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寂地求生

  • 渠问
  • 阿贝阿壳
  • 5665字
  • 2019-10-07 10:36:34

没到这里之前,他们就跟流渠来说,到了僻远蛮荒的绝生寂地,必定是有去无回。

她当时不肯相信老天爷会这么残忍对待自己。

她尚且风华正茂,别说神仙还没当过瘾,滚滚红尘她也恋恋不舍,六界之大,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都还没尝过。

倘若真在寂地就了结一生,她心很不甘。

所以,哪怕临前她三姐姐一而再再而三,在她耳根子旁灌输寂地的凶险、可怕,流渠心里仍旧保留着一份希望。

她自己安慰自己“既然他们都没有去过寂地,他们又怎么知道他凶险呢?所谓的有去无回,谁又可断定被放逐的人‘不回’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说不定寂地是一方世外桃源,像不周山里的重香谷一样,不足为外人道也。所以那些人才留下,不再回六界也不是不无可能”。

那时的流渠确实是这么乐观。

到了寂地第一天,被从空中重重抛落在地,流渠爬起来睁眼看见一望无际的荒原,都是泥土砂砾,漆黑无光。

当她蹒跚着走了好久,一棵木草,一只飞禽都看不到时,也还不愿相信这里毫无生命。

直到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在这荒原寂地里找寻了三天三夜,除了泥土砂砾和头顶黑压压的天外,连一只虫蚁都没看见,完全没有发现有任何生命迹象,流渠才又饥渴又绝望地躺在地上,相信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绝生寂地,真的跟所有的生命绝缘。

古人诚不我欺也。

任谁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水源,没有食物,没有阳光,都活不下去。

风吹过静止后,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听见,的确是如传言所说的寂如死灰。

流渠躺在地上,除了意识还有点余力去活动,其他身体部位已动弹不得。

心想啊,兴许,这真的就是自己最后的一段生命时光了。

她就静静地躺着,睡去,哪怕直到呼吸停止,生命逝去,至少可以让自己这样安然地走,也少一些狼狈,多一点体面。要不然到了冥界过了奈何桥,会被其他鬼魂瞧不起。

“走开,走开啊,我小主是金枝玉叶之身,不是你们这些孤魂野鬼可以碰的。”

流渠隐约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急促而恐慌,恼羞成怒。

她下意识地睁开眼,觉得是有人来了,自己也有希望被救了。

怎知,看到的都不是人,都是一群黑压压的幽灵朝她走来。而方才的那个女孩声音,竟是来源自己随身的玉水流笛!它这时已是人脸笛身,竖立站在她身旁。

流渠对此诧异不已,甚至还怀疑自己已是走在黄泉道路上了。

“你是玉水流笛?”流渠有气无力,轻声地问她。

“是的,是的。小主你赶紧醒过来,他们都要马上过来吃掉你了。”

“你怎么会说话了,还有脸、有眼睛鼻子和耳朵?”流渠只顾对她好奇,完全忘了前面的危险。

“哎呀,我都跟你几万年了,你还怕我不成?赶紧起来跑啊,他们越来越近了。”

说完,她跳跃起来,敲打流渠的额头。

她一棒着实打醒了流渠,前面那群黑幽灵来势汹汹,距离她们不到百米了。

流渠害怕得额头冒汗,可流渠的身子,因为久不进食、旧伤不愈,已无力气支撑自己起身了。

“我起不来了,没力气,饿晕了。”

只见流笛,急得团团转,在抖笛身,嘴里一直喃喃地小声念叨什么,流渠没听清。

“天要绝我,我想尝试反抗,可此时此刻已无能为力。在这一片寸草不生荒蛮寂地,即便可以从眼前的危险里逃脱,也是难以长久生存下去,想想怎么样都是徒劳无益,不如还是放弃无谓的挣扎吧。

他们就是来送我上黄泉路的,何不配合,早点到冥界,早些过忘川河,忘记前尘往事,重新投胎轮回,也无不好。”流渠在心里对自己说。

幽灵愈来愈近,还差一丈见方远,他们就要伸手触碰到流渠,这时“轰隆”一声巨响,流渠被震慑到,闭眼侧脸躲开。

声音停止,她转过身,睁开眼,发现他们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孩站在她面前。

女孩那张脸,似曾相识,不对,不是似曾相识,而就是刚刚看到的那一张。

“嘿嘿,我美吗?”她一点也不娇羞,朝流渠笑着问。

“美是挺美的,不过你是?”

