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初七。
云障遮蔽,银河中升起黑星。
到「富而美」工厂的第一天。
独自行走夜街,熟悉周围环境。
手机被我揣在兜里迟迟未拿出,拇指在按关机和音量键中反复横跳,周围鼾声穿过隔音极差的墙板,这让我的精神感到过度紧绷。
这哪还像手机,简直是滚烫的山芋和成的芋饺。长时间离开网络,是产生焦虑的主要原因。
董昕姐提醒过,不能拿着手机乱逛。
这是村里新人都得遵守的规矩。
而今早更是来了些古怪的家伙。
枯黄色的衣服,可不像外卖员。
据我打听,是在进行卫生检查。
因此我见到的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着。
更要守着规矩,别和工友产生误会。
说起董昕。
她长的肥美。
是我的介绍人,俗称的线头。
昨晚机缘巧合,我成为了「富而美」工作流水线上那平庸无奇的一环,也是任何时候都可以替代的一环。
今天工作下来,这份「组装电子零件」的工作并没有网络上提到的那样繁琐消极,当然我也知道这种新鲜感不会持续很久。
工资是‘日结月半’,每天能到手一半资剩下一半和奖金月结,我无所谓,能吃饱饭就行。
只不过深夜睡不着,只能到处转转。
未开发的城区村落被钢筋混泥土筑成的大楼所包围,据他猜测,这禁止使用手机的原因,主要是害怕像他这样的陌生人把自己的照片影像传给别人。
网络上那些打着人文关怀的自媒体,为博取流量,总会取上一些让人产生误解的标题和望文生义的封面,结果除了加深误会和矛盾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大部分的劳工,或许隐姓埋名、或许背井离乡、或许颠沛流离。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很多人都不记得,并以报团取暖为耻。
世间的悲欢离合是不相通的,心间的隔阂,能引起共鸣的只有故事,永远不会是现实。
考虑到董昕姐的事情,若我自己也犯了错还可能牵涉到她的头上,得打消玩手机这股念头。
“或许再忍耐会儿我就忙记这事了。”
风吹在空巷,穿过周边枯黄且为数不多的绿化;穿过垃圾并未分类的绿色推车筒;穿过被捡漏下来吞放杂物的塑料集装箱,它们带着不同且相同的声音吹进我的耳朵里。
分神间,犹如戏曲唱响,形形色色的模样借助风影呈现在我的眼前,忽然在内心深处,在凝视这些背影的瞬间,沉吟的像是哞的低吼正夹杂着湿漉的犹如振翅的蠕动声,穿透「听不见」的双眼,直击心灵的最深之处,难以想象的昏厥,使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离他而去。
声音渐歇。
意识到失神。
可我怎么都回想不起那时的感觉,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这几秒的喘息间他似乎经历了许多,但最终还是南柯一梦,都记不清了。
就像是一种负重的感觉,让人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肚子咕噜声把感觉拉回常态。
摸着空腹,即使隔着卷帘门都能让人闻到“挂面店”里头卤煮的味道,只可惜这时辰,面条店已经关门歇业,只能想办法到城里去填饱肚子了。
左脚迈出流水线工厂的瞬间,远离那宛如围城工作区的那一刻,贴满预防借贷电话诈骗的宣传字幅离开视线,取而代之的是荧光装饰的市区,它已经从根本上脱离了「灯红酒绿」,但光污染依然存在。
在看到各店门口那些荧屏上的标语时,我才想起今天是七夕。
曾经想过,这也是古代少数能够脱离「包办婚姻」,能够让两个人在门当户对与情投意合的情况下相亲的节日,虽然也只对少数人起到作用。
如今所剩下的,更多只是被消费主义西化的商业氛围所左右,就好比八台大轿抬的并不是轿子,而是轿车。
走进临近的店铺。
点了碗「改名换姓」的清汤面。
这面除了价格翻了两倍多了双筷子外,没有什么特别的。
翻出手机,奢侈地付完了账。
当软件私信响起的瞬间,油头肥脸的老板就抱着宣纸折成的箱子凑了过来说这是抽奖。
随后送了枝纸扎的玫瑰,还提到,“要给女友免单。”
最后我只得到了一块过期的小饼干。
而老板转头就去问候其他客人。
