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境界为本也

严沧浪《诗话》谓:“盛唐诸公,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余谓:北宋以前之词,亦复如是。然沧浪所谓兴趣,阮亭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

“诗者,吟咏情性也。”这是宋代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提出的主张,人写诗作词全是一时兴起,强调的是创作乃是兴趣之说。王阮亭则强调的是诗词的神韵。王国维谈到这两人的提法的时候,沾沾自喜道:“这两人所说的兴趣和神韵之说,只不过说到事情的表面,而我的境界一说却是说到事情的本质。”

其实,细品一下,王国维的沾沾自喜是相当有底气的。严沧浪强调兴趣,而王阮亭强调的是神韵。写诗之前需要兴趣,诗歌写成之后乃看神韵。兴趣乃是诗前,神韵乃是诗后。不管是强调兴趣还是强调神韵,都是片面的。严王二人不过是各执一面,如若谈到创作只强调兴趣性情之说,那么诗歌成品之后的神韵就空虚了;若是只强调神韵,那作品就显得轻浮了。更何况,兴趣和神韵更多的都是个人主观的感受,若是片面强调,则格调就不高了。

王国维所谓的“境界”之说,将诗词的种种融合为一个整体,或者说,本身就是从整体去感知的,抓到的东西更全面。他的“境界”学说是“全”,却又是一个整体上的“虚”,因为它是具体的,说它是具体的却又是虚幻的,而这虚幻却又是可以感知的,而它却又只能感知,它跟下节的“气象”有一定的关联之处。这样的感受也只有“境界”二字能够概括,用“兴趣”来概括显太粗太糙,“神韵”来概括的话又太薄,唯“境界”二字最恰当。

【注】

严羽,自号沧浪逋客,南宋诗人,著有《沧浪诗话》。

王士禛,号阮亭,别号渔洋山人,清代诗人,著有《衍波词》及词话《花草蒙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