。據估計,這種礦藏是陸地礦藏的八十倍到一千倍,尤其是放射性元素的蘊藏量,鈷、鈾的藏量之豐富,更可以使任何有意製造核武器,或取得核動力的地區垂涎欲滴。

這些礦藏的主權屬於什麼人?應該怎麼分配?由於大海不屬於任何國家,所以這個問題一直沒有解決。在科學技術還未夠能力開發這些礦藏之時,這問題並不迫切,可是在科學技術突飛猛進之下,這個問題已經需要着手解決了——要不然,極有可能因為爭奪資源而形成大規模的戰爭。

引起各國政府開始討論,如何分配海底資源的直接起因,是中法混血兒李邦殊幹的“好事”。

李邦殊的父親是中國人,母親是法國人。早幾十年,很奇怪,中國浙江省的一個小縣份青田縣(歷史上著名的預言家劉伯溫,就是浙江青田人),有許多人離鄉背井,選擇了法國作為他們的僑居地。

青田人到了法國,生活當然不會很好,但是倒有不少法國女郎十分喜歡中國人,所以娶法國女郎做妻子的中國人相當多。

在法國生活的第一代中國人,生活當然不會很好,他們的下一代卻和典型的法國人沒有什麼分別,李邦殊就是這樣的一個典型。“邦殊”是他法文名字的譯音,“李”是他的姓。

李邦殊並不是什麼大人物,如果說他能組織一個大規模國際會議,而且這個國際會議顯然不會在和諧的氣氛之下進行,並且,這個會議的結果,對人類歷史今後的發展和國際局勢有重大影響的話,那真是太看得起他了。可是李邦殊的工作,卻直接影響了這個重要會議的舉行。

李邦殊的工作是什麼呢?他從事的工作,可以說是冷門之極,他是一個深海潛水專家。

深海潛水是一件極度危險的事,世界各地都有人從事這項工作,但是以法國對深海研究工作最先進。李邦殊和他的同伴,深海研究所的研究人員,製造了一艘可以容納兩個人的小潛艇。這種小潛艇,可以在脫離了母船之後潛入超過三千公尺的深海,觀測海溝,並且利用小潛艇上的機械臂,把深海海底的東西採下來。

這種小潛艇的性能十分高超,本來也未曾引起什麼人的注意。可是自從去年,李邦殊駕駛着這種小潛艇,潛到了大西洋的“魔鬼海溝”,並且採集了海溝中許多岩石標本,證明這些岩石之中蘊藏着豐富的稀有金屬之後,就變得相當轟動,李邦殊也成了國際間矚目的人物。而海底資源的分配,也被提到日程上來,那個會議,就是在這種情形下召開的。

李邦殊年紀不大,三十三歲的生日才過。他身形高而瘦,不修邊幅,有着中國人的膚色,但是卻有歐洲人深邃的眼睛。從外型來看,他看來像藝術家更多於像是科學家。

這個國際會議在各國政府進行了多次商議之後,再由聯合國海洋組織,安排在夏威夷舉行。由於海底資源是如此豐盛,幾乎每一個國家都想先佔一點權益,而絕不考慮自身是不是有能力去開採。所以預料那必然是一個有着激烈爭論的會議,各國政府都盡可能派出重要的人物來參加,尤其是一些具有野心的國家。

舉例來說,北非洲的一個國家,就派出了有着將軍頭銜的重要人物黃絹——對了,就是由“國際狂人”卡爾斯將軍統治的那個國家。

這樣重要的國際性會議,保安工作自然十分重要。由於夏威夷的警力不是十分堅強,所以華盛頓方面派了專家來。

溫谷很了解這種情形,如果他還在華盛頓的工作崗位上的話,那麼,保安工作說不定會由他來負責。這時,他聽到了白恩和他同事的對話,心中多少有點不是味道的感覺,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溫谷回家的時候,已經很遲了——他又在一家酒吧中消磨了兩三小時。他住在一棟設備相當高級的大廈之中,當他停好了車,走向大廈的大門之際,一個守衛走過來,道:“溫谷先生,有一位東方人等你很久,甚至在大堂的沙發上睡着了!”

溫谷隨口問:“他可有說自己的名字?”

警衛攤着手:“他說了,可是發音十分怪,我沒有法子記得住!”

