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参知政事周嵩石正在府中查看各地奏折,因为神宗皇帝身体虚弱,无法批阅大量奏折,所以除了给皇帝的密报外所有奏折都需要周嵩石先检阅一遍,然后挑出重要的再由神宗皇帝批阅。
周嵩石虽然只是官居参知政事,大梁建国时太祖改制,将相权一分为三,参知政事、同平章事、枢密使三职各掌一份权力,依此例会有同平章事与枢密使来制约周嵩石。但因神宗在位时同平章事与枢密使二职一直空缺,所以二职原本所需处理的事务也是一并由周嵩石来做,就这样周嵩石成了当朝文官之首。
周嵩石正在翻看着,突然看到一封不一样的奏折,奏折封面上写着两个红色大字——速递。
这份奏折与周嵩石刚刚看过的其他奏折都不相同,大梁将奏折的等级严密分级,各地官员的奏折只能通过驿站来发,而边关将领的奏折会用速度更快的军站来发,像这种在封面上注明了“速递”是最为急迫的一级急报,要求各地军站用最快的马日夜不休地派发。
周嵩石又看了看这份急报的发出地,是大梁北方的军事重地燕关。
燕关之内是燕州,燕关之外是云州。北夷曾经占据燕州云州,直到神宗北伐才夺回了燕州,但北夷一直没有放弃夺回燕州的机会。所以北夷在燕关外驻扎了大量军队,一来阻止梁军北上,二来攻打燕关。因此朝廷时常会收到燕关的战报,但以这种级别来派发的战报却是多年未见。
周嵩石看到这份战报级别如此之高,心中略有不安,正要打开仔细看看,突然听到院中一阵喧哗。
管家周刚从门外走了进来,向周嵩石作了个揖,说道:“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周嵩石点了点头,随后门外又进来了一个少年。这个少年身穿一身白衣,相貌英俊,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散落在肩后。这少年正是刚刚在街上拦阻新科状元的周安远。
白衣少年摇摇晃晃,向周嵩石行了个礼说道:“安远拜见父亲。”
周嵩石看到周安远面带红晕,知道自己这个独子一定又是去酒楼里鬼混了,周嵩石深知周安远的品性,也懒得再去责骂了。
周嵩石老来得子,对这个独子十分溺爱,后来虽有心严加管教,但却为时已晚。一来周安远纨绔成性;二来周夫人也不舍得独子受苦,一见周安远受罚就一定会阻拦。
周嵩石懒得再计较周安远去酒楼的事情,并且急着想看看燕关到底出了什么事,便向周安远招了招手示意周安远下去吧。周安远见周嵩石没有问起阻拦林钦祺的事情猜到周嵩石恐怕还不知道这件事,心中暗喜便要下去。
一旁站立的周刚走到周嵩石耳边低语了几句,周安远看到周嵩石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心知不好,拔腿就要跑出去。
“小兔崽子,给老夫站住!”周嵩石冲着周安远喊道,周嵩石身为大梁丞相,一直以来喜悦不形于色,唯有面对这个独子时才会变得如此暴躁。
周安远虽然纨绔,但还是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面对父亲的斥责也只能硬撑着。
周嵩石面色铁青好似大门上贴的门神一般,绕着周安远走了几步,说道:“行啊你,周大少爷,小公爷。”
“不敢当不敢当。”周安远嬉皮笑脸地说道,想让周嵩石心情好点以免除皮肉之苦。
“给我站好!”周嵩石吼道,“连新科状元的游街队伍你都敢拦了啊!”
周安远连忙解释道:“刚叔可能没说清楚,此事是另有隐情呀。”说着给站在一旁的周刚使了个眼色。
周刚把头扭到一边,假装没有看到周安远给自己使的眼色。
周安远看周刚不说话,连忙继续说道:“刚叔恐怕也只是听别人说的,正所谓道听途说难免会有些谬误的,这件事......”
“堂堂新科状元在游街时候被你小公爷拦住了,还逼着人家自己抽了自己一百个巴掌,弄得满城风雨,有什么错吗?”周嵩石气的直接打断了周安远的话。
“额,”周安远迟疑了一下说道,“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这样,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呀,对不对?”
