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阮苗的婚事

元宵节已过,尽管街头巷尾还余留着年味,但新一年的工作还是要开始了:孩童进学,农人春耕,官员上朝……

新年伊始,朝廷就连续发了几条大消息:

一是为庆贺太子成人及大婚,朝廷要开恩科,会试的日子定在今年的二月十六。

二是太子五月初行加冠礼;

三是确定了太子大婚的日子:九月十五。

别的花乐乐不太在意,她只听闻开恩科的消息,便喜得当晚就宰了正在下蛋的老母鸡来加菜庆贺。她和俊生二人边吃边聊,“幸得你落榜后还留在京都等机会,若是回乡,只怕等你收到消息,会试的日子都过去了!”这科技落后的古代,一没有手机,二没有飞机,交通确实困难。

俊生点点头,“娘说的是!”食不言寝不语,他本不习惯在吃饭时说话聊天的,奈何阿娘人老话多,作为一个孝顺的儿子,只能努力适应老娘的需求了。

(幸亏花乐乐不知道他的想法:我这么努力地开导我的便宜儿子,我容易么!)

花乐乐是心情好,总觉得要苦尽甘来了,一时话多,但见俊生不太多话,心里一咯噔,‘完了,我是不是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她一回想那些高考考生发挥失常原本上北大的结果去了北大青鸟的新闻,顿时有些后悔,连忙夹起一只自己喜爱的鸡爪放到俊生碗里,“多吃些爪子,你每天既要跑步又要用手习字,那么辛苦,多补一补。”

老鸡炖了很久,早就肉烂骨酥了,鸡爪上的皮一戳就烂,只需那么轻轻一吸允,连皮带骨就脱落下来,颇有滋味。

李俊生有些好笑,以往阿娘都是留鸡腿鸡翅给他吃,如今是逮到什么就给什么,偏偏她话多歪理多,让人听了哭笑不得。但也就是这样的相处,让他更觉得融洽自在。

他有样学样,夹起鸡头放到花乐乐的碗里,“阿娘每日构思话本,极为费脑,这个鸡头给您,补一补。”

花乐乐不爱吃鸡头,她把鸡头挑回去给他,“不,你每日要早起读书,这个鸡头给你吃更合适,吃了鸡头就会起得早,不睡懒觉了。”

“……”李俊生:他也不爱吃鸡头。

早在二人刚搬到荷角街住时,为了李俊生的身体健康着想,花乐乐就给他定制了一系列的健身计划:早晚有跑步,休息时间打太极拳——要不是古代没有播放器,广场舞高手花乐乐还想教他跳广场舞呢……

打太极倒也没什么,在自家的院子挪腾得开,别人也看不见。

就是这跑步,李俊生很不好意思,刚开始时出门还左看右看如同做贼一般,等他跑多了出效果了,便不用花乐乐催促,每天都坚持下来。

所以当谢灵姿坐着轿子路过东湖时,看到一身短打的李俊生正沿着湖边的柳树跑步,便靠着轿子的小窗问道,“嘿,那呆书生,如今都初十了,你不在家好好念书,跑到外面游荡作甚?你这身打扮,是赶着去码头搬麻袋吗?”她想象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大麻袋一下子压垮的情形,忍不住笑出声。

春风二月柳染绿,翠枝莺歌正是时,微风吹得柳条沙沙摆动,李俊生如玉般的白俊脸庞微微透红,额头有一层薄薄细细的汗,趁着背后那鲜嫩的绿意,叫小娘子们看了脸红心跳。

锻炼了那么久,李俊生早就不是最初气喘吁吁的模样了,他一边跑一边回道,“阿娘让我绕着河堤跑一圈锻炼身体。”

谢灵姿也不着急,坐在轿子上和他聊天,“你一读圣贤书的,天天穿这衣服,围着东湖跑,也不怕别人当你是傻子啊?”

“母亲的教导,何来‘傻子’之说?”李俊生停下脚步,对她拱手,“小生已经跑完,告辞!”说完就跑了。

“哎哎哎,我还没有说完呢!”谢灵姿看着人都跑远了,气得一跺脚。随行的春芽连忙道,“姿娘,咱们追不追?”

“追什么追?”谢灵姿瞪她一眼,“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呢!快走!”