溫谷聳了聳肩,從停車場的門搭電梯到了大廈的大堂。大堂的佈置不比一般酒店遜色,溫谷一進大堂,就看到了那個面向着沙發背躺着的人。他逕自走過去,當他看清了那人是誰時,又高興又驚訝地叫了起來:“原,天!是你,你怎麼會找到我的?”

被他的叫聲驚醒,而從沙發上坐起來的,是原振俠。

那當然是原振俠,可是溫谷還是吃了一驚,因為原振俠看來又黑又瘦,而且在他的眉宇之間,充滿了一種異樣的憂鬱,叫人一看就可以知道,他的心中一定有着極度的不快樂。

但是無論如何,溫谷看到了老朋友還是高興莫名。他張開了雙臂,用力抱了原振俠一下,又用力拍着他的背,不斷地道:“真好,我們又在夏威夷見面了!”

原振俠現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來,沒有說什麼。溫谷更感到這個年輕的醫生有了相當大的改變,他看來似乎不像以前那樣爽朗熱誠了。

溫谷吸了一口氣,他絕對可以肯定,原振俠有着沉重的心事。他拉着原振俠走向電梯,到了居住的那個單位。當兩人在陽台上坐定,手中有酒,而又面對着檀香山“鑽石頭”的燦爛燈光之際,溫谷才道:“原,事業上有不如意?”

溫谷已經準備好了勸慰詞,如果原振俠的回答是肯定的話,他就告訴他,沒有人比他在事業上更倒霉的了,一時的挫折實在算不了什麼。

可是原振俠卻緩緩搖了搖頭。

溫谷揚了揚眉,笑着,向原振俠舉了舉杯:“那麼,恭喜你,你一定在戀愛了!”

原振俠望着遠處閃耀的燈光,神情苦澀,一下子喝乾了杯中的酒,喃喃地道:“戀愛?或許是,不過……那是什麼樣的戀愛?”

溫谷看出事情相當嚴重——眼前這個小伙子,顯而易見,為了感情事而極度苦惱。而且,這個煩惱如果不解決的話,可能會毀了他的一生!

溫谷替原振俠添酒時,用老朋友的語調問:“對方……十分難追求?”

原振俠並沒有回答,只是發出了一連串的苦笑聲。溫谷感到有點憤怒,他覺得原振俠的態度太不夠積極,所以,他又用力在他肩頭上拍了一下:“振作一點,老朋友。照我看,你追求女孩子應該是容易不過的事!”

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別的女孩子或者是,但不是她!”

溫谷直接地問:“她是誰?”

原振俠又一口喝乾了酒,神情更苦澀:“你應該知道她是誰!我知道她到了夏威夷,我告訴自己別去想她,隨便她在哪裏,對你來說都是一樣的,她在你身邊,或是她和你相距一百萬公里,都是一樣的,別再去想她!可是,我還是來了,莫名其妙地來了。想見她,可是又沒有勇氣去見她!”

溫谷呆住了不出聲,他已經知道原振俠心中的“她”是什麼人了!

他想說幾句話,勸一下原振俠,可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過了好一會,他才道:“原,你……你和……那女人之間的距離,的確太遠了!”

原振俠抬起頭來,用失神的目光望向溫谷:“沒有法子接近?”

溫谷苦笑,原振俠那種苦澀的感覺傳染了他,他很替自己的好朋友難過。考慮了一下之後,他才道:“這個女人……她如今的地位是這樣高,原,你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醫生,就算你得了諾貝爾醫學獎,和她之間還有一大段距離!”

原振俠嚥下了一口口水:“是的,她如今不但實際上統治着一個國家,而且,在亞洲大豪富王一恆面前也有極度的影響力,是國際上最強而有力的女人——我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能忘記她?我……那樣思念她,只怕她早已記不起我是什麼人了!”

溫谷喃喃地道:“你這樣思念一個人,而這個人可能根本記不起你是誰,這真是悲劇!”

