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二个媒（5）

第二日，花乐乐三人早早起身，因着还要赶着回山里，所以匆匆吃过早饭，在市集上买了一些成亲必须用到的物品，才踏上了回山里的路。

一路跋山涉水的辛苦自不必多说，三人还没到吊脚楼，站在楼上一直张望着山路尽头的小虎看到三人，立即蹬蹬蹬奔下楼梯，迈着两条小短腿一路飞奔，一边欢快地叫道，“阿兄~阿兄~”如乳燕投林冲到文大虎面前，还喘着气就迫不及待地看向旁边的铜娘，“这是我的嫂子吗？”也不用别人回答，他自己冲铜娘笑道，“肯定是！嫂子，我是小虎~”

铜娘的脸红了一下，“小虎，你好~”

一行人边走边寒暄，很快冬日里寂静的大山变得热闹起来，到处是欢声笑语。

今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所以大家到了家并不能马上就休息。打扫屋里屋外、整理家什物品、装饰房子、劈柴生火、宰鸡煮肉……

太阳在众人的忙碌中悄悄地偏西，属于文大虎和徐铜娘的婚礼仪式终于开始了！

穿着一身崭新喜庆衣服的大虎，胸口绑着一朵大红花，他仰着头冲着吊脚楼唱道：

“太阳快落山啰喂~

嘿——

我的新娘子怎么还不出来啊~

月亮即将升起，

鸟儿要归巢啦~

我的新娘子啊~

你可梳好了妆？

哥哥我等得好焦急喂~”

男子高亢嘹亮歌声充满了无限的欢喜与热情，歌声如同长满了翅膀的鸟儿飞向四面八方，惊得栖息在枝头的鸦雀纷纷扑腾而起，惊得大山跟着回荡：好焦急喂~焦急喂~急喂~喂~

新郎官充满期盼的歌声自然也穿过了墙壁，闯入了新娘子的耳朵里，仿佛水波涟漪，荡起一圈圈的喜悦与幸福。

花乐乐放下梳子，看着坐在梳妆台前面的铜娘，新娘子已经打扮妥当，一身红艳艳的嫁衣映衬得人面若桃花。“可好了？”

铜娘羞着脸含笑点点头。

“那我们出去吧。”

“等等——”花乐乐突然按住刚要起身的铜娘，想到有些地方有给新娘子点红的习惯，便用食指腹摁进梳妆台上的大红色口脂，然后在铜娘眉心中间轻轻一点，光洁的额头便出现了一个殷红的圆印，“一点红心如明日，高悬中空驱诸邪，盼你一世顺遂，愿你一生安康……”

铜娘听闻，泪水欲落，微微哽咽着，“谢谢婶子。”

花乐乐拍拍她的后背，笑道，“好了，咱们出去吧，不要让新郎官等太久了。”

“阿兄，新娘子出来啦~”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小虎，和自家兄长站在楼下，一直昂着头看房门，见到紧闭的房门一开，立马告知大虎。

大虎呢？大虎正盯着新娘子看，嘴边挂着一直去不掉的梦幻傻笑。等新娘子行到楼梯的第一级台阶处，他如梦初醒，也不用花乐乐提醒，向前一大步，隔着地面上燃烧的火堆，一把将新娘子高高抱起，健壮有力的手臂一翻转，新娘子便到了他后背。

新娘子被吓得娇呼一声，然后两只细细的胳膊连忙搂着新郎官的脖子。惹得大虎心猿意马，恨不得一眨眼就完成了成亲仪式。

花乐乐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手执一把用桃枝、松枝、艾草捆成的树把，沾了沾碗中的烈酒，往二人身上轻轻抖一抖，浓烈的酒香瞬间沾染全身，她唱道：“桃之夭夭，宜室宜家；松翠万年，福寿延绵；艾香不散，人畜安康……新郎，快将你的新娘带到山神面前，让神明赐福！”

新郎也不用出声回答，背着新娘子就往外跑，虽然山路崎岖，虽然还背着个近百斤的大姑娘，但他跑得像兔子一般快，蹭蹭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花乐乐连忙操起火把等物，“小虎，咱们快跟上！”

翻过后山，还有一座更高的山，不过幸好不用爬山，反而是往山的腹地方向走，顺着蜿蜒的溪流往上，行约半个小时，便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水声，如同仙女弹奏的曼妙乐曲，穿过一块拱门形状的巨石，一条落差达50多米高的瀑布便出现在眼前，许是谁扯断了仙女的珠帘，白莹莹的玉珠从天上坠落至人间，在这深山脚下冲刷出一个碧绿澄亮的水潭。