“我就是玉水流笛呀,不过现在是幻化成人形罢了,你就不认得我了。”

“原来是你啊。”

“就是我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撑得住吧?我扶你起来先。”

她扶流渠起来。流渠还是羸弱得很,没办法站立和行走。

“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呆在寂地越久,危险越大。我们需要想办法离开。”流笛忧心地在流渠耳旁说到。

“来了这里,还能再离开吗?”流渠不抱希望地提醒她。

“话可不能这样说,虽然世人都说寂地只能进不能出,但我们也得尝试,努力一下呢。”

“你应该知道的,刚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找过了,走了很多的路,才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你那是找了,但是找的范围远远不够,寂地之大,我们现在只不过是处在一个很小的角落,遇到的危险就刚才那一群鬼魂,还有很多奇异可怕的没碰面。如果出去的地方就是你这样随便找找就能找到,那任谁来了都能再出去。”

流渠认真听了她说的话,觉得不无道理,忽然间也觉得有希望振作起来,而且现在还有她的帮助,信心也大了些。

“那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你会一直这样陪着我吗?”这时的流渠,几乎没有主见和魄力,只好靠她了。

“你现在身体这么虚弱,走不得。我需要从我身上给取出闇云泉,给你疗伤和恢复体力。”

“你身上还有这东西?”流渠觉得很不思议地望着她,问到。

她没有应答流渠,却已在在眼部周围捻诀施法。

不多时便从她的眼中取出两滴银光闪闪的水珠,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地送到流渠面前,示意流渠吃下。

“这是不是你的眼泪,我当真能吃吗,吃了会不会对你的身体有影响?”

“小主且宽心,能吃,我周身都是对你身体百益无一害的良药,你吃下它们可以让你身体支撑一段时间。”

她微笑,充满怜爱地望着流渠,“再不吃,它们就要融化掉了。”

流渠意识到不好抗拒,便张口,她喂她吃下。

神奇得很,吃下了那两滴闇云泉,流渠整个身体霎时间被滋润、唤醒了一般,感觉甚好。疼痛减轻,也不觉得饥渴,四肢都觉得恢复了知觉。

流笛欣慰地看着,流渠身体的变化和她高兴的样子,“现在好多了吧?能走了没?”

“嗯,多亏了你,感觉好多了,我们现在就走,去找出口吧。”

她们二人在昏暗、荒芜的寂地上搀扶着走啊走,周围茫茫一片,杳无人烟,无边无际,难以辨别方向。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从哪个方向来,但走到流渠又再一次晕倒时,都还没有找到出口。

流笛不得不又从她身上取闇云泉给流渠吃下,维持流渠的体力。

流渠再一次靠闇云泉恢复体力时,看到流笛也不如刚开始精神了。

她强撑着不说,流渠猜想定是她不停地给自己吃,对她自己身体犹如血液对人类那般重要的闇云泉的缘故。

为此,流渠心里暗下决定,不管前面的道路如何,是否能找到出口,自己若再晕倒,绝不能再吃她的闇云泉了。

否则牺牲了她,让流渠自己短暂续命,也不一定能出得了这片寂地。哪怕最后出得了,但若果不是和她一起出去,流渠自己这辈子都会心难安,会内疚后悔。

第二次再次出发时,两人的速度和激情都下降了许多。

坚持了一段时间,她们惊喜地发现前方有一线亮光横向照射进来,越来越亮。

直觉告诉她们,那是一个出口。

顿时,二人对出去再次燃起了希望,加快了速度。可能是由于走得比较快,流笛不小心被绊倒摔了一跤。

流渠慌忙去扶她起来,蓦然发现她身如飞絮,手脚软绵绵又冰冷。

“流笛,你还能撑得住吗?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会?”

