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娘家~

秀娘和张屠户的婚事办得虽不盛大,却也极为热闹,花乐乐跟着忙上忙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花乐乐捶捶酸痛的老腰,打算歇息两天然后再战江湖。

谁知刚过两天,大早上的,她家的大门又被人拍得嘭嘭作响,被吵醒的花乐乐拱啊拱,把脑袋缩在被子里不想理会,但那拍门声源源不绝。

金狗儿被他老娘新爹接去新家住了,绝对不会那么早上门的,“谁啊?”花乐乐生气了,从床上跳下来,随便收拾着装,怒气冲冲地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一老一少两个男子,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阿兄?”她打个哆嗦,脑子终于正常运转,妈呀,这不是李寡妇的大哥嘛?“您怎么来了?”

那老汉将睡眼惺忪的她上下打量一番,嘴角立即拉耸下来,“梅娘,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睡懒觉!”

因梅娘是老来女,几乎是大哥大嫂带大的,兄长为人严厉做事一板一眼,梅娘对他大哥是又敬又怕,花乐乐在梅娘兄长那审视的眼神下有些不安,既怕对方认出她是个山寨货,又觉得享受了梅娘的亲情温暖很不该。

在这双重加持之下,花乐乐缩得像只寒风里的鹌鹑,一边把俩人迎进屋里一边解释,“就是这两天累了,一时睡过头。”她把头往旁边一转,看见那年轻男子提着两对大箩筐,再结合梅娘的记忆,便问,“大侄子,你们今天是进城来卖东西吗?”

三十岁出头的男子点点头,“是的,今天我和爹挑了两担荸荠来卖,知道小姑姑喜欢吃荸荠,所以特地留了十斤给您。”

“哦,谢谢大哥。”花乐乐讨好地冲花大郎笑了一下,“你们先坐,我去烧水。大侄子,你们吃过早饭了吗?”

哪里有长辈动手的道理?花大侄子立即站起来往厨房走去,“小姑姑您先去洗漱吧,我来干就好。”

哪有叫客人动手的道理?花乐乐不好意思,“没事,我很快的。”

俩人正客气推让着,“哼!”端坐如大山的花大郎鼻子喷出的气能吹出半米远,“还不快点去洗漱?蓬头垢面像什么样。”

“哦哦哦,”花乐乐跟只被猎狗追撵的兔子飞快跑回里屋。等她收拾妥当,惴惴不安走到客厅,却见花大郎端着一碟洗干净的荸荠从厨房走出来,脸色更黑了,“你这灶头落的灰都有一指厚了,平日里难道是喝水饱的吗?”他坐下一边削荸荠一边教育花乐乐,“都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别光顾着俊生,自己也得顾着自个儿!叫你改嫁你不改,叫你回家里住你也不回去!你想叫娘哭瞎眼啊!”他把削好皮的荸荠推到花乐乐面前,没好气的说,“吃吧!看看你这黄脸模样,看起来跟你嫂子差不多岁数了!”

梅娘的兄长是刀子嘴豆腐心,花乐乐能怎么办?只能连连点头,比小学生上课还虚心。她抓起一个白生生的荸荠就往嘴里塞,“咔擦、咔擦”,新鲜的荸荠水分充足,吃起来脆生生没有渣,口腔充斥着甜丝丝的味道,花乐乐一下子就解决了大半盘,忍不住赞叹,“真好吃!”

花家所在的清溪下村因为处于小河的下游,有大片大片的湿地、浅洼,年复一年的荒草腐烂后沤成了肥沃的烂泥,用来种植荸荠、茨菇十分合适,故而清溪下村的茨菇、茨菇在象兴府城是极为出名的,每每上市总是被抢购一空。

所以花家靠着种植荸荠虽不能大富,却也能三天两头吃得上肉。

花大郎看她吃得开心,脸色缓和了许多,“想吃,就回家,保准你吃个够!”

回娘家?不~

花乐乐伸向碟子的手讪讪收回,“阿兄~”

花大郎瞪眼,又凶起来,“怎么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连生你养你的爹娘都不看了?”

刚好花大侄子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粥进来,看气氛不太好,连忙打圆场,“爹,先让小姑姑吃早饭吧。有什么吃饱了再说。”

花大郎看见只有一锅白粥就想到刚才自己检查厨房时发现橱柜空荡荡的,连米都不多更别提什么酱菜肉干了,很不满地道,“兄长嫂子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让自家的妹子吃饱饭还是可以的,天天喝白粥,你这不是让我们伤心吗?等下吃饱了就收拾行李跟阿兄回家!”