这便是清溪的源头，孕育了无数生灵，滋养着一方百姓。

除了飞流直下的瀑布，还有一棵树冠大得惊人的榕树吸引众人的目光。历经千年风雨而不死的古树，它的叶子依旧苍翠，它的躯干极为庞大，伸出无数枝干和气根，或扎入石头中，或斜依水潭临水照影，如同一位从容睿智的老者，默默地欢迎外来之客。

太阳最后一缕余晖还挂在天边，山谷里的一切景象在氤氲的水汽的加持下，晕着昏黄的光，如同梦境般迷离奇异。

新郎新娘此刻站在古树面前，人各手持三支清香，双双跪下，对着古树下那块被无数气根包裹住的大石头俯身磕头，然后将香插进土地中，站在一旁的花乐乐抓一把谷子洒在新人身上，“山神大人、树神大人在上，这对新人将结为夫妻，还望神明慈爱，帮忙见证他们的誓言。”

文大虎连忙道，“我，文大虎，”

徐铜娘跟着道，“我，徐铜，”她想到过往，觉得不幸的过往都已经远离，“我，徐阿金，”

二人齐声道，“愿意结为夫妻，今生相互扶持，不离不弃！还望神明见证，违背誓言者死无丧身之地！”两人说完又双双磕头。

两人一起站起来，掉在二人身上的谷子纷纷落在地上，花乐乐连忙喊，“谷子落地，生生不息~”

小虎将准备好的囍带交给新人，这是一条四指宽一米长的红布，上面绣着新人的名字和生辰，布的两头绑着桃枝松枝艾草把，两人一起手执囍布，文大虎高喊一声，“起——”带着美好祝愿的囍布随着二人同时松手，瞬间脱离飞出去，众人盯着那大红色的布条在昏昧的天色中划过一道醒目的光彩，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幸好，它挂住了，高高地落在一截枝干上，那绑着枝叶的布头还在空中轻轻荡漾了几下，便稳稳地待在上面不动了。

花乐乐松一口气，还好没掉下来，连忙高喊，“囍布不落地，神明已同意！礼成！”

自此，二人的婚礼才算完成。

小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冲着大虎拍手笑道，“我阿兄终于娶媳妇了！”大虎伸手在他小脑袋上搓搓，笑得一脸傻气。

天色已晚，不便在深山久待。众人不在多言，连忙收拾好东西往吊脚楼赶。

“那是什么？”花乐乐突然高举着火把，身子朝水边凑过去，而后惊奇地道，“睡莲？”

大虎笑了，介绍道，“婶子不知道，这谷底许是比较暖和，所以一年四季鲜花不断，待明日天亮了，我让小虎带您来看，可美了。”

“好好好！”花乐乐点头。

回到文家的吊脚楼，众人吃过饭，花乐乐便忙不迭地将小虎拉到距离新房最远的小虎的新房间里，“睡觉！睡觉！”然后嘭地将房门关上。

徒留一对面红耳赤的新人。

阿金一想到昨晚夜里婶子拉着她讲解的那些夫妻小知识，就吓得心肝怦怦乱跳，她偷偷抬眼瞄一眼大虎，却发现大虎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吓得连忙将头低下，耳边净是如槌敲鼓般响的心跳声。

大虎觉得很热很热，连嗓音都被这股热气灼沙哑了，“阿金，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去歇息吧。”只见他娘子的小脑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他便兴奋地将人一把抱起往新房里冲……

新人的洞房花烛夜如何精彩自不必说，只说花乐乐和小虎二人，第二天大清早醒来后将昨夜的剩饭剩菜热一热，吃饱了便出门去看睡莲。临出门前小虎还一脸稀奇地道，“阿兄平日起得很早的，怎么今日还不起床？”

花乐乐拉着他头顶的小揪揪往外走，“大人结婚了就这样，偶尔要睡睡懒觉的。”

小虎一脸羡慕，“那我也想结婚~”