“没事,我撑得住。那就是一线天际的出口,每隔千年,月圆之夜潮涨之时它都会从六界的沧海之上开启,里面的人要出去的话,必须具备天时地利人和,总之万年难有一个活物得以出去。

我们算幸运的,进来没多久就遇上寂门开启,就是不知道我们是否具备出去的条件。只能前去试试,得赶紧时间,它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就会关闭。”她的声音很微弱,急促。

“时间这么短啊。”流渠焦急又心慌地说。

许是大家都看见了亮光,她们进来那么久都没见着的活物,人和飞禽走兽,还有鬼魂都纷纷从四方涌现。

黑压压的一浪推一浪,都朝向亮光赶去,而且还有互相挤兑,阻挠的。

“糟糕,这么多人兽鬼畜都想出去,我们得抢占在前面才有机会。”望着前面涌动的影儿,流笛惆怅地说。

两人艰难地挤去前面,终于挤进去了几丈远,后面又被凶蛮人潮给挤出来。

他那些人个个手脚被镣铐,仍力气巨大,十分丑陋,脏臭。

流渠一时没忍住,退出人群,反胃呕吐起来。她这个异于同类的表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大家伙看过来,这妞跟我们很不一样,瞧她一身上好的穿着打扮,细皮嫩肉,定是来自仙族,肯定是犯了见不得人罪孽才刚被送进来不久的。”一个邋遢粗大的汉子,站在人群中,招呼大伙看着流渠,向大家游说。

“我们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苟且地活了数万年,每次好不容易等到寂地之门开启,但都因寂门出口那代表着六界的六大凶兽死守,阻挡,从无人可以出去。

据说,凶兽最喜爱啃食纯种的仙神之骨血,这对它们来说非常美味。哪怕只是一只手半只脚,凶兽都会啃上三五日,将仙神的骨血嚼得越碎,他们身上的法力修为发挥出来的能量,就越能填饱他们的肚子。

你们说,这次把她生祭给那六大凶兽,拦住它们,我们是不是就有可以出去了?”

众人一听,声音大小不一地表示赞同。

流渠害怕至极,紧紧地抓着流笛的手臂,想躲在她后面。

他们又用更加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面目狰狞。

“我们该怎么办?”流渠战战兢兢地问流笛。

流笛还没回答流渠,那些人又把矛头指向她,开口挑战:“想躲,躲去哪里?寂地方圆千里,都是平地砂砾,没有一个藏身之所。你一个弱女子,想逃出我们的手中心,到凶兽的肚子里做梦吧!”

流渠心里犯怵得厉害,也很不解,心想:他为什么说我只是一个人?明明我旁边还站着流笛。难道他们看不见她?

她转身看了看流笛,发现她跟自己一样,很正常一个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别人能看得我,却没看见她呢?

“流笛,你应一下我,可以吗?我好害怕,为何他们说只有我一个人,难道他们看不见你吗?”

“小主,我本只是你的玉水流笛的笛魂,见你限于危难才幻化出人身来陪伴你,但我这并不是真正的人形,只有你看得到我,别人都是看不见我的。”

“竟然是这样的,那他们能伤到你吗?”

“一般看不见我的人都伤不到我,但是我这样也伤不到他们。”

“如此说来,我们只能逃跑,躲开他们了。”

“眼下的情形,他们人多势众,我想我们是逃不了的。再说逃开这里,也等于所我们放弃出去的机会,不能逃。”

“不逃,我们也打不过他们,我必然会被抓去生祭出口守卫的凶兽,我虽然不想留在寂地,但更不想被凶兽吃了,那样我就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

“小主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抓走你。你退后一点,待我将他们拦住,你马上往曙光前方跑,跑得越快越好,最好能一口气冲出去。”

“你呢,你怎么办?你要用什么法子拦住他们,危不危险?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要走,我们一起走。”

“阻拦方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对了。”

“那你会不会有事啊,最后能不能跟我一起走?”

