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浓郁檀香涌入鼻息间,睡在榻上的人微微蹙了蹙眉。手指附上眼帘,缓缓地揉搓着睡眼朦胧。屏风后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未几,探出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的半个身子来,警惕的打量着帐帷后面面容绝美的少女。
四目相对,好一会儿,纱帐后的人缓缓坐起,神色有些讷讷,哑然道:“这是在哪儿”
屏风后的人小心翼翼的凑近,支支吾吾的开口:“这,这是您的寝殿啊!”
“嗯?”帷帐后的少女有些纳闷,“你再说一遍?”
虽语气不重,但近身而来的女子却是吓得抖了抖,眼珠四下乱扫,说出话语断断续续。
还未过一日,整个魔城都传遍了,说是崇誉将过门的小娘娘,仅凭一人之力,大败上百鬼骑,就连魔城的数一数二的高手赤妖姬也是她的手下败将,当日一战,好不厉害!
当然这些背后的议论,都没有传到花颜的耳朵里。无奈的摆了摆手打发走那位婢女,花颜有些费劲的揉了揉额角。脑中一阵模糊,回想起来便是茫茫雨幕下的刀光剑影,如流光般灿然而过。在想深究,这些画面又像被巨石砸过的铜镜一般支离破碎。
摸索着掀开被子下床,忽听得外面过来一阵沉闷的脚步。一位玄衣公子执着一副白玉坠儿的折扇翩然而至。低低切切的交代了几句后,有听得大门合上的声音。
脚步声渐行渐近,花颜急忙将又坐回了榻沿边,不知为何,还未看清来人,却总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逼近。
屏风前扫过一抹欣长的身影,接着便是一席玄色暗纹秀袍的贵公子,正半眯着眼睛瞧向自己。花颜此时才苏醒过来,只知认得其人,但名字却生生的卡在喉咙里,任凭如何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潜意识告诉花颜,自己讨厌他!
屏风前的公子缓步过来。手中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扑着。眼角弯起弧度,柔润的嗓音混着清冷木香一并袭来:“休息得还好吗?阿颜?”
花颜心头一颤,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应当是自己认识熟悉的人,但脑子里却实在想不起与他何日何处有过交集。但花颜却自他一出现便就莫名的忌惮他。
冷然的开口质问:“你是谁?”
身前的面容俊朗的玄衣公子哧的一声笑开,眼神越过花颜,短暂的在她身后空空的纱帐山停留了一会儿,目光温柔,满脸憧憬着含着浅浅笑意:“今天,可是大喜之日哦!”
头顶落下一柄千斤巨锤,花颜只觉得脑子有些嗡嗡的,似乎有些挣扎着即将破土而出的东西又被一股力量给压制下去了。花颜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的想法。
意识里涌起一层淡淡的悲哀,却又晓不得从何而来。但好歹面对当事人,自己也应该有些知道真相的权利吧。冷淡的开口:“我不认识你!”
崇誉毫不气恼,缓缓直立起身,嗓音未有半分改变:“阿颜,你一向都喜爱开玩笑......”
“我讨厌你!我也不会想和你有交集!”花颜愈发冷漠的打断纠正他。
崇誉细细打量着四周帐帷边上的金黄流苏,屏风后的灯花噼啪一声,连带着融融的烛光也跟着晃了晃。半晌,崇誉转头回来,脸上带着方才进来时的和颜悦色。
嘴角笑意越发的深,眼底的柔色在一寸一寸的冷下去。声音渺渺,像隔着数万重纱:“今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花颜还想开口辩驳。却被崇誉抢先一步说在前头:“还有,阿颜,我是不讨厌你的哦!”
花颜的身子跟着颤了颤,一半是这因为句话,一半是因为崇誉指腹划过花颜耳边碎发时的凉意。那只手随着袖口的玄色暗纹逐渐而伸向了耳后。
气氛有些变化,花颜猛然反应过来,正欲抬手起来打断。手刚扬起一指高,感受到脑后猝然点进的一丝冰凉。接着那股凉意便顺着脑后灌入全身。
花颜瞪着崇誉的眼神逐渐变得苍茫空洞起来。感受到花颜的变化,崇誉极慢的低笑了一声,似长空中的一缕青烟。
在神思变得混沌之前,花颜的听到崇誉离去的脚步,以及又一次的低切交代,还有,嬉笑着转过屏风而来的几位婢女.......
