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三个媒(2)

花乐乐出了春风阁便往秋娘家去,二人见了面寒暄完毕,花乐乐就直接将来意讲明——她认识的人不够多,希望秋娘能介绍几个愿意娶春霞为妻的未婚男子。

秋娘听完很是不赞同,“妹妹,我老实说,你这活,当日就不应该接啊!先不说愿意娶春霞的都是些什么人,乌糟糟的老光棍、游手好闲的小瘪三,这样的姻缘牵来作甚?没得污了咱们媒人的名声。单是你出入春风阁,就容易沾染是非,你家俊生正是紧要关头,还需谨慎再谨慎!”

“姐姐是为我好,我知道的。刚开始我确实是为了钱才接下这桩事情,但我见了春霞,对她很是怜惜。”花乐乐坦诚相告,“她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坚强的人。如果我能帮她一把却不帮,只怕我会愧疚一辈子。”

“世人对女子苛责,对男子却是极为宽容。男子不管做了多少荒唐错事,只要肯回头,人人都赞其‘浪子回头金不换’,便既往不咎。

而女子稍有差错,便被骂得体无完肤,恨不得她一根绳子了断了性命才好。更可怕的是,世间有诸多像春霞般的女子,明明没有任何过错,可卖她们至风尘之地却是男人,上青楼玷污了她们的身子也是男子,人们不去骂那些将女子推入泥潭的刽子手,反而指责她们身有污泥。女子活于世上,太不容易了。”

秋娘听了满脸通红,她将花乐乐的话放在心里咀嚼了很久,又羞又惭愧地道,“妹妹你说的不错,大家同为女子,若是再不相帮互助,只怕困境更为艰难。春霞想上岸,我们应该拉她一把才是。”她连忙将花名册取来翻开,把末尾的几条信息指给花乐乐看,“你看这几个男子的条件如何,我估摸着,他们应该是愿意娶春霞为妻的。”她稍有迟疑地道,“只是他们的条件确实不太好,春霞若嫁过去肯定会受委屈的。”

花乐乐仔细一看,确实条件不好,要是平时,这样的人选她看都不会看,可是春霞条件特殊,只能嫁给这样的人了。她将那几人的信息默默记在心里,便将花名册还给秋娘,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秋娘,“得空我去他们家附近打听打听消息,兴许能扒拉出个可用的。”

秋娘对花乐乐的乐观不太抱希望,“但愿老天开眼,叫春霞从此苦尽甘来。”

古代没有互联网也没有个查阅信息的去处,什么都要自己跑。花乐乐告辞了秋娘,便马不停蹄地去张铁匠家。问完了张娘子又去问赵娘子,总之就这么一家一家地打探消息。因为事情还没成,又不能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颇为不易。

下着雨也得往外跑,一连跑了几天,总算是大致上把几个人选的基本情况弄清楚了。

但这样还不够,花乐乐又趁着刚好雨停,分别到人家家里去看过问过,如此从早忙到晚,裙摆处的泥浆都能刮下两三斤,木屐都生生磨去了一截。

十日一晃而过。

花乐乐又来到春风阁后门,这次迎她的,还是上次那位小厮。只是这次去的,不是上次那间装饰得暖烟香玉般的青砖房子,而是停在了一间黄泥屋子前。

连绵不绝的春雨,在不平整的院子地面上留下了一滩滩大小不一的水洼,在泥墙上留下一道道宛若泪痕的泥浆痕迹,唯独屋顶上的檐草,长得极好,翠绿欲滴。

“婶子,您来啦?快请进!”房门一打开,一股湿漉漉的霉味便扑鼻而来,屋内的光线极暗,偏偏穿着一身褐色粗布衣裳的春霞不以为意,她笑意盈盈地转个身,曼妙的身姿即便被粗劣臃肿的衣服包裹也隐藏不住,“婶子,这是我自己缝制的衣裳。”

花乐乐细细打量她,古有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话果真不假。十天前的春霞,是一朵漂亮却没有活气的塑料花;而眼前的春霞,虽身处陋室却神采奕奕,虽然没有了那份精心堆砌的美丽,却多了一份宛如野草般的勃勃生机。

花乐乐自然是对她的蜕变满心欢喜,“才十天的功夫,你就能自己缝制出一身衣服,不错!不错!”

