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个媒(4)

花乐乐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到金狗儿过来,心里忐忑,家务活也干不下去了,索性把所有家产四十二个铜板全都揣在怀里,把大门一锁,出门去找张娘子。

路过糕点铺,她觉得求人办事不好两手空空,又花了二十文钱称了四斤云片糕,叫小二分成两份,用红艳艳的油纸仔细包好,付钱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牙根都疼了。

见了张娘子,花乐乐表明来意并将一包云片糕奉上,张娘子推辞不过,还是把云片糕收下,就急急忙忙地带花乐乐去找她那住在城东的表姐。

从城西到城东,手头富裕的还可以雇个车或者轿子代步,花乐乐二人却是毫不犹豫选择了走路,张娘子颇会利用时间,还能边走边介绍她表姐的情况:

张表姐未嫁时叫秋娘,嫁的郎君姓关,为人性格开朗豁达,极好说话,一共生了两男两女,前头三个大的都已成家,只留下那最小的姑娘糖妮儿还养在身边,。

花乐乐听了介绍,因贸然上门求助而忐忑的心总算平复下来。

还好这古代的城市大不到哪里去,二人一路不停歇,只走了一个多时辰,气喘吁吁的张娘子终于在一间白墙灰瓦的宅子前停下了。

花乐乐自己也出了一头细细的薄汗,她偷偷转了转发酸的脚脖子,“张姐姐,到了么?”

张娘子点点头,看了她一眼,“快把汗擦擦,头巾整一整,我表姐最不爱邋遢的人了。”见花乐乐都收拾妥当,才上前去敲门。

稍等片刻,大门打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伸出半截身子往外张望,“是谁啊?”

张娘子笑着上前,“糖妮儿啊,是我,你表姨啊~”

穿着一身粉色衣裳的糖妮儿从里面走出来,冲张娘子行礼,“表姨好~”又对着花乐乐行礼,“婶子好~”

“欸~好好好!这是李家娘子,我今日带她来找你娘,”张娘子一边介绍,一手挽着糖妮儿的胳膊往里面走,“你娘今日可在家?”

“在哩!”糖妮儿一边跟着张娘子进去,一边还回头招呼花乐乐,“李婶子,快请进~”

真是个周到大方的小姑娘。

秋娘早就听到了张娘子的大嗓门,正站在客厅门口,老远就笑着打招呼,“表妹,今个儿是什么风把您这大忙人吹来了~”

姐妹俩感情好,时常如此打趣不仅不伤感情,反而关系更加密切。张娘子松开糖妮儿的胳膊,大步上前,哈哈笑道,“表姐,我今天可是给你送来了一个得力干将呢~”

“噢?”秋娘赶紧迎上前去,“可是这位妹妹?还不快将她介绍给我认识?”

一行人一边往客厅里走一边闲聊着,张娘子拉着秋娘的胳膊不依,“哎哟喂~我的好表姐,我们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了,脚也酸了,口也渴了,您就不能让我们先坐下喝口茶再说吗?”话是这么说,却立即给二人引荐,“这是我的街坊李家娘子;这是我表姐,夫家姓关。”

花乐乐和秋娘二人相互行礼问好,“关娘子好”、“李娘子好”。

三人落座,秋娘伸出肥嘟嘟的手指往张娘子的脑门上一戳,“你肯定是知道我家糖果多,特地跑来蹭吃的!”而后转头吩咐,“糖妮儿,快,快将那些糖果饼干瓜子什么的,通通藏好!”

糖妮儿捂嘴偷笑,对花乐乐笑着解释,“李婶子,我娘和表姨是闹着玩的,您别介意。”

花乐乐也笑了,“不会,我觉得两位姐姐挺有意思的。”说完便奉上自己买的云片糕,“一点小小心意,希望你们喜欢。”

秋娘火眼金睛,只看一眼就认出是哪家铺子的糕点,“高老头家的糕点,味道还不错,够软够甜。”

花乐乐震惊了,这油纸上可没写店铺名啊,她怎么知道?

张娘子见花乐乐那傻呆的模样笑得乐不可支,“这就是做媒的好处了,一旦亲事成了,这谢媒礼怎会少得了?不怕夸大的说,我这表姐,一张嘴吃遍了象兴府城的糖果糕点,哪家瓜子炒得最香最脆,哪家糕点最糯最甜,她最有资格评判!”

秋娘假装抱怨道,“我家糕饼点心都堆成山了,你怎么还让李妹妹破费呢。”

送礼不太送对,花乐乐有些讪讪,“第一次上门,妹妹怎么能空手呢?”

张娘子附和,“就是!”

