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还珠格格》火遍大江南北。丁小文就坐在电视机跟前儿,拿着小本,一句一句的记歌词。差不多记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差不多记全了。
记全了,也练熟了,就披着被单子,拿着她奶奶的线轴子一扭一扭地唱“爱到心破碎,也别去怪谁,只因为相遇太美”,鬼哭狼嚎,还自觉不错。她总是想象自己站在舞台中央,接受着众多粉丝的吹捧。
丁小文这辈子也没有走上真正的舞台,唯一一次站上舞台——就是门口推销洗衣粉的搭的台子。劣质的音响,简陋的舞台,一群剪着奇怪发型的工作人员……这就组成了推销洗衣粉的台子。一开始是陆露发现的这个台子,陆露就拉着丁小文到后台玩。
那些工作人员也不过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哥哥,你们都是卖洗衣粉的吗?”丁小文好奇地问。
“小妹妹这里是工作的地方,不能在这里玩。”一个好看的小哥哥回答。
丁小文看着这小哥哥出神了好几分钟,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小哥哥,连张旭也比不过。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似乎是从漫画里走出的人物。
“小哥哥,我们在这里,安安静静地,不闹。”陆露连忙说。
丁小文也随着点了点头。
陆露和丁小文挨着小哥哥坐下。
丁小文又问了一遍,“哥哥,你们都是卖洗衣粉的吗?”
小哥哥也认真地看了看丁小文,这孩子长相不算特别惊艳,可是骨子里透着一股纯劲儿,干净的像一杯纯净水,却不寡淡。“也对,也不对。”
“为什么这样说?”丁小文问。
“我们此刻在推销洗衣服,但是我们不会永远做这个的。我们是一个乐队。”小哥哥回答。
“什么是乐队?”陆露问。
“乐队就是,你看,我是主唱,那边那个黄头发弹吉他,那个小胖是鼓手,还有那个瘦猴是键盘手。”小哥哥答。
丁小文其实什么都没有听懂,又不想显示自己有点傻,她就呲着牙嘿嘿地乐。
“乐队是不是就要唱歌。”陆露问。
“对,唱歌。我相信我们乐队一定会大红大紫的。”小哥哥答。
“有多红?会像《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一样吗?”丁小文问。
“差不多吧。”小哥哥有点无奈。
“那你们为什么要卖洗衣粉?红之前都要卖洗衣粉吗?”陆露问。
“不是。梦想总不会一下子就实现。总得生活是不?”小哥哥答。
这次丁小文和陆露都不说话了,安静地听着舞台旁的蝈蝈儿嘶嘶地叫着。
一连几天,丁小文和陆露都泡在这儿,缠着小哥哥给她们讲外面的世界。小哥哥说了很多很多她们从未听过的事情。也就是那一刻,一个萌芽在丁小文的心里种下,她觉得,这辈子总要努力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两个小妹妹,你们有梦想吗?”小哥哥问。
陆露先回答了一个,丁小文完全没有听见,因为她已经陷入沉思,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梦想是什么,梦想似乎每天都在变着。伯父在新华书店给她买了一本厚厚的《宇宙探索》,她就萌生了想做天文学家的念头。买回来翻一翻,基本看不懂,就随手将书搁置了,梦想也随之搁置了。奶奶给她弄了一块黑色的橡胶垫子,弄了点粉笔,她在上面写写画画,觉得十分有趣,就有想做老师。练了书法觉得自己以后会是书法家。给塑料娃娃做衣服,又觉得自己以后能成为服装设计师……
年幼真好,可以无知,可以充满幻想,也可以拥有无数可能。
丁小文突然就鼓起勇气和小哥哥说,“小哥哥,我以后也想当歌手,组乐队,你让我也唱一首吧。”
小哥哥沉思了一会儿,想着现在人少,让小孩子唱一首也无伤大雅,就点了点头。
“我不要现在唱,我一会儿再唱。我要找我的好朋友来听。”
说完丁小文就一口气地跑到了虎子家,愣是把还在被窝里懒着的虎子拉了出来。虎子不情愿地随着疯了一样的丁小文来到了卖洗衣粉的简陋舞台前。
“虎子你就在等我,我唱歌给你听。”
丁小文绕到后台,和小哥哥说了几句,从小哥哥手里接过了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就上台了。她走到台上,忽然觉得眼前眩晕。其实围观的除了虎子,总共也没有几个人,十跟手指都能数得过来。但是丁小文此刻就是大脑一片空白,就像溜号了却被老师叫起回答问题一般,紧张到手足无措,抓耳挠腮。
丁小文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唱,“爱到心破碎,也别去怪谁,只因为相遇太美……”
丁小文一开口,全世界都笑了,跑调的厉害,还唱得极其认真。虎子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笑出声的。
“我向你飞,雨温柔地追!”丁小文唱到高音,破音了。周围的人一遍叫一遍喝着倒彩。
丁小文没敢看台下观众的表情,紧张的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更分不清他们在嘲笑她还是为她叫好。
一下台她就问小哥哥,唱得怎么样。小哥哥笑了笑,“其实你做一个鼓手也挺好的。”
回家的时候,丁小文和虎子一起回去的,丁小文问虎子,“你长大想做什么?”
“我想把那帮臭男人都打走,我赚钱养我妈妈。”
“你那个后爸爸呢?”
“你指的是哪个啊。我妈换了不下五个了。”
“哦。”
“我长大以后要赚很多很多钱。这样我妈就不用找那些臭男人了。让他们打我,还打我妈……”,虎子自说自话了半天,才发现丁小文一直没接话,就问她:“你说怎么才能赚很多很多的钱?”
“当老板?当明星?我不知道哎!”
“那就当老板吧。”
“那我当明星,明天我还去那个舞台唱歌去。”
第二天丁小文又去了那个舞台,但是人已经不见了,舞台也被撤走了,空空的场地。丁小文觉得心里的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她再没有上过舞台唱歌,一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