原振俠又嘆了一聲,順手取起一疊報紙來,飛快地翻着,他顯然早已看熟了這份報紙,所以一下子就找到他要找的那張照片。照片相當大,背景是機場,照片中的主要人物,是一個身形頎長,穿着軍裝,但是長髮在風中飛揚的女郎。

那女郎不論是美麗的臉龐,還是那動人的體態,都充滿了野性。原振俠怔怔地望着照片,溫谷喃喃念着照片的說明:“黃絹,世界上最富傳奇的女性,來本市參加海底資源分配會議。她不但代表了她的國家元首卡爾斯將軍,而且代表了整個阿拉伯世界。”

溫谷念到這裏,抬頭向原振俠看了一眼,繼續念報上刊載的有關黃絹的一切:“黃絹將軍一下專機,就對記者說,她所代表的力量有開發任何地區海底資源的實力。不但有資金,而且有足夠的技術,亞洲最先進的技術可以由王氏集團提供。所以任何國家如果輕視她所代表的力量,將是極度的不智——”

溫谷念到這裏,苦笑了一下,道:“原,她和我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遙不可及了!”

原振俠有點失魂落魄:“我不管她現在是什麼身分,只記得她和我在一起時的一切!”

溫谷道:“原,人是會變的!”

原振俠閉上眼睛一會,長嘆着。溫谷繼續念:“黃絹將軍最轟動國際的行動,是在倫敦的國際航空大展上,她一下子就訂購了總值六億英鎊的飛機。另一件,是她幾乎壟斷了法國出產的‘飛魚式’飛彈的買賣,這種飛彈在最近的南大西洋海戰中大出風頭。據知,黃絹將軍曾在法國生活過長時期,所以她輕而易舉可以在法國展開她的活動。這次海底資源會議的促成人之一,法國的李邦殊博士,據悉,和黃絹將軍在法國時早已相識。看來,這位美麗得可以作任何雜誌封面的將軍,是如今世界上最叱吒風雲的女人!”

溫谷一口氣念完,停了一停,又把最後一句話重複了一句,才語重心長地道:“原,你是什麼?”

原振俠的神情沮喪,但是又有一種不可折服的神態:“我是一個男人,她是一個女人!”

溫谷長嘆一聲:“好了,既然你要執迷不悟,為什麼不直接去見她?為什麼要在我這裏浪費時間?去見她,告訴她你愛她!”

溫谷的話已經接近殘酷了,原振俠的身子不由自主在發着抖。溫谷心中感到更難過,但是他卻又必須這樣做,因為他喜歡原振俠,把他當作自己的朋友,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在毫無希望的情形下,沉淪在苦惱之中!

原振俠並不是那樣沒有決斷的人,可是在感情的糾纏之中,他看來實在令人氣餒。他嘆了一聲:“我一到就想見她,但是她在參加一個宴會,而我沒有請柬。那宴會是一個什麼沒落王子舉行的!”

溫谷“喔”地一聲:“雷亭王子!”

原振俠沒有回答,溫谷忙道:“原,有幾宗怪事,你或者有興趣聽聽。有幾個人神秘失蹤了,你想知道經過情形嗎?”

原振俠看來,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了,他緩緩搖着頭:“我不認為有什麼失蹤事件會比尼格酋長失蹤更神秘了!”

溫谷道:“未必,這三宗失蹤案還只是開始,誰知道它們後面隱藏着什麼樣的神秘!”

原振俠仍然一點也沒有興趣的樣子,這真令溫谷十分傷心,原振俠顯然深受到那種不可能追求得到的情愛的折磨。真難想像他對新奇、神秘的事,也會表示失去了興趣!

溫谷也注意到了原振俠心不在焉地不斷望着電話,他又問:“你在等什麼人給你電話?”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是的,我留了你的電話號碼,希望她會打來——”

原振俠才講到這裏,電話鈴陡然響了起來。原振俠幾乎是直跳起來,他也顧不得那不是他自己的住所,一下子抓起了電話,可是立即又現出十分失望的神色來,把電話交給了溫谷。

溫谷接過電話:“哪一位?白恩警官,什麼?又一宗……你是說情形和瑪姬小姐失蹤一樣?這次失蹤的是什麼人?一位深海科學家?這不是太戲劇化了嗎?我沒有什麼意見,真的沒有……你說什麼?誰在找我?一位將軍?我可不認識什麼將軍——”

溫谷在講電話的時候,原振俠仍然一副心神恍惚的樣子,望着遠處的燈火。直到聽到了“將軍”兩個字,他才震動了一下,接着,他神情驚愕地望向溫谷,因為溫谷的話,引起了他的興趣。

溫谷的神情看來也有點異樣,他在繼續講着電話:“喔!是那位將軍。是的,我們以前見過,她找我幹什麼?我調查瑪姬的失蹤,已經失敗了!”