秋娘笑着安慰花乐乐,“我和表妹从小玩闹到大,你别介意。”

花乐乐摇头,“不会,你们姐妹感情好,我羡慕得很。”

糖妮儿端上热茶,打开糕饼攒盒,分别给秋娘三人一一倒茶,并招呼两个客人慢用后,才退到一旁做针线活。

秋娘听闻花乐乐的来意后,把她上下打量一番,沉吟片刻,“妹妹可是真的想做媒人?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啊。”

花乐乐苦笑,“世上哪有容易的活计,便是有,那也轮不到我啊。”

“我这人说话直接,有些话妹妹听了莫恼。”

花乐乐摇头,“姐姐肯指点我一二,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恼?”

秋娘郑重其事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间男男女女的姻缘,莫不经媒人之手。做媒虽是件积德的好事,但男子娶妻,女子嫁人,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稍有不慎,便毁人一生。所以我们做媒需得谨慎小心,免得好事变为坏事、良缘错成孽缘。更不可为了蝇头小利,便做下那昧良心的缺德事。人不知天知,人不看天看,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月老红娘的名头!”

花乐乐受教了,她起身对秋娘鞠半个躬,“今天听了姐姐一番话,必定铭记在心,不敢忘却。”

秋娘起身,将花乐乐扶起来,“还有一点,”二人并立而站,“糖妮儿,将那大镜子拿来~”

“欸~”

“妹妹你看,”秋娘指着铜镜里二人的模样:一个穿红着绿,描红画粉,极尽热闹喜庆的装扮,虽是徐娘半老,仍有五分颜色;一个穿着素蓝布裳,面上无半点脂粉,头发也未梳高鬟,只以蓝色头巾裹住,便是韶华仍有三分在,已是花残珠黯黄脸婆。

花乐乐羞得只想钻到地缝里不出来!附身了好些天,因李寡妇家里的铜镜没钱打磨已然斑驳,她只拿过盆水随便照一照,家里连护肤品都没有,再加上她也不会梳复杂繁琐的发型,所以这些天都是随便弄一弄就出门。

谁知道原来自己的形象如此丑陋,比大妈还大妈,简直坐公交车都不必担心没位子坐了。

“咱们替人做媒的,要时常出入别家,将自个儿装点得喜庆热闹些,也好叫人看了心情舒展不是?再者,既然做的是喜事,总不能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给主人家凭白添晦气吧。”

花乐乐虚心受教,“姐姐说的是。只是我一寡妇,不好做太艳的打扮……”

“寡妇?寡妇怎么啦?寡妇就不让活了吗?”秋娘截住她的话头,扬声道,“只要你想,我随时能给你找个好亲事。”

‘你要真的给我找下家,只怕李寡妇下一秒就从地府越狱了!’

花乐乐连忙罢手拒绝,“姐姐笑话我了。实不相瞒,我这是没钱装扮,所以……”

“所以你净挑些丑不拉几的颜色?只怕是从腌梅菜干的罐子里掏出来的吧。”

花乐乐也觉得的是,当初她一打开李寡妇的柜子,望着柜子里都是褐色、酱色、土色的衣服,简直要跪了,深深怀疑那是用酸菜水染制的。

秋娘果断地道,“糖妮儿,过来帮你李婶子装扮装扮!”

“哎!好咧!”

“表妹,你先坐在这里吃着,待会儿我们就回来。”秋娘说完就不容花乐乐拒绝,将人拉到一间房里,糖妮儿紧随其后,啪地把门一关,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

秋娘和糖妮儿两人开始忙活起来,不顾花乐乐弱弱地抗议,将她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给她换上一件大红色绣喜鹊登梅的上衣、湖绿色绣花的裙子,又合力帮她梳个高鬟,花乐乐刚想张嘴,白花花的粉扑面而来,弄得她只能闭着眼,心慌慌地接受秋娘和糖妮儿的改造。

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还是能听到秋娘时不时的指挥,“糖妮儿,拿那朵黄芍药花来!”、“这边的粉不均匀,再多扑一点!”、“娘,唇脂选什么颜色的?”、“当然是大红色了!等等,她嘴型如此饱满,还是选个海棠红吧。”

如此这样那样一番,在花乐乐准备要睡着的时候,终于听到秋娘一声“好了!”花乐乐吁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还好,大红大绿的装扮,并没有让她成为妖魔鬼怪,反而从三分女变成了六分女。

秋娘略微得意地说,“今日时间紧凑,尚有不足,改日你早些来,我定能将你画得更美一些。”

花乐乐怕脸上的粉会掉,只能微微笑着,“多谢姐姐和糖妮儿的巧手。”

秋娘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喜滋滋地笑道,“咱们去给表妹看看,一定吓她一大跳。”

张娘子看到三人出来,先是一惊,继而一喜,对着花乐乐不住赞叹,“妹妹今日这番打扮,一点都看不出是四十岁的人来,简直就是那嫦娥下凡!杨贵妃再世啊!”

花乐乐觉得自己被夸得脸皮有些发热发干,犹豫道出事实,“呃,那个,其实我今年才三十有六。”

空气突然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