被殃及的池鱼春芽:是谁和那俊俏郎君东拉西扯的?

谢灵姿今天之这么早就出门,是为了给阮苗挑贺礼,过两日就是男方上门送聘礼的日子,按礼小姐妹要给女方送些小玩意作贺的:

年前,皇家已经选出了太子妃,但那些良娣宝林等位份还空虚着,京都众多官宦人家,或是无意嫁入皇家沦为陪同,或是想沾沾皇家的喜气,纷纷暗中相看婚事,一出了年,京都的媒人个个都春风满面地走遍大街小巷,无他,生意好了,便是辛苦也有好心情而已。

阮苗的爹娘不在京都,她的婚事由阮老太太作主,她虽不太喜阮苗的老娘,但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去折腾自个儿的孙女,故而她结合实际,找了三家门当户对的结亲对象,又一一告知他们的情况和优缺点,让阮苗考虑选择嫁给哪一家。

阮苗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面对如此大的抉择,心里极为忐忑,选了一号怕二号更好,选了二号又怕处理不好那庞大复杂的亲戚关系,选了三号又怕他是个花心肠子。是以她差人到荷角街,把花乐乐请到了家里,悄悄地问她的意见。

花乐乐听了有些为难,这不是喝奶茶放黑糖珍珠还是放西米露那么简单的选择,若是她指导错误,坏了小姑娘的一生,岂不是要下十八层地狱?便问,“阮通判和阮娘子如何说?”

“信是去了,但估摸还得过一些时日才能回信呢!”小姑娘有些紧张,两只茭白的手交叉在一块绞来绞去的。

花乐乐拉开她的手,“别慌。阮老夫人有说什么时候给答案吗?”

阮苗摇摇头,眼眶有些微红。“就说尽快。”她没说出口的是,祖母道如今太子身边尚有位份空虚,还是尽早订下为好,免得被天家看中,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花乐乐拿着那几页薄薄的资料,“你看吧,其实这三家都不错,反正再糟糕,也比那谭书生强。是不是?”

此话逗得阮苗噗嗤一笑,她点点头,“那倒是。大户人家,要么就冷言冷语,要么就用规矩拿捏你,总不会亲自上手打骂扭掐的,毕竟还要脸面呢。”

“所以啊,这三家谁最好,日后才知;但是谁最差,现在却可窥见一斑。

这石家二郎,长得不出挑,但是脾气好,人老实;缺点是家底尚浅,日后嫁过去,再和你那些小姐妹聚聚,你的身份地位比人低一等,只怕你容易有心理落差。”

“这个石二郎长得跟个赶牛的庄稼汉似的!”阮苗远远见过他一次,又高又壮,黑不溜秋,真怕天黑不点灯,都找不着人了!想到这个可能,她便咯咯笑出声来。

这个死性不改的颜控狗!花乐乐好笑,当年那个谭书生就是一副好模样骗得小姑娘非君不嫁。尽管看上的桃花是烂的,但是人的喜好基本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所以阮苗不会突发奇想,转头就喜好上狗尾巴花。

“而这李家大郎,嫡子长孙,家大业大,你若是嫁过去以后就是世家大妇,手握中馈大权;但李家人多亲戚多,每天光是要应付这十个八个的叔婶伯姨、妯娌小姑,就让人头疼。当然,对外还是风光的,毕竟李家权位高,日后和小姐妹们聚会时,有拿得出手的谈资。”

“这个赵家,和皇家沾一点儿边,走出去,说自己是皇亲国戚也不犯法,多有面子!听说赵六郎是幺儿,读书上进,最得赵娘子的宠爱,多次扬言要把自己的私房钱全部留给六郎,嫁给他便是没有爵位继承,有了婆婆的支助,生活无忧。”

阮苗补一句,“他长得最俊俏!”说完小脸立马红彤彤了。

“你是比较倾向于赵六郎吧。”

阮苗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阮老夫人倾向于谁?”

“祖母觉得李家更好,枝繁叶茂,若是有困难,还能相互帮助。”阮苗对此不太赞同,“我听说那李家大郎房里都放了人,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急也不必急于一时吧,定是个色中饿鬼!”