原振俠陡然緊張起來:“誰,是她?”

溫谷向原振俠點了點頭,又對着電話:“好,如果她堅持要見我,我會去和她聯絡,我知道了!”

溫谷放下了電話,原振俠站在那裏,身子甚至有點微微發抖。溫谷深深吸了一口氣:“去見黃絹,去不去?”

原振俠陡然震動了一下,張大了口,一時之間,不知道溫谷這樣提議是什麼意思。溫谷已經向門口走去,並且向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跟着。

到了電梯之中,溫谷才道:“黃小姐一個深海科學家朋友突然失蹤了。她知道我在夏威夷,希望我幫助她去尋找。”

原振俠怔了一怔:“李邦殊博士?”

溫谷道:“好像是這個名字,這個人看來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

原振俠沒有表示什麼,他這時的心情,使他對這件事的想,和普通的反應不同。李邦殊這個傑出的深海科學家失蹤了,但是他不像往常那樣去想這位科學家何以會失蹤,他只是想:不錯,李邦殊是一個重要人物,黃絹也是……要是我失蹤了,黃絹是不是也會焦急?還是根本不在意?

當他在這樣想的時候,自然神情恍惚,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溫谷又是生氣,又是難過:“喂,請你別像一個初戀的少年那樣,好不好?”

原振俠深深嘆了一聲,和溫谷一起上了他那輛破舊的車子。溫谷發動了車子,才道:“黃絹在海邊——”

他停了一下,又解釋道:“就是李博士失蹤的地方。”接着,他又重重撞了原振俠一下:“你這樣子,不要說黃絹這樣的女性,看來你只能吸引中學生!”

原振俠瞪了溫谷一眼,仍然沒有說什麼。

車子轉進通向阿拉莫那公園的那條路時,就可以感到事情有點不尋常了。公園本來十分寧靜,入夜之後,慢跑者都回去了,野餐的人也大都盡興了,只有一些情侶還留戀着夜色,那條長堤上還有他們的蹤迹。可是這時,老遠就可以看到,堤上燈火通明,至少有六輛以上的警車停着,還有不少房車。

溫谷駕車直駛了過去,兩個警員攔住了他,道:“對不起,暫時封閉了!”

溫谷道:“白恩警官在等我。”

兩個警員對着無線電對講機講了幾句,揮手令車子過去。

溫谷把車子一直駛到海邊停下來,那裏聚集着不少人,正在向燈火通明的長堤指指點點。

這時正是潮漲時分,一個一個浪頭捲過來,打在堤下的岩石上,激起潔白的浪花。在這樣的長堤上走着,本來是十分富於詩情畫意的事,可是這時,溫谷和原振俠只是急急向前走着。溫谷是急於想知道,李博士的失蹤是怎麼一回事,而原振俠是急於想見到黃絹。

海邊的風相當大,原振俠在老遠就看到海堤上燈光聚集的地方,有很多人站着,在遠距離看來,那些人只是一個個的人影。其餘的人影,對原振俠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但是其中有一個卻不同,那頎長苗條的人影,隨着海風飛舞的長髮,那就是他心中的黃絹!

原振俠的心跳加速,他幾乎是奔向前去的。距離漸漸近了,原振俠可以看清楚黃絹了。黃絹正在發怒,當她發怒的時候,她體內的野性更充分顯露在她的臉上,以致看來簡直像是一頭獵豹一樣。

在她面前的是兩個身形十分高大的漢子,這種打扮神情的大漢,一看就知道是保鑣之類的人物。黃絹正以一種聽來十分沉,但卻可以給人以震撼的聲音,在斥責那兩個人:“你們為什麼不跟着李博士下去?”

那兩個人囁嚅着,想分辨,但是又懾於黃絹的氣勢,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好。

溫谷和原振俠已來到近前,白恩警官迎了上來,用奇怪的眼光望了原振俠一下,轉過頭去,高聲叫着:“將軍,溫谷先生來了!”