“你？”花乐乐一撇嘴，“等着吧~”毛都没长齐呢，知道什么是结婚吗？

花乐乐和小虎行走于山间，清晨的山风吹来冷冽清新的气息，鸟虫不知在哪儿鸣叫，路边的花叶俱绽放，夜间凝聚的露水还停留在叶子上，晶莹剔透。

白日的山谷和傍晚的山谷很不一样，景色是清晰细致的，浮于水面上的睡莲开了，紫蓝色的花瓣有序绽开，露出金灿灿的花蕊，美得圣洁无暇。怪不得佛教将莲花视为圣物。

象兴府城的人信佛，每至初一、十五、年节、佛诞等日子，大多会去寺里上香，如果能在山门卖一卖睡莲，相信虔诚又有钱的善男信女一定不会放弃这给佛祖供花的好机会……

花乐乐数了数，水面上有十来朵睡莲，并不算多，刚叹气这生意做不得大。谁知一转头，就看见水潭另一边的斜坡上，长满了兰花。难怪空气香喷喷的，敢情是兰花味啊~

墨绿色的叶子细长似蒜叶，未开的花苞一串串如卵黄子，盛开的花朵是明黄色的，上面有点点紫色斑纹，兰花随着瀑布冲击产生的气流灵巧摆动，如同一位少女在翩翩起舞。

花乐乐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但下意识地觉得它们肯定很值钱。她欣喜地道，“小虎，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小虎纳闷地看一眼对岸的野花儿，不明白婶子为什么那么高兴，认真地道“婶子，那不是蒜，也不是韭菜，不能吃的！”

花乐乐气呼呼地屈指敲他的头，“我是那种贪嘴的人吗？”她指着那满坡的兰花，“这是兰花！可值钱了！越稀罕就越值钱，最贵的能价值千金。咱们要发啦~”

小虎眨巴着眼睛，“可是，这是山神爷爷的兰花啊。”

花乐乐狂热的心顿时冷静下来，也是，自己都能穿越了，有神明也不稀奇。这个地方美得如此梦幻不似人间，也许是山神的花园也说不定。

就算没有神明，但这么美丽的地方，如果被挖得坑坑洼洼，也怪丑的。“小虎，你说得对，天生万物，各有造化，人虽为万灵之长，但取用别物时应惜之，慎之，这才是世事长久的道理。”

小虎听得懵懵懂懂，不太明白婶子说的是什么意思，却还是将她的话记在心里，并点点头，“都听婶子的。”

“乖~”花乐乐揉揉他的小脑袋，“兰为花中君子，即便生于幽谷无人欣赏也不自怨自艾，所以只为君子所有。兰花不能随意挖走，但这睡莲，可以等到合适的日子剪下几支到寺庙门口售卖，定有善男信女乐意买下供于佛前，于这花而言，也算造化一场。”

小虎听得懵懵懂懂，连连点头。

“有了钱，你家就可以去山下落户为农，你就可以去学堂读书，甚至有一天参加科举，当大官……”

“我不想当大官！”小虎突然出声，坚决地道。

花乐乐正抚弄着小虎头顶的手突然一顿，弯下腰看他，“啥？你不想当大官？是不是水声太大，我听错了？”

小虎抿抿嘴，认真地道，“我想当个大夫，什么病都能治好的那种。”小孩儿的眼睛写满了认真和坚定，让花乐乐知道他不是一时戏言，便又问一句，“你说的是真的？”

小虎点点头，有些难过地道，“我爹我娘就是因为生病没来及找大夫才死的，要是我是大夫，他们就不会死了。”说完，脸上流下两串泪水，他连忙用手背擦去，不想让花乐乐看见。

花乐乐心里又感动又心酸，把他搂进怀里轻拍他后背，“小虎真是个好孩子，不过学医可不容易，特别辛苦……”

小虎连忙保证，“我不怕！”

花乐乐看他急切的模样，便逗他，“比如，学医要时常碰到腐烂的尸体，臭烘烘的……”

“我不怕臭！”

“有时候病人的肠子掉出来……”

“那我帮他们塞回去！”

“有些病人大小便失禁……”

“我替他们洗衣服！”

“伤口的烂肉化脓了会长出虫子……”

“我帮他们拿棍子挑出来！”

……

花乐乐冲小虎竖起大拇指，“只要你一直心怀救死扶伤的念头并且肯下苦功夫钻研，你一定会成为这世间最棒的大夫！”

小虎得到鼓励，高兴得要跳起来，“谢谢婶子，我一定会努力的！”

彼时这二人都对这番话不太在意，谁料想多少年后，这个小少年凭借一株珍稀的兰花拜了名医为师，并成为享誉天下的妙手仁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