面对强势的兄长,花乐乐无法,只能答应下来。吃过早饭,她将十斤荸荠分成几份,分别给街坊邻居和交好的娘子们送去,顺便告知她回娘家住几天的消息、让她们帮看顾宅子一二。

街坊自然无不答应。

花乐乐捡了几件衣服包好,便将大门一锁,跟着花大郎二人回娘家。

这古代的交通基本靠走,尤其是穷人,单靠一双腿就能走遍全天下。三人穿过街道,从城西走到城南,出了城再走三四十分钟,总算是到了花家小舟停靠的码头,三人上了小船,花乐乐刚坐好,花大侄子就撑起竹篙,对着岸边的石头一推,小船便摇摇晃晃地离了岸。

因回去的路是顺流,不必太费力撑船,只需花大侄子时不时撑杆摆船头而已。轻舟而下,岸两边的景致不断向后退,花乐乐望着一派潋滟的水光山色,心情极好,要不是怕露馅,她都想来几首了。

哪知她没开嗓,花大郎倒是唱起来了,歌声悠扬婉转,仿佛水波一般清亮,调子时高时低,如同时不时跳出水面的鱼儿……

“小船晃悠悠,

划桨手把手,

青山啊青山,

你莫跟我走;

大鱼啊大鱼,

快跳上船头;

福总在前头,

我亦往前走,

祸总在后头,

追也追不上咧~”

……

船行至水流较急处,花大郎唱罢,取出挂在船尾的竹篓子,这竹篓子挺大,篓口的直径约莫一米,篓子底部收缩至一半,编织的竹篾有小指粗,编的时候留出来的孔眼有鸡蛋大小。

花大郎将篓口两端系着粗绳的竹篓丢进水里,竹篓很快沉入水里,行船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一些,花乐乐从梅娘的记忆里知道,这段河流鱼多,多半是能网到鱼的。

果真等小舟即将拐往清溪时,花大郎将竹篓拉起来,篓子里有十来条鱼,最小也有三指宽。古人不一定都具有什么小鱼不抓留长大的环保意识,但如果竹篓的孔眼编得密了,小舟势必被巨大的竹篓拖拽了速度。顺势而为,是古人对自然索取生存物资的长久之理。

望着活蹦乱跳的鲜鱼,花乐乐开始想象它们的做法,暗暗吱溜着口水一直到花家。

小船在一个小渡口停下了,说是小渡口,真没夸张,一块木板和两根木头就搭在一起支在岸边,恰好有两个孩子在边上钓鱼,看见了花大郎的船,立即把竹竿丢了,雀跃地跳起来,“祖父~阿爹~你们回来了~”脚下羸弱不堪的木板随之震动,花乐乐看了暗中捏把汗,不会倒塌吧?

“接住!”花大侄子将船绳朝岸上抛过去,那大个的孩子一把接住,熟练地将船绳绑在了渡口边上的歪脖子树上。待花乐乐三人上岸,“阿爹,您买了什么好吃的回来啊?”两个孩子期待地问,还没得凑近,花大侄子便挥手赶人,“去去去,你们的小姑奶奶回来了,还不快叫人!”

一大一小冲着花乐乐齐齐叫道,“小姑奶奶好~”

花乐乐被这称呼囧了一下,连忙掏出前些天张屠户给的一包糖块,“……大猫、二猫,”她翻着梅娘的记忆叫人,将那油纸包着的糖块递给二人,“拿糖去分给其他人吃吧。”

两个小孩在自家老爹的点头同意下,飞快接过那包糖,“谢谢小姑奶奶~”然后四条小短腿如同装了四缸发动机一般,往家里跑得没影,还能在田埂间涧溪边听到俩人的嚎叫,“阿娘~阿祖~小姑奶奶来啦~”

花乐乐三人走到了花家,花大郎还没到门口就扬声叫道,“爹、娘,你们看谁回来啦?”话音没落下,花乐乐就看到一群人从门里蜂拥而出,男女老少围着花乐乐叫个不停,“小姑姑来啦~”、“小姑奶奶~”、“小姑子回来了。”

花乐乐望着黑压压的人头,感觉头皮有些发麻,“都在啊~”

花老爹和花老太生有梅娘兄弟姐妹四人:大哥有三个孩子;二姐嫁到清溪上村,已经是祖母级的人物了;三哥有四个孩子。侄子辈大多取了亲,像花大侄子作为长孙,已育有三个孩子,最大的是个姑娘,正在议亲当中。

因父母在不分家,花家四代同堂二三十口人全部挤在一起,所以尽管花家的房子有十几间看起来地方挺大,实际上鉴于老百姓建房子不能僭越,总是免不了磕磕碰碰的。

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白胖女人嗤笑出声,“快到冬至了,大伙儿都忙着上供的事情,不在家里能去哪里?”

这个嘴巴像刚吃了辣椒的女人就是梅娘的二嫂,梅娘和她处得不太来。

花乐乐不跟她计较,走近花老爹、花老娘身边,在他们面前蹲下,冲两个头发全白的老人叫道,“爹、娘。我回来了~”

“哼!”花老爹扭头,不让人看见他红了眼。花老娘眼神已不大好,她睁着眼睛左右端详,红着眼睛突然伸手拍了花乐乐的脑袋一巴掌,骂道,“小没良心的!”

力道不大,花乐乐却红了眼,一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鼻子酸酸的,“我对不起你们。”

花大嫂见状,连忙上前安慰,“好好的日子哭什么?公公婆婆,你们看小姑子这不是回来了吗?应该高兴才对!”

花大侄子的媳妇也跟着应和,“阿祖,要不孙媳妇现在去清溪上村走一趟,告诉大姑奶奶,小姑奶奶回来了,明日等大姑奶奶也回娘家,咱们一大家子聚一聚?”

花二嫂不酸不痒地刺一句,“就是嘛,人多抢着吃饭才香嘛。”看表情似乎不太乐意大姑子回来。

花老爹可不用看儿媳的脸色,直接下命令,“二媳妇,待会儿吃过晌午,你去!”

花二嫂没有顶嘴的权利,只能惺怏怏地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