黃絹放過了面前的那兩個大漢,轉過身來。溫谷故意閃開了身子,好讓黃絹看到他身邊的原振俠。黃絹才轉過身來,想和溫谷打招呼,可是剎那之間,她呆住了——她看到了原振俠!

原振俠盯着她,想捕捉她看到了自己之後的內心反應,黃絹像是一頭在奔馳中的獵豹,陡然停了下來一樣。她大而明媚的眼中,閃耀着光采,很難捉摸那是代表了她心中的驚訝還是高興。她的口唇輕輕地顫動了一下,可是並沒有發出聲音來,在那一剎間,原振俠可以肯定的是,她見了自己之後感到了震動。

但是隨即,黃絹內心的感情,就不能再在她美麗的臉龐上找到絲毫了。她揚了揚眉道:“真是意外,你好嗎?振俠!”

原振俠向前走去,這時候,他看來也完全是鎮定和正常的。

其實,原振俠從來也未曾像現在那樣緊張和脆弱,但是他早已告訴自己,何必表現出來呢!黃絹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在她面前表示自己是多麼思念她,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原振俠甚至懷疑,除了實際之外,黃絹是不是還有浪漫的情懷!

但是雖然這樣,當原振俠繼續向前走去之際,他還是忍不住道:“只是‘你好嗎’?”

黃絹的嘴角向上微微翹着,這種神情,使她看來更是動人。而她靈活的大眼睛,用一種十分專注的神采,注視着原振俠。

原振俠沒有得到答案,但是他也滿足了。黃絹雖然未曾出聲,但是她的神情像是調皮地反問:你還想我怎樣呢?

而更重要的是,黃絹這時看來,一點也不像是一個叱吒風雲的什麼將軍,她看起來,只是一個美麗而難以捕捉的女人!

黃絹轉向溫谷:“真好,老朋友好像都來了!”她立時又抬頭向白恩警官:“潛水蛙人怎麼還沒有來?”

白恩忙道:“快到了!”

原振俠這時,才注意到有不少人在海堤上,有幾個看來是政府人員、警官,有幾個顯然是黃絹的保鑣和隨員。這時,在海堤的入口處,又傳來了爭吵聲,一個警員奔過來,喘着氣:“有記者要來,怎麼辦?”

黃絹沉聲道:“趕他們走!”

白恩警官苦笑了一下:“小姐——”他立時改口:“將軍,美國是一個有新聞自由的國家!”

黃絹悶哼了一聲,向前走去,她的保鑣立時跟了過去,顯然她不願意和記者有任何接觸。她向溫谷和原振俠招手,兩人跟着她,穿過了記者群,不少記者舉起相機來,閃光燈的光不斷地閃着。

來到了海灘邊上,有兩艘快艇等着,黃絹和溫谷、原振俠、兩個保鑣上了一艘,其餘的保鑣上了另一艘。不一會,就駛到了一艘遊艇之旁,黃絹才道:“在這裏,我們可以避開記者了!”

在船艙中坐定之後,原振俠的目光,一直未曾離開過黃絹。可是黃絹卻一眼看得出,是故意在規避他的眼光,這令得原振俠很高興。

這至少證明,在她的心中,自己是有一定分量的。

溫谷把自己舒服地埋在絲絨沙發之中,問:“李博士失蹤,是怎麼一回事?”

黃絹並沒有直接回答溫谷的問題,只是大聲向外說:“把那兩個飯桶叫來!”

那兩個“飯桶”很快出現在船艙之中,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黃絹放緩了聲調:“由於李博士是我的好朋友,又是這次會議的重要人物,而這次國際會議,又必然會有大量的糾紛,為了李博士的安全,所以我派了兩個人保護他。”

溫谷道:“他們好像沒有盡到責任?”

那兩個保鑣漲紅了臉,一個年紀較長的道:“將軍,我們所說的經過,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黃絹沉聲道:“好,再對這兩位先生說一遍!”

年紀較輕的那個,神情有點激動,道:“博士根本不喜歡我們一直跟着他,我們只要和他稍微接近一點,他就大聲呼叫着,要我們走開!”

黃絹發出了一下如同憤怒的獵豹一樣的咕嚕聲,原振俠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她,黃絹顯然也知道這一點,可是卻無法在她的神情上,看出她對這種注視是喜愛還是憎厭。溫谷在這時插了一句:“將軍,我還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見我!”

