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中的词典

词典里储存着物体特性的信息,他们也会储存动作(动词)和抽象概念(如民主)的信息,人们也在大脑中储存一些这样的信息。大脑也像词典一样表征这些信息吗?心理学家经常关注像猫、鞋或锤子这样的物体,他们也会关注定义不清的事物,如“心理障碍患者”,词典条目编写者旨在呈现定义属性或者特征序列。

例如,《剑桥英语辞典》将大象定义为:“有能够卷起东西的长鼻(象鼻)的大型灰色哺乳动物”。戈特勒布·弗雷格(1848~1925年)是第一个认为所有的概念都可以用定义属性集来描述的人,“定义属性”理论最好通过举例来说明。以“单身汉”这个词为例,这一概念的定义属性有“男性”、“未婚”和“成人”。每个属性都是“必需的”。若缺少任何一个属性,这人就不是单身汉。这3个属性组合在一起就“足够了”。若你知道某人是成年的单身男性,你可以肯定他是单身汉——再也不需要更多的信息。很长时间以来,认为所有的可见物体和概念都可以用定义属性来表征的观点在哲学和心理学界占统治地位,但却遭到卢德维格·维特根斯坦的强烈反对。

心理学家将具有相同定义性特征的物体群称为“类别”,将构成类别的物体称为“成员”。弗雷格的观点导致了这样一个结论,即所有的物体要么归为类别的成员,要么归为类别的非成员。

例如,所有的物体要么是类别“家具”的成员,要么不是。类别的成员关系是“全或无的”,没有中间成员。然而,人们做出物体归类决定时并没有遵循这一规则。心理学家麦克尔·麦克罗斯基和山姆·戈拉克伯格问被试者某些物体是否属于“家具”类别。被试者都认为椅子是家具,黄瓜不是。然而,当问到压书具时,有人认为应归为家具类别,有人不这样认为,而且,被试者对物体的定义前后不一致。研究人员在不同的场合询问了被试者像压书具这样的物体应归为哪个类别。有些人在第一次被问时说是家具,但第二次被问时却说不是;或者第一次被问时说不是家具,但第二次被问时却说是。

如果人们的心理词典含有定义属性清单的话,实验结果应当是,人们在压书具是否属于家具类别这个问题的回答上保持完全一致的意见。我们期待着人们对普通类别的看法一直前后保持一致。

依莲娜·罗许的研究对定义属性的观点提出了进一步的问题。若心理词典仅仅是定义属性清单,任何东西就没有好的或者坏的实例。所有的物体要么是鸟,要么就不是鸟。罗许让人们对类别的典型性进行评级。人们通常对典型性成员和非典型性成员的观点保持一致。例如,人们都认为知更鸟是典型性鸟,但对企鹅却有不同的观点。如果人们的心理词典像弗雷格说的那样,就没有所谓的典型性鸟。这一问题应该没多大意义,但迫使人们去猜测。当人们猜测时,观点又不一致。人们观点不一致的事实表明,对于概念,除了系列定义属性外,还应当有更多的东西来定义。

罗许想让人们明白,典型性是人们思考类别的核心。她将这样的句子出示给被试者看:

·知更鸟是鸟。

·鸡是鸟。

被试者必须尽快地判断每个句子是对的还是错的。当物体是其类别的典型性实例时,他们就能较快地判断。例如,被试者判断“知更鸟是鸟”所花的时间比判断“鸡是鸟”所花的时间要少。很明显,这两个问题都容易回答。经测试,被试者回答第二个问题所需的时间要长一些(尽管时间差是以几分之一秒来计算)。

罗许认为,当被试者被要求思考类别时,他们不会想到定义属性清单。相反,他们想到的是那一类别的典型性成员。若有人让你思考“鸟”,你会倾向于思考一些典型的鸟。也许知更鸟会跃然脑际。如果有人问你知更鸟是否是鸟时,答案很简单,因为“鸟”这个词就会让你想起知更鸟。如果有人问你海豚是否是哺乳动物时,回答这个问题需要较长的时间,因为“哺乳动物”这个词很可能会让你想起其他更典型的哺乳动物。

