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之外。
所来之人正是散修之士张湛,其人膀阔腰圆,虎目阔口,一部虬髯钢针也似绽开,原本形容不凡、威风凛凛之貌,却不知为何带上了某种阴郁之气,使其看来便有一种骇人之感。
周一仙步出义庄,秦烨跟在他身侧,小环被留在义庄之内。
看着眼前气质大变的张湛,周一仙心绪繁复,轻声一叹。而后抬头,以矍铄目光坦然看他,道:“没想到你竟还能找到老夫,老夫很好奇,你用以追踪之法,却是凭借何物?”
周一仙了解他,知道他绝无这般手段,但却能接连寻过来,显然手上有某种极善追踪之物,他对此倒颇为好奇。
张湛咧嘴一笑,自是不可能告诉他。
“周老先生,日前提及之事考虑得如何了?在下早已言明,只要老先生告知在下取得‘玄皇之金’之法,在下铭感五内,必有厚报,亦不再计较老先生害死在下挚友之责,您以为如何?”
周一仙叫这无耻行径气得发笑:“世间宝物,皆有其缘,惟有德者居之!张湛,你不听老夫劝诫之言,妄自尊大,强求福缘无法承受之至宝,以至连累无辜,早已堕入邪道!那‘玄皇之金’为天正正属,已经与你无缘了!”
张湛面上霎时阴沉。
“老先生,你既然如此冥顽不灵,那便别怪在下不客气了!”
周一仙怎么也没想到,这张湛如此毫无耐性,一言不合,当即纵身飞跃,竟是直接朝他出手!至于跟在周一仙身边的秦烨,并没有被张湛看在眼中,一个区区半大小子,能奈他何?
直到半空里轰隆一声,仿佛天河倾覆,一道凝实水流奔涌而出,将刚刚探手而出,准备抓向周一仙的张湛轻易推开。那水法威能不弱,张湛急切间双手交错相护,却仍被巨大的力道震得血脉震荡,水法消退,他也在巨力作用之下连退几步,方才站稳。
张湛这才凝神,警惕地看向秦烨。
秦烨沉着脸,大步自周一仙身侧走出,站到了他的对面。
张湛目光转向周一仙,冷笑着道:“周老先生,这便是您的依仗?区区一个毛头小子,未免也太不把在下放在眼中了吧?”他语气中带着不屑之意,然而却并没有如先前那般立时发起进攻。
“你不必试探了,”秦烨说道,“我正是为你而来,张湛。”
张湛隐隐戒备,问道:“小子,你究竟是何人?”
“青云门,秦烨。”秦烨答道,“你因贪婪连累友人,非周先生之过也。而且周先生告知你炼宝灵材所在,于你有恩无过,你若是能够悔悟,我可以放你一马。”
“哈哈哈哈!”张湛一听“青云门”三字,登时癫狂般笑了起来,或许他自己都不清楚此时究竟是妒忌还是不忿,“原来是‘名门正派’!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一个个高高在上,岂知我散修之士修行的艰险?为了一个虚无的消息,吾等便要拿命去拼!那个周一仙同样该死,明明知晓获取秘宝神物之法,偏偏眼睁睁看着我那挚友们送死,被那禽兽撕扯吞噬!是他害死了他们!”
“小子!”张湛眼神里充满了愤怒火焰,“你要管闲事是么?那便去死吧!”
果然,就像周一仙所说,张湛此人,因为对神物“玄皇之金”的痴迷,俨然心性堕入邪道。想他先前一番话,分明是自己置人警告于不顾,受贪婪驱使而酿成悲剧,却偏偏将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
仿佛在其眼里,整个世界都已错了,但他却没错!
秦烨叹息一声,他从未接触过散修之士,不过以张湛经历来看,却是可悲可叹,但并不可惜!那张湛言语未落,当先便出手偷袭,反手拔出一柄材质极佳的厚背重刀,向秦烨兜头斩落!
然而刀锋落处,那秦烨的身躯化作一道水流,张湛仅是劈开水浪,却没能真正碰到秦烨,反而一时失了对方踪迹。张湛的修真师承早已失传,能够有一份秘籍让他突破到“御物境”已是极难,别的法诀要术,他几乎一个也不会。
蓦地,身后异响传来!
张湛心中一凛,连忙头也不回,便向侧面翻滚躲避,而后起身再度突进,重刀斩落!毕竟也是御物修为的修士,其手中一柄寻常凡俗之刃,却在附以法力催动下,斩出锐利寒芒,竟是把那水流也从中斩开!
张湛心中大喜,法力不再保留,全力御使厚背重刀,劈波斩浪,一路披靡向着秦烨逼近!他可以肯定,下一个瞬间,他的刀就能真正落在那年少道士的身上,甚至忍不住心中幻想——若能从其身上获取青云门法诀,岂不比那“玄皇之金”更为重要?