月光清冷,吵杂热闹的夜集中交杂着各种油尘味道,温景云随着幻兽的引路进到了魔城,因是修仙之人,仙气与魔息难以交融,如若想要大闯进殿,实乃自寻死路,何况,花颜不会仙法。
温景云放弃了御剑直入,带着幻兽隐藏了大部分的仙气,从夜集穿过再混进城殿,虽然不能完全隐藏住,但夜集的油尘加之热闹鼎沸的面貌,即使有辨识到仙气的部分妖邪,在熙熙攘攘的市集里也是极好脱身的。
沾染上邪魔的气息能更安全的进入城内,即使幻兽一百个不愿意,在温景云的专横强制下,也只得默默忍受。
穿过一间酒楼前,店主正和客人悠哉的讨论着今日魔界殿下大婚的八卦。
一说:“今日世子殿下大婚,你们可知道新娘子是何人物吗?”
一说:“当然了,好像说,咱们那位小娘娘是人来着,不然殿下不会下令让我们穿着这么拘束难捱的人皮过活的,主要是怕咱些个吓着小娘娘!”说完,极不协调的从地上抬起两只手,又闷闷的抱怨了一句:“可老不习惯了,憋死了!”
“哈哈哈哈哈。”一阵刺耳的尖笑声传来,“听说咱们那位小娘娘........”
温景云因为此番言论驻了驻足,听到小娘娘的称谓后,映着街上明亮烟火的眸子逐然淬起寒冰,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至于之后的言乱,温景云都自动忽略掉了。
脚下疾步,向着城门下靠去,温景云的变化,幻兽都看在眼里,虽然这些话听起来着实有那么几分真,但希望总要是美好的对不对?
于是便干着性子安慰着温景云:“我觉得那些话可信度不大,花颜是修仙的,怎么能说是人呢,而且啊.......”幻兽有些卡点子,脑中疯狂的运转。
接着颇为愤愤道:“而且,魔界向来残暴,四处搜刮良家少女也不是没可能,所以啊,不能就笃定那是花颜的!”
温景云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向前走,经过幻兽的一番分析后,神色才略为有些缓和。看着身旁之人的变化,幻兽也十分为自己贴心安慰而疏导歧途少年的丰功伟绩而倍感自豪。
方才的话还热乎着,温景云的脚步猛然滞在原地,方才颜彩有所淡化的眸子,此刻正直直的盯着前方,眼神冻结在城外支起的一道红幅上。
来往的行人挡住了幻兽的视线,叫了温景云好几声都没有应,幻兽颇为不满的飞身起来,用头撞了撞温景云的手臂。他像猛然醒转过来一般,眼神猝然凌厉,奔着城角下飞身而去。
幻兽有些茫然,只得连忙跟上,好在方才隔城楼下不远,不然温景云的一番动作,免不得要引起一番大风波,搞不好就当场暴露了。
幻兽一直都没搞懂,是什么让温景云又突然暴躁,直到跟着前人从城楼不起眼的一处飞身而上时,幻兽这才注意到。红幅上赫然写着:
“恭喜崇誉殿下花颜小娘娘喜结连理”
见惯了风月的幻兽看到此副红幅后,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好歹是魔界,好歹还是魔界的皇室,新婚大礼的宣传着实有些尴尬!大概是幻兽尚在蹒跚学步之时,就见过此等风俗,可现在的幻兽已经三百岁了。
看着随风招摇的红幅,幻兽冷哼了一声:“到底是地沟里的老鼠,眼光短浅不济也是真的!”
越过城墙,眼前是一片红烛营造出的喜庆之景,隐隐的,还能听到远处推杯换盏的阵阵刺耳的尖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