黃絹用力一揚頭,這個充滿活力的動作,使她的長髮一下子從一邊甩到了另一邊。她道:“有一些不尋常的事發生了,而我又知道,一個有非凡能力的老朋友就在這裏,當然我想到要他出點力!”

溫谷深吸了一口氣:“非常感謝,那就是說,我和我的伙伴,已經接受了你的邀請?”

黃絹揚了揚眉:“你的伙伴?”

溫谷向原振俠指了一指:“需要我作正式的介紹?”

原振俠當然不是溫谷私家偵探事務所的“伙伴”,溫谷之所以這樣說,完全是為了想製造一些原振俠和黃絹接近的機會——雖然他十分明白地知道,這一對男女之間的距離是如此之遠,自己再努力也沒有用的!

原振俠也知道溫谷的意思,他不由自主低嘆了一聲。黃絹在這時候,突然有點誇張地笑了起來:“你的伙伴,好像沒有年輕人應有的朝氣!”

原振俠沉着聲:“或許我不再年輕了!”

黃絹轉過頭去,用明澈而銳利的眼光,直視着原振俠,一字一頓地道:“如果你不再年輕,你更需要朝氣!”

原振俠的心中亂成了一團,他在仔細玩味黃絹的這句話時,黃絹已經向那兩個保鑣道:“繼續說下去,李博士是怎麼失蹤的!”

兩個保鑣神情苦澀,那年紀較長的道:“由於李博士這樣討厭我們,所以我們只好遠遠跟着。李博士在海邊的長堤上散步,那時天還沒有黑,他在一個日本人的身邊站了一會,那日本人正在拍攝夕陽的景色。然後,他就來到長堤的盡頭,就在堤上坐了下來,一直注視着大海。”

他講到這裏,頓了一頓,那年輕的一個接着道:“我們看他一直坐着不動,像是在沉思,就慢慢地接近他一點,離他大約三公尺,才停了下來。”

那兩個保鑣已經保護了李邦殊幾天,所以知道,李博士如果沉思起來,會一動不動,坐上很久。所以當他們來到了適當的保護距離之後,也坐了下來。在半小時之後,李邦殊還未曾叱喝他們,那令他們都鬆了一口氣。不過雖然如此,其中一個煙癮相當大的,卻始終不敢取出煙來抽,怕驚動了李博士,他只是向着海風,深深地吸着氣。

兩個保鑣都不知李邦殊在作什麼,李邦殊看來像是石像一樣,只是面對着大海,一動不動。

天色迅速黑了下來,李邦殊仍然坐着不動。坐在水泥鋪成的長堤上,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可是李邦殊卻一點沒有移動的意思。

天色更黑,月亮升上來,映得海水閃閃生光。一個一個捲向堤下巉峨岩石上的浪花,像是萬千銀珠一樣,隨着轟隆的撞擊聲而散開了。

大約在李博士這樣一動不動地坐了兩小時之後——那兩個保鑣實在十分負責,他們互相之間有默契,至少其中一個的視線,要保持在李邦殊博士的身上。所以,當李邦殊的臉上,一現出那種驚訝莫名的神情之際,他們立即覺察到了。

或者說,是他們兩人中的一個先覺察到,立即示意另一個注意。

李邦殊在望着大海的時候,本來是連臉上的肌肉都不動一下的。可是這時,他卻現出了驚訝之極的神情來,而且身子俯向前。

這種情形,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李邦殊一定是在海中發現了什麼不尋常的事物,兩個保鑣立時一彈而起。

就在這時,李邦殊也站了起來,而且,很明顯地,他是要向長堤下面攀去!

那兩個保鑣一起叫了起來:“李博士,你想幹什麼,我們可以代勞!”

兩個保鑣事後的回憶是,那時李博士的動作,看來是想攀下長堤去,去仔細察看海中引起了他驚訝的東西,或是把他發現的東西去拾起來,所以他們才會這樣叫喊。

而從長堤上攀下去,大約是三公尺,就是岩石。那些黑色的岩石,千百年來,一直受着浪花的衝擊,有不少衝浪的青年,會貪方便,就在這裏爬上攀下。但是對於李邦殊這種地位重要的人來說,這種行動,多少危險了一些,所以兩個保鑣要加以阻止。

當兩個保鑣奔到長堤邊上之際,李邦殊已經攀下了一步。兩人不約而同,伸出手,想去把李博士拉上來,可是李邦殊卻厲聲罵道:“滾回去!”