“还不止这些!”春霞看她坐定,又从角落的小泥炉上端起一小沙锅水煮汤圆,她给花乐乐盛了一碗,,“这是我自己做的,您尝尝。”

花乐乐也不客气,“好嘞。”吃完后表扬一句,“味道很不错。”

“婶子,谢谢您!”春霞哽咽地道,自从她跑到泥屋来住,春风阁的人便天天跑来看她笑话,花乐乐是第一个支持她的人。思及此,她起身在花乐乐面前跪下磕头,“若不是婶子提醒我去看大夫,只怕,就来不及治疗了……”

花乐乐吓了一跳,连忙把春霞拉起来,“你谢就谢,跪下来做什么。我就是费费点口水,多大的事啊。你能有今天,全是你肯努力得来的。”她拿出手帕递给春霞,“来,擦擦眼泪,咱们还有正事要商量呢。”

“我都听婶子的。”

待春霞收拾妥当,花乐乐才把这些天搜集到的人选一一告知:

“城外郭家村的郭十四郎,年四十有三,年轻时上山采石摔断了两条腿,这些年一直瘫在床上,没娶妻也没干活。幸好整个村子的人都是同宗,不忍看他饿死,时不时接济半个烧饼或一碗粥水什么的。我去郭家村看了人一眼,瘦得只剩一张皮,身子也不大好,你要是嫁给他,能不能生儿育女暂且不说,给他端屎端尿是跑不了的。”

“第二个是城外青梅镇的韦郎君,年三十有一,家里靠酿青梅酒为生,条件颇为不错,至少天天有干饭吃。”

春霞咬咬唇,忍不住道,“若是这韦郎君真有这么好,只怕轮不到我吧。”

花乐乐点点头,“这个韦郎君善酿酒,但也好饮酒,每日至少一斤酒下肚,偏偏他酒品差,一旦喝高了便要打人,他的第一个妻子不堪忍受殴打便与他合离,他的第二个妻子倒是忍下来了,可惜即将临盆时被他一脚踹中肚子,一尸两命去了。”

春霞早知以她的条件,必是找不到好人家的,但是没想到居然差到这种程度。“婶子,还有其他人选吗?”

“自然还有。”花乐乐接着往下说,“第三个是城北狗皮巷的林九指,他年二十有三,家原本住在城东,也算是个富户,可惜爹死得早,又叫狐朋狗友带歪了性子,染上了赌博。你也知这赌博是万万沾不得的东西,纵是金山银山也能叫赌徒全都输光了,所以他家从城东的大宅子搬到了城北的狗皮巷,原本叫林家清的俊名,也因为前两年一时还不上赌债,被要债的人剁了一根手指,现在大伙儿都叫他林九指了。他家就他和他老娘,他老娘身子不太好,时常去市集捡菜叶子吃。”

“第四个是城北禾香街的钟家,这钟家是卖油的,生活倒是过得去,就是为人不行,做生意短斤少两不说,时常好油坏油掺一起买,特别缺德。钟家夫妇生了四女一男,先头四个小娘子还算正常,偏偏这小郎君天生痴傻,都二十岁了还当街拉屎拉尿。所以钟家老两口想替儿子娶门媳妇好给钟家传宗接代。”

花乐乐说完,看春霞一脸惨白,颇为不好意思地道,“说实话,我也觉得这样的人选委实拿不出手,都是一群蛤.蟆——面上不光,内里也不香,端看哪只背上的瘤子排得更整齐罢了。”

春霞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嫁给哪个好些。

花乐乐见她不出声,估计这桩活计成不了了,倒也没怎么郁闷,好的坏的都掰开来说了,包子是荤是素也都看清楚了,嫁不嫁全看春霞。

春霞惴惴不安地问花乐乐,“婶子,您说我嫁给哪个好?”

‘哎哟喂,这我可不敢帮你决定!’花乐乐心里怕怕的,面上却极为镇定地道,“嫁给郭十四郎,等于是去当下人,你若是把他伺候好了,相信郭家村的人就会接受你,反之亦然。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韦郎君这个酗酒打老婆的习惯是改不了,要么就忍,忍到他打不动为止;要么就自己练出一身的力气和他对打,打到他不敢再欺负你为止。

林九指爱赌,这个也是改不了的。我观察他几次,看他好像还挺孝顺他老娘的,而且他也明说了,只要你肯出钱医治他老娘,他就不计较你的过去。当然,男人的嘴是黄河的水,时而泛滥时而干涸,作不得准的。

钟家小郎君天生痴傻,只怕你得当娘似的照顾他一辈子,但是这也不是没好处,至少不会打人和赌钱。最怕的是生出的孩子也是痴傻的。”

花乐乐诚恳地提出建议,“其实我觉得人生能否得到幸福,跟嫁不嫁人没关系,与其把命运挂靠在男人身上,不如自己主动出击。你想清楚你最想要的是什么,真选择其中一个人嫁了,就得和生活斗智斗勇,千万别期待幸福从天而降。”

春霞想了想,坚定地道,“婶子,我就想有个家,有个孩子!我决定了,我选林九指!”

花乐乐猜想得不错,春霞果真选了林九指。从优生优育的角度来讲,这个林九指是这四人中最好的一个了。“那行,咱们来合计合计,如何保证你日后的正常生活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