毕竟不是面子经济消费的服务对象,对方也自然不能做亏本生意,换成我早把自己撵出门。
嚼着伴着蒜蓉的菜根,打开了手机屏幕。界面上的消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即使有消息通知,那也只会是公众号小知识与「@全体人员」。
出现私聊的概率,堪比彩票中奖。
当然,这次意外。
董昕姐发了条语音。
界面上显示的未读信息为两条。
「好友助力,还是好友砍一刀?」
潜意识中我已经在猜测内容了,当然心中的激动还是不可避免的写在了脸上。
可在仔细想想,董昕姐与我这12岁的差距可能真会成为问题,还想着要不要犹豫,实际上手指已「擅自做主」的点开了聊天界面。
未曾见过APP消息的缩略图,目入眼帘,画质不清得进入后查看原图才能了解清楚。再这之下的语音,足足有一分钟之多,考虑后还是点开了语音转文字功能,再趁间逾看看原图。
归纳下来,董昕姐想要了解年轻人的交友方式,便找了这个名叫「鹊桥」的交友软件开始咨询。
本着最大的善意,男子还特意下载了这款软件,前前后后花了半小时交代了全部操作,以及提防骗局等相对应的嘱咐。
挂断电话后,汤面已凉。
撵了把汗,提了提衣领。
听这语气,还是自己多虑了。
谁会拒绝知性的大姐姐呢。
抽了纸,擦净了嘴巴,确认手机还在身上便准备返回住宿,可这时,手机不识趣地振动了起来。
开屏一看,「鹊铃」响起。
说实话,自那一刻起他真的是非常后悔,为何给这软件开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权限。
名叫作黄瑶瑶的「织女」。
她正通过「附近的人」向我发出「搭桥」申请。
可以说这个换皮的聊天软件,在照面上赚足了噱头。
看这二次元头像,未必是城中村的人。
按常理来说,我本该是要马上拒绝的,可或许是「被当弟弟以及你是个好人」情绪驱使,结果竟鬼使神差的接上了申请。
准备悔过的我立马拐弯抹角地坦明了,收入、职业、住址,希望能接此劝退黄瑶瑶这个家伙。
谁知道她上来就哭,只能硬生生地将话题维持。
这段时间,走在回城中村宿舍的路上,作为二十多年母胎单身,实在不忍心给她挂断。
接下来瑶瑶聊了许多,她的抗压能力几乎为零,我扯开话题,大多数是蓝领工人本不该知道的趣事。
不过好在瑶瑶没有深究,她总能以夸赞的口吻带过我的尴尬,真的难以置信,真的想不到自己和这个女生居然很聊得来。
夜很安静,让人感到怪异。
才注意到,宿舍周围的鼾声停息了。
当我回到宿舍楼下时,电话那头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原本想着因为隔音问题就这么挂断电话,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可就在我准备告别的时候,扬声器里居然传来了奇怪的嘶吼声,那是从未听过的声音,不可名状,难以想象能发出如此声音的家伙是只怎样的动物。
起初还认为是自己听错了。
又似开玩笑般向黄瑶瑶主动聊了几句。
可压低声音的玩笑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声音逐渐增加的嘶吼声,也就是在音量达到巅峰的瞬间,恋爱铃,挂断了。
情急下,我马上打开了紧急电话,拨号键呼出的瞬间又被自己给挂断。这样不明觉厉的理由得不到受理,还得考虑恶作剧的可能,若真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还会因此错过与黄瑶瑶的通话。
因此,怀着坎坷的心情,在几分钟后通过「鹊桥」发出了私信。
闭上眼睛。
祈求着得到回复,并希望这是骗局、是玩笑、是谎言,否则整晚我都将焦虑的难以入眠。
秒回的私信,手指恨不得戳破屏幕。
共有两条回复。
地图的定位。
以及简短的一句“祂能看得见光”。
或许是精神太过敏感,作为聊天快捷输入法,「祂」这个字在紧急的情况下可以拥有太多解释了,不免有些细思极恐。
看起来是偷窥的流氓。
乌云浓密,月华让人感到难受箝制。
逐渐的情绪紧张,越发感到不对劲。
感到危机的我准备打车赶往,定位上的地点。竟发现这城中村里的信号完全失联了,前后位置换半天也未能起效,再看定位截图,那是同在郊区的私人别墅。