兩人仍然伸着手,年長的那個道:“李博士,下面的岩石十分滑,你——”

李邦殊抬起頭來,在月色下,可以看到他的臉色通紅,不知是由於憤怒還是為什麼。他顯然是用盡了氣力在叫喊:“滾開,你們滾開!”

兩個保鑣無可奈何,他們並沒有“滾開”,只是站直了身子而已。

由於李邦殊的態度是如此堅決和兇惡,所以他們兩人只好無助地站着,看着李邦殊的行動。

李邦殊攀下了石堤,站在一塊岩石上,那時,他的雙腳,已然浸在海水之中了。兩人看到他用一種十分焦切的眼光,望着前面離他不遠處的海面。

那一幅海面上有什麼?什麼也沒有,只有海水,和月光映在海水上的閃光。

兩個保鑣中的一個問:“天,他在看什麼?”

另一個顯然不滿,道:“看起來,倒像是海中有一個裸體的金髮美女!”兩人正在低聲交談之際,一個十分大的浪捲了過來。那浪的來勢十分洶湧,一下子,海水就淹到了站在岩石上的李邦殊的腰際。

兩個保鑣一看情形不對,就算再挨罵,也要把他弄上來才行了。可是,也就在那一剎間,李邦殊突然發出了一下大叫聲,身子向前一聳,人已經撲向海水之中。

兩個保鑣嚇傻了,連忙向石堤下攀去——這可能是他們犯的一個錯誤,石堤的坡非常陡峭,長期受海浪的衝擊,十分滑,所以兩人雖然連跌帶爬地滑下去,顧不得是否會受傷,但還是有一個極短暫的時間,視線離開了撲向海中的李邦殊。

當他們以最快的速度,使自己在岩石上站穩的時候,那個捲過來的浪頭已經退了下去,而李邦殊也已經不見了!

兩個人大叫着,在第二個浪還未打上來之際,便已不顧一切地向外游去,一面游,一面仍然叫着李邦殊的名字。在半小時之後,李邦殊還沒有出現,兩人知道事情的嚴重,也知道那絕不是憑他們兩人之力,能把李邦殊找回來的了。

於是,他們攀上了長堤,奔向電話亭,一面通知黃絹,一面通知警方。

兩個保鑣的身子還不住在發抖,黃絹望向溫谷,冷冷地道:“自然是國際陰謀,李博士掌握了大批海底資源的實際資料,有許多是還未發表過的,這是人人都想得到的寶貴文件!”

溫谷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如果沒有他已知的那些失蹤案在前,他也會同意黃絹的看法。但這時,他卻寧願相信,李邦殊的失蹤,和那些失蹤案有關聯。所以,他遲疑了一下,並沒有立時表示自己的意見。

黃絹已十分堅決地道:“上校——”

溫谷忙搖了搖手道:“我只是一個平民,別再提我以前的軍銜!”

黃絹昂然道:“我可以使你成為一個將軍!溫谷先生,幫助我一起粉碎那個陰謀,在海底資源的分配上,阿拉伯集團一定要得到最高的利益!”

溫谷仍然沒有回答,就在這時,遊艇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有人在大聲呼喝,有人在高聲叫着。溫谷剛聽出其中一個在高叫的,是白恩警官的聲音,一個中年人已奔進艙來,喘着氣,道:“將軍,李博士……警方找到了李博士!”

黃絹直跳了起來,溫谷也不由自主“啊”地一聲!警方找到李博士了,那是什麼意思?至少,這證明李邦殊的失蹤,和之前那幾宗不一樣了?

白恩警官的聲音繼續傳來:“去通知你們的將軍,李博士的情形並不是太好,船上有沒有醫生?”

隨着白恩的叫聲,他已經出現在船艙門上,他身上大半濕透了,因為他扶着一個全身透濕的人。那是一個瘦高的年輕人,面色煞白,看來是在半昏迷的狀態之中,還有一個警官,扶着這個人的另一邊。

黃絹一看就叫了起來:“邦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