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确认无疑

走廊的空气也好不了多少。

大学生的群居生活普遍是杂乱无章的。

卓群快步走下楼梯,直至走出宿舍楼外,才真正得以畅快的呼吸新鲜空气。

外面的公告栏里贴着学生的告示,多是些转让物品的信息。

卓群扫了一眼,觉得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便开始往校园外走去。

十月,这个时节的京城是最舒适的时候。

不像春季那样多风,气温恒定,阳光明媚。

校园里树叶还尚未开始变色,依然是郁郁葱葱一片绿荫。

这里毫无疑问是卓群曾经就读的“民大”。

他能从看到一切场景,清晰的回忆起校园生活的点滴。

想起自己是在这里如何寻找从未实现的梦想。

回忆起自己是怎么和室友们一起消磨掉这四年的光阴。

又是从何时起开始的人生第一次恋爱……

只是从图书馆和操场、食堂、教学楼上,他却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特性。

这些四四方方的建筑物具有一种永恒不变的特质,使他无从去判断眼下具体是哪一年。

而想要从校园里众多漫步者的衣着和发型上,实现这一点也不大可能。

因为校园里的青年男女和2019年的大学生,在衣着外表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差距。

但就在走到学校东门时,一个最本质的时代区别,突然敲醒了卓群。

那就是他突然意识到,这一路走来,居然没人摆弄手机了,他也没有看到笔记本电脑的踪迹。

显然这线索证明了时间跨度之大,他不应该心存半点侥幸。

果不其然,校外的情景更让卓群震撼。

校门口正对着的马路还没有扩宽,没有铁栅栏横在路中间。

两边都是挺拔的白杨树,风吹叶摆,簌簌作响。

马路上的汽车虽然也很多,但与2019年浩浩荡荡的汽车大军相比,简直算是畅通无阻的天堂。

最绝的是穿梭往来的京城出租车,居然是早应被淘汰,有“蝗虫”之称的面的。

偶尔才能见着一辆空驶的红富康或者红夏利。

而本应该耸立在学校对面的高楼大厦也都消失了。

连同着超市、银行、快餐店、电信营业厅,全然不见。

以至于现在还是一排平房改成的底商。

只有一家名为“永乐餐厅”的大众菜馆,一家新华书店和一家柯达彩印店。

偏偏这些店铺的门口,居然还有两组簇新的公共电话亭。

老天爷!

事实很明显了,这就是他当初在这里念书时,学校东门周边的真实环境。

这应该是……上世纪九十年代。

可到底是哪一年呢?

是他大四,还是大三?

或许只有一个简单的方法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

卓群大踏步的朝着校门北边公共汽车站旁的露天书报摊儿走去。

那个摊子是个临时性的。

几十份儿报纸和杂志都挂在两棵白杨树之间的一根绳子上。

老板是个带着草帽的老头儿。

一看卓群直眉瞪眼的过来,就知道生意来了。

于是不等他开口就问。

“小伙子,你要什么?”

而卓群一眼就从铁丝上认出了《读者》、《健与美》、《电脑爱好者》、《证券市场周刊》、《青年周刊》……

这些曾经最畅销的杂志。

他不自觉的狠咬了一下嘴唇。

“报纸,我要今天的报纸!”

老头儿嫌他说的不准确。

“什么报?”

卓群说,“都要。”

老头有点惊讶,嗓门登时大了。

“什么报都要?”

而卓群很执着的重申。

“对,今天的报,都要!”

于是大爷不再问了,乐呵呵的递过来六七份。

可偏偏这时卓群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年头他连手机都没有,用什么支付啊?

他自己身上有钱吗?

赶紧翻兜。

幸好,裤子里还真有钱。

虽然不多。

除了一张面值二十元的电话磁卡。

现金只有一张五十的,三张十块的,还有一张五块的和几张毛票儿。

可他不必担心付不了钱的尴尬了。

直接递过去一张十块钱。

跟着不等老头儿找钱,卓群就迫不及待的把目光投向报纸寻找答案。

巧合的是,第一份正是他自己单位的报纸——《都市青年报》。

于是他熟练从报头下面的一条蓝道上,辨认出了反白字的当日日期。

1996年10月11日。

老天啊!

他不得不承认发生了什么。

他曾经差点猝死于报社的杂物间里,但他没有死,反而回到了1996年的京城。

现在的他刚刚结束(君)训不久,正在念大一,距离毕业还有四年呢。

尽管他根本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连最牵强的理由都想不到。

可这就是事实!

难怪他从学校里走出来,已经快步走了近乎一公里,却没有丝毫的气喘吁吁。

难怪他现在精神极度亢奋,又饥肠辘辘,感觉自己可以吃下一头牛。

难怪他看到身材苗条、面容娇美的姑娘,心里总是有微妙的触动。

因为他才十八岁!

血气方刚的年龄!

不可能有别的理由了,这就是定论。

正在这时,卓群手里的报纸湿了。

他摸了一额头,这才不自在发现自己脑门上都是汗。

可冲动之下,他仍没有停止探索,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又拿出了那张电话卡,心情极其复杂的走向了马路对面的公用电话。

凭着记忆,他拨通了远在东北,父母家从未改变过的电话号码。

“喂?你谁啊?”

熟悉的声音接过电话,语气里透着心烦。

卓群听得很清楚,这是被迫下岗待在家里的母亲。

他心里更清楚,随着这些年过去,她的心烦只会随着工作越来越难找,物价不断上涨而加深。

“妈?你还好吗?”

卓群只是试探的一句。

却没想到,立刻就让母亲的烦恼一扫而光,声音变得温柔起来。

“儿子?哎呀,你今天怎么这个时候给家里打电话了。是想家了?大学生活不适应?”

“我……我还好,你们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们还不是就那样,妈现在就拿一半工资,天天家待着,幸亏你爸是教师,咱家的日子……哎,儿子,你是不是有事啊,需要用钱吗?有事你可得跟妈说啊,你读书是正事,妈去想办法。咱们家怎么也比厂里那些双职工强……”

这样的母爱,卓群无法不感动。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过去好像太麻木了,从没注意过这些本不应该无动于衷的细节。

说来也巧,也正是在这时,学校门口来了个卖打口磁带和CD的。

为了招揽生意,这小子按下了录音机的按键。

于是一首当年传唱大江南北的歌曲,飘扬在了马路两旁。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现在工作很忙吧,身体好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爸爸妈妈不要太牵挂,虽然我很少写信,其实我很想家……”

这如同BGM一样的背景音乐,自然更让卓群触景生情,徒增感慨。

而就在他感到眼睛略有些湿润的时候,又情不自禁的愣住了。

因为他这时发现,黄色电话后面,那如同镜子一样的不锈钢,反映出了他的模样。

真的非常非常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