焦急地奔跑在路上,大脑像是收到某种神经毒素感染般开始不断思考着将会发生以及遇到的可能。
跟踪狂、入室抢劫、大型爬行动物……
大风很不适宜的在逆风向刮起,抑制了我的行动速度,风如铁锤的鼓动声,还击打着高度紧绷的感性。
而风更像是听到了我心中的怒骂,刮的越加起劲,直将其逼到身旁的仓门前,抵着墙面不得再前进一步。
然而皇天不负有心人,散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男子再一看,这仓外的停车棚里除了摩托电动外居然还有几辆自行车。也是抱着试试的感觉,在风相近停歇后,我相继将其扶起。
这五辆车中其中四辆被用特殊五角星LOGO的二维码上的智能锁,都是新车,印象中好像就是早上那批检查卫生的专员停在这的。
唯有辆满是灰土看起来像是被遗弃的自行车是可以骑行,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
风已停,自然没得耽搁。
我如疯魔了般,火速朝别墅赶去。
过程中也不知是不是被灰尘迷了眼睛,经过一块厂区时,好像闻到过特殊的像是鸡禽鸟兽排泄混合物的气味。
最中心的厂区,薪资待遇可不菲。
我知道若自己在外场摸爬打滚一辆年,或许也能接着关系进去。
这左一搓,右一弄,等到了这郊区别墅已经是满眼通红,麻痒难受。
车还来不及停,就被男子甩手怼到了边上。
颠簸两脚,揉着眼睛,艰难地看着手机屏幕与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手机依旧是没有信号。
“该死!”心中的情绪如搅烂的蛋羹。
我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别墅外院的大门敞开,房门却是禁闭。
周围的花圃枯死已久完全就不像有人照料的样子。
因为身高原因,在他推开院门时,手的上半部分又黏上了新的灰尘。
灰尘的手感相当奇怪。
同时双眼难受地频眨着,像是有那么些瞬间它们私自朝着相反的方向转动了般,最后再看着手上的搓下来的灰尘,才想起来自己羽毛过敏的事情。
估计是羽绒服和皮鞋制造厂房的卫生问题。
怪不得今早有人来进行卫生检查。
暗叹着自己倒了霉运,忍着痒痛,走到了房门前。
右手即将扣门的瞬间,他猛地惊住了,之前注意到每间楼房的灯光都是明亮的,可还来不及后退,急促的踢踏声与振翅声就停在了门的对面,紧接着转动门把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想逃。
却发现身体不受控的定在了原地。
而开门的人,居然是董昕姐。
她穿着压抑的红纱嫁衣,帘幕下嘴角像是鸟虫的口器还露出奇怪的笑容,接着就是戳不及防的闷棍。
意识到了最后居然是疼痛将我惊醒,意识弥留之际只见银色的项链和董昕口中含糊不清的奇怪咒语。
蛋白质与硫磺混合的臭味,一并将我吞噬。
或许——她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
我是名记者。
她追击的速度很快,使我逃跑的动作显得非常滑稽。
振翅声中,孑然一身,独自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宅邸中存在的究竟是何等巨物,如鹊如踏的声乐中我即将与夜共舞。
…………
数日后。
有关部门以环境污染问题关停了工厂。
原因是非法排放牲畜污染物。
难以想象,最先进的污染处理设备组群也难以处理这样负荷。
专家学者诊断,城中村出现的大规模污染并非通过长年积累,这些粪便最早掩埋时间不超过两个月,掩埋量远超宝安畜牧业半年总和。
其中姓欧阳的古生物学家坚定的认为,这些污染是由某种大型的且未知的生物产生的,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调查队在距离工厂近郊的别墅中的凶杀现场发现,类似于神秘学祭祀仪式以及超越认知的高度进化后生物所存留下来的痕迹,亦或者说「外星生物生物」。
现留存的证据,无法在科学认知的基础上完全还原出怪物的样子,这不得不让那些教条式唯物主义者感到头疼,最终调查在内外部的压力下进入了僵局,整件事并就此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