“我本来就是一支笛子,无生命,修行了数万年才有灵魂,不会死去的。只是,如果不幸,敌不过他们,我可能会陷入长期的休眠,不能再这样显现人身,站着跟你说话而已。你只要一直将笛子带在身上,我也会一直都在。”

“当真是如此吗?我现在周身无法术,难以自保,很担心你会为了我牺牲自己。”

“句句属实,绝无戏言。”

“好,我相信你。一切听你的,准备吧。”

“嗯,待我幻化成众多水滴,施以法术迷惑住他们时,他们便都统统动弹不得。这时,你就要开始拼命地往前跑,我最多只能支撑半炷香的时间,所以你要尽力跑,和他们拉开的距离越远越好,这样他们醒来能追赶上你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明白吗?”

“明白了。行动吧。”

说罢,流笛悬空而立,默念口诀,连续转动身子。

当其中一肮脏男子伸手将要碰到流渠时,头上晶莹剔透的水珠纷纷落下,一滴滴静止在离他们双目只有半尺宽处,而这时的他们也都被镇住了。

流渠也没见到流笛的影子,周围霎时间安静下来,只剩流渠一人可以挪动和发出声响。

按照流笛的嘱咐,流渠这时要动身跑起来了。

朝着曙光的方向,流渠跑啊跑,原以为它离她不过数百米远,跑到她跑不动时,离所谓的门口还有不可估量的距离。

流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累得腿都要断,都想停下来了。

但想想流笛还在后面护着自己,不能辜负她,咬咬牙又坚持跑。

突然流渠前面出现了一只庞大无比,丑陋不堪的怪兽,要阻挡她去路。

它可以四肢爬行,也可以直立行走。流渠退一步,它上前一步,流去向左走,它也跟着向左,流渠向右,它还是跟着向右。

流渠不知道它是不是他们口中守卫寂地之门的六大凶兽之一,但根据此番表现足以准确判断出,它就是冲着她而来的。

流笛不在,身上也没有了法术,流渠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它杠了。

怪兽步步逼近,前面两只大爪乱翻向她扑来,流渠不停地跳跃、翻滚地躲闪。

后来不小心,流渠小腿磕到了一块大石头上,划破流血了。

当怪兽再次进攻时,由于她腿部受伤,没有那么灵活,不幸被它的爪抓住,轻而易举地把她举到半空中。

流渠挣扎,喊救命,用拳头使劲地打了一拳它的眼睛。大概是打疼了,它生气地将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大吐红血。

流渠抬起头看它,大爪接着又要下来,而且这一次是看它的阵势不是要抓她,而是要重锤,一掌拍死她的样子。

流渠感觉自己在劫难逃,必死无疑,眼睁睁地看着魔爪缓缓下来,自己却动弹不得躲闪。

她闭上了眼睛,等待自己即将被压扁。

怎知,“砰”一声巨响,不是打在她身上。流渠睁开眼,看见的是流笛用她的身体去阻挡了怪兽的那一大掌,被打落下来,抛出了数丈远。

“流笛,不要。”流渠趴在地上哭喊着大叫。

没多久,流渠都还没从流笛的被击中跌落中缓过来,那只怪兽转而又来进攻她。

上一刻钟之前,流渠还想着等它来了结自己,自认技不如人,愿意领死。看见了流笛被它打落后,流渠就对它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能马上恢复法术,将它碎尸万段。

流渠艰难地挪动身子,稍微后退,拿起来地面上的石块,就是使劲地砸向它。

石块都打中了它,对它这只庞然大物来说,却像挠痒痒,它毫发未损继续走向她。

到了够得着的距离,它前肢收起来,以直立的姿势,向她伸出它的后脚掌。

这个阵势看起来,此脚掌的力量远比刚才的前肢要巨大得多,真的踩到她身上,定会被碾成碎末。

纵然如此,这一次流渠都不闭眼,不畏惧了,瞪大眼地和它对抗,左手支撑身体,右手拿着一块巨尖无比的石块,等着它那一脚下来踩到她时,也是它的熊脚要被刺穿之日。

熊脚掌离流渠愈来愈近,约还差三尺远时,她清清楚楚地看见有一个敏捷的身影从她眼前横穿而过,用刀剑划向怪兽的脚掌,发出“嘶嘶”声响。

怪兽疼痛地收起了那只脚,仰翻倒在地,怒吼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