即使属性很容易界定类别,人们仍然会受典型性影响。我们知道,“单身汉”可以由“男性”、“未婚”和“成人”等属性来定义。然而,人们倾向于认为,有些单身汉比其他单身汉更典型。

层级

我们都知道,词典将大象定义为“大型灰色哺乳动物”。在词典定义中,像哺乳动物这样的词很普遍。词典编写者试图将物体定义为“层级”的一部分。如果你看了下图,你就会明白,层级的顶部是词汇“动物”。鸟和鱼都是动物的一种,因此在层级中,它们位于“动物”的下一个层次,并且用向下箭头与“动物”相连。知更鸟和企鹅都是鸟,它们与“鸟”相连。同样,“鳟鱼”和“鲨鱼”都是“鱼”,与“鱼”相连。词典编写者使用层级的目的是缩短定义。若词典陈述说“知更鸟是鸟”,读者就知道知更鸟有羽毛和翅膀,而且雌性知更鸟下蛋。词典在定义中无须包含“雌性知更鸟下蛋”的陈述,因为“知更鸟是鸟”这一陈述已经告诉了读者。大脑也会使用同样的技巧来减少信息的储存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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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层级的样例。动物在层级树顶,“鸟”和“鱼”是动物的类别,“鸟”和“鱼”又可以再分为更细的样例,如“鳟鱼”和“知更鸟”。

艾伦·柯林斯和罗斯·奎利恩认为,答案是“肯定的”。他们将一系列这样的句子呈现给被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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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的鸟都能唱出动听的调子,因此词典定义需要包含“金丝雀会唱歌”的陈述。然而,只要词典定义提到“金丝雀是鸟”的话,“金丝雀有羽毛”和“雌性金丝雀能下蛋”的陈述就会显得多余。

·金丝雀会唱歌。

·金丝雀有羽毛。

被试者很快就能肯定金丝雀会唱歌,但却要更长的时间肯定金丝雀有羽毛。如果大脑像词典一样组织的话,这就是你需要的结果。想象你对鸟一无所知,你就需要词典去查“金丝雀是否会唱歌”,词典将会告诉你“金丝雀会唱歌”。那是因为不是所有的鸟都会唱歌,唱歌就成为定义的必要成分。然而,词典并未提到羽毛。词典告诉你金丝雀是鸟。如果你查“鸟”,词典会告诉你它有羽毛。你只有在查完词典的两个地方后才知道答案,这就需要很长的时间。

柯林斯和奎利恩认为,人类大脑是像词典那样去组织信息的。许多心理学家赞同这一观点,这个观点也曾风靡一时。但柯林斯和奎利恩的观点很快就被证明是错误的。另一群心理学家,包括爱德华·史密斯、爱德华·索本和朗斯·利布斯,给被试者一系列稍有差别的句子。下面是研究人员使用的其中两个句子:

·鸡是鸟。

·鸡是动物。

如果大脑像词典,查第二个句子所需的时间应该比查第一个句子要长。要查鸡是鸟,你只需查“鸡”的定义。要查鸡是动物,你还需查“鸟”的定义。研究表明,结果恰恰相反。人们肯定“鸡是鸟”所需的时间比肯定“鸡是动物”所需的时间长。为什么会这样呢?

还记得依莲娜·罗许是怎样告诉我们一些类别成员比其他成员更具典型性吗?根据她的研究,知更鸟是典型的鸟,鸡不是。当让被试者想一想鸟时,他们通常想不到鸡。结果,要查“鸡是鸟”这样的句子需要更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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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征联系网络中的“猫”和“狗”都与它们共有的特征相联系,如“四条腿”,也与特有的特征相联系,如“喵呜”。

现在再来看第二个句子:“鸡是动物。”当有人让你想动物时,鸡有时还会出现在脑际。因此,查找和肯定“鸡是动物”需要的时间较少,同样的论据也可以应用到柯林斯和奎利恩的最初成果。当你想金丝雀时,也许歌唱是你最初想到的。拥有羽毛也是构成金丝雀定义的一部分,但这也许不是你最先想到的。人们确信金丝雀会唱歌比确信金丝雀有羽毛更快,因为与羽毛相比,唱歌是金丝雀更“典型”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