然而,却到此为止了。
那些被他劈斩分开的水浪,竟忽地再度围拢而来,将他双腿、握刀的右臂以凝实“水之索”紧紧束缚在原地,任凭他法力催动,却如何也挣脱不得。流水之中,显出一道人影,正是秦烨踩着水波而来。
“张湛,你还不愿认输吗?”
“哈哈哈,认输?”张湛狞笑,眼中闪过一道异芒,“吾辈修士逆天而行,岂有认输之理?受死!”
嗡!
一道血气腾起,那张湛背负在后背的包袱之中,陡然电射而出一道红云,红云翻滚,间中有异兽咆哮之声轰鸣,而后竟是一道血红奇异之刃自红云突出,嗖的向着秦烨袭来,犹如莽荒之兽那般带着血腥杀戮之气,以及震慑人心的异兽之威!
如此异象,显然是法宝!
周一仙预估有错,这张湛竟在不声不响之间,炼制了一道血光涌动、凶威大盛的法宝!
铮!
秦烨下意识祭起飞剑“白虹”,以青云门秘法驱动,那白虹剑如同流星一闪而逝,正对半空袭来的奇异法宝!
一声剑鸣!
那奇异法宝引动的红云蓦地一滞,接着竟如失去控制一般,悲鸣一声自那半空跌落。束缚张湛的水索也散了开去,只见其左胸之处,一点殷红晕染衣物,而后缓缓扩散。
张湛头脑一片空白,他低下头去,看到胸口处晕开的鲜血,方才怪异一笑。浑身的力量似在如潮水般消退,方才那电光火石中的刹那,被他再度回想起来——那道剑光,委实太快!也太过锋利!
他那由某只威能不凡异兽之牙,经过粗浅炼制的刃牙法宝,竟连片刻迟滞也未曾做到。等他反应过来,对方的剑已然穿透了他的心脏!
“好、快的剑,”
“青云门,果然、名不虚传!”
扑通!
张湛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话,身躯便沉重半跪,而后向着一侧偏倒在地,原本晕染开的鲜红,也逐渐流淌到地面,染红义庄之前那久未沾染人气的泥土。
“......”
望着张湛的尸首,秦烨一时无言。
俯身拾起地上那枚带着血红气息的法宝,却是一枚淡淡琥珀颜色的兽牙,由此炼制的一件法宝半成品。先前正是受此法宝突然袭击的影响,秦烨没能多想,便御使白虹全力出手,没想到那刃牙法宝仅是个花架子,一击即溃,反倒枉送了张湛的性命。
先前斗法起始,早早跑远的周一仙,此时走了过来。
见到张湛伏诛,周一仙感慨地摇了摇头,道:“这些散修比不得大派子弟,他们修行往往艰苦,困难不断,法诀要争,灵宝要争,一应修行资源无不依靠争夺而来。久而久之,心性失衡,走惯了捷径道路,哪里还肯走康庄正道?老夫一时心软参言,不想反倒送了他性命,唉!”
周一仙看向秦烨,他没有听见张湛最后之言,不过却看到了秦烨最后一式“御物法”,道:“相比道法,小友‘御物诀’似乎欠些火候?”
秦烨收起飞剑白虹,道:“老先生也知我神魂状况,修行‘御物诀’焉能有成?”
周一仙恍然,摇头笑道:“却是老夫一时忘了此遭。”
不错,秦烨“御物诀”比起道法来,几乎不值一提。但张湛却分辨不出,因为即便是秦烨粗浅的“御物诀”,也比其自行摸索强了不知凡几。世间,本来就没有公平过,人之命运,当真捉摸不透。
“咦,原来是此物啊!”
秦烨闻声看去,只见周一仙手上拿着个盒子,那盒子乃是从张湛包袱中取得。盒子已然打开,周一仙另一只手拿起盒中之物,在手上细看,却是一张略微褶皱的黄纸符。
秦烨看不懂,不过隐隐能感知到其上不凡威能。
“老先生,这是——?”秦烨问道。
周一仙站起身来,说道:“此乃‘寻踪符’,道家符箓中的一种,现今存世已然十分稀罕。老夫还奇怪此人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寻到老夫爷孙俩的踪迹,原来是此物之故。”又细细拨弄了几下,叹道:“可惜此符已为张湛激活使用,而他一死,这符便算是废了。”
“老先生,既然你我约定皆已完成,在下便不做停留,这就告辞了!”
那枚淡淡琥珀色刃牙,以其材质最多炼出“珍品”法宝,秦烨便没有留下,而是在施法弄出一个大坑后,把它与张湛一齐埋葬在义庄旁边。
而后,秦烨向周一仙告辞。
两人虽是萍水相逢,不过一番经历过后,倒是有了几分熟络,何况周一仙也与青云门有旧,再加上诸般不凡见解,秦烨对他颇为敬重。行礼辞别后,正待离去,周一仙却叫住了他。
“小友,莫急。”周一仙道,“老夫思虑一番,那‘玄皇之金’下落既然已经泄露,不如也告知小友其所在之地。只是那守护之‘云鹫’非比寻常,小友切记随缘,莫要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