‘那赵六郎还是妈宝男呢!’花乐乐心里暗道,委婉地道,“赵娘子生有三男儿女,孔圣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她真的只把私产留给六郎,只怕赵家兄弟妯娌之间有得争吵了。”

“婆媳关系的好坏全赖她们共同的那个男子,若是处理不当,有时候婆婆会把儿媳当成是抢走了她儿子的女人,多有刁难。”花乐乐翻出梅娘的记忆,“以前我那丈夫便是这样,身为家中老幺儿,我婆婆最喜欢他,整天指桑骂槐没事找事地骂我,一看见我俩凑一起就黑脸,然后支我去干活。偏偏孝道这顶大帽扣下来,想说理都没有地方说起。”

花乐乐回想在现代工作时遇到的事情,感叹一句,“唉,大家都是从儿媳变成婆婆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阮苗听闻,火热的心头仿佛被冷水浇了似的,瞬间凉了大半,她阿娘不就是这样么?

阮苗思来想去,本就动摇的决定变得更加摇摆不定,送走了花乐乐,她找个机会到祖母的院子,等着阮老太太午觉睡醒,经由古妈妈通传,忐忑不安地拜见了阮老太太。

阮苗行礼,“祖母。”

阮苗神色不定,阮老夫人倒是不动如山,“此时过来,阿苗是有决定了吗?”

阮苗咬咬牙,说出有些大逆不道的话,“俗话说买猪看圈,我想知道那三家主母的优缺点。”

阮老夫人的面上一点生气都没有,反而呵呵笑出声,对站立在旁的古妈妈道,“总算是有长进了,好歹没被美色冲昏头脑。”

古妈妈笑道,“有您老在旁看顾点提,苗娘自然一点就通。”然后转身去取来几张薄薄的纸张,交给阮苗。

阮老夫人当初甩出三家结亲对象的资料让孙女自己挑选,是存了考教之心的——阮苗为何回京,阮通判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老娘,在信里写得明明白白。

经历了波澜壮阔的一生的阮老夫人对她的天真做法很不认同:出身世家,自一生下来便享受着家族的富贵与荣耀,子孙后辈便是不能回馈家族,也不要拖累家族。故而她不求子孙处事老练通达,但若是一味求情取爱不顾后果,那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才挑出了三家各具特色的结亲对象,让阮苗选择。

阮苗初初听闻,还有些懵懂,等她一看古妈妈递过来的纸上的内容,差点要羞死了。

这赵娘子对儿子的宠爱,简直到了让人大开眼界的地步,这么大个人了,赵娘子居然还对赵六郎的衣食住行事必亲躬,无微不至,这根本是小宝宝吧?又看到赵娘子唯恐别人勾引她的宝贝儿子,把赵六郎身边稍有姿色的丫鬟全都打发了,六郎身边只剩圆腰大膀的仆妇……阮苗觉得跟这赵六郎相处,一定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免得伤了人家的宝贝儿子,赵娘子岂不是要和她拼命?

阮老夫人看孙女面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有些好笑,“赵娘子这人,要说难相处也不尽然,只要你同她步调一致,得到她认可,你在赵家便如鱼得水。”

阮老太太又道,“你爹的信今早刚到。”古妈妈把信交给阮苗,“你爹娘看上的是石家,说嫁过去虽不能风风光光,倒也清静自在。”

阮苗接过信,展开一看,果如祖母所言。

阮苗心中的天平摇来摆去,怯生生地问,“祖母,您意如何?”

阮老夫人没有给出直接答案,只道,“李家门第高,若是你肯嫁到李家,为免你与其他妯娌相差太大,嫁妆翻倍。”

阮苗手指绞着帕子,“孙女想回去再想想。”

等阮苗离开,阮老夫人对古妈妈不甚满意地道,“阿苗到底是太天真,遇事不够果断。就她那性子,真嫁入李家,只怕她也应付不来。”

古妈妈没有说话,阮老夫人也不是真要她回答,看阿苗那样子,她们阮家要和石家结亲了。她叹气一声,“也罢,这门婚事本就是我们阮家高攀,若不是她和太子妃交好,恐怕李家也不会想到我们家阿苗。不成就不成了!”

如此这般那般,阮苗最后还是选择嫁给石二郎。

石阮两家的意向达成一致,婚事就飞快操办起来,这不,才二月十二,男方就来送聘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