“那请你周大少爷来给老夫讲讲这件事有什么隐情。”周嵩石的怒气稍微消了一点,回到紫檀木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等着周安远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周安远嬉笑着也跟了过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道:“这个林钦祺此人看着道貌岸然的,但却是个小人呀。”
周嵩石瞪了一眼周安远说道:“你自己本就一事无成,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
周安远陪笑道:“我能文能武,何谈一事无成呀。”
“学书一月撕书弃学,习剑一旬折剑出游。”周嵩石讥讽道。
周安远讪讪地笑了笑,说道:“但这个林钦祺确实是个小人呀。这样父亲,我先为您引荐一个人。”说罢,周嵩石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吩咐将李嘉带上来。
原来周安远在酒楼里遇到李嘉后,与其一番交谈后觉得李嘉谈吐不凡,便在教训过林钦祺后又回到酒楼找到李嘉并将李嘉带了回来。但因为李嘉衣衫褴褛便没有直接带进来让周嵩石见,而是让仆人先为李嘉清洗打理一番。
在周安远与周嵩石聊天这段时间,李嘉已经洗了把脸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李嘉穿着一件素色长衫,长衫上绣着一朵花,这件衣服原本是周安远,因为没有提前给李嘉买新衣,便只能让李嘉先穿着周安远的衣服。
周嵩石看到一个白衣文士从门外走进,那件长衫周嵩石是见过的,穿在周安远身上时只觉得那朵绣花显得放浪轻浮,而现在看来却觉得恰到好处,花艳却未遮文气。
周安远看到李嘉进来了,连忙迎了上去,说道:“李兄真是好一番文士风度,单凭这份风度就可以拿状元了。”
李嘉恭敬地做了个揖说道:“小公爷过奖了,若非小公爷,李某还只是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罢了。
周安远引着李嘉向前走了几步,向周嵩石介绍道:“父亲,此人名为李嘉,有状元之才却被林钦祺那个小人陷害而至流落街头。”
接着又对李嘉说道:“李兄此乃家父。”
李嘉虽然从未见过周嵩石,但却早已听闻周嵩石大名,毕竟周嵩石身为参知政事,被封安国公,位极人臣,天下文人莫不以周嵩石为榜样。此时李嘉见到周嵩石,没想到自己能因祸得福遇到周嵩石,李嘉心中激动,但却未表现在脸上,只是恭恭敬敬地向周嵩石行了个礼说道:“小人拜见周相。”
周嵩石虽然还没弄明白周安远为何会在闹市拦状元,但看李嘉气度不凡,心中怒气已经散了大半。
周安远这时又迎上来对着周嵩石说道:“李兄是我在酒楼所遇,一番交谈之下知晓了李兄的遭遇,原来李兄与林钦祺那个小人曾为结拜兄弟,却不料林钦祺偷走了所有的盘缠,以致李兄沦落到了沿街乞讨的地步。”
周安远看了看周嵩石的脸色,见周嵩石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这才继续说道:“我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这才去拦住了林钦祺的游街队伍。”
周嵩石心情已然好转,点了点头。看李嘉样貌确实有名士风度,但还想要考校一番,于是问道:“不知先生可懂对仗?”
李嘉微微躬身,答道:“小人略有研究。”李嘉心里明白周嵩石这是要出一副对子来考校自己,若下联做的好,以后定然前途无量,若是这下联做的不好,恐怕难以的得到周嵩石的重用。
周嵩石点点头,指着大堂上悬挂的那盏大红灯笼说道:“四面灯,单层纸,辉辉煌煌,照遍东西南北。”
李嘉略有迟疑,在大堂里踱起方步。
周安远也想知道李嘉能在多长时间内对出,便在一旁数着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
李嘉停住了脚步,说道:“十年学,半文钱,辛辛苦苦,历经春夏秋冬。”
李嘉这道下联说的是他自己,“十年学”讲的是求学的过程,历经十年方才上京赶考。“半文钱”说的是乞讨的寒酸,落魄街头半文钱也是难得,寥寥数字尽显李嘉这些年的悲苦。更令人惊异的是,此对,三步而成。
周嵩石端坐高堂之上,虽然面不改色,但内心却已大为惊异,三步成对完全可以看出李嘉的才华横溢。
周嵩石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李嘉近前,说道:“先生真是好文采,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屈尊在我这里做一个幕僚?待到明年春闱之时,先生再去应考。”
李嘉连忙答道:“多谢周相厚爱,小人自然是愿意的。”
周嵩石见李嘉答应了,十分开心,笑着对周安远说道:“安远快去为李先生安排一间住处。”
周嵩石接着又对李嘉说道:“先生这些日子太过辛苦,先生还是先去休息,今夜老夫为先生设宴。”
待到李嘉和周安远出去,周嵩石才想起那份燕关的奏折还没有看,连忙走到案边去看这份奏折。这打开一瞧,刚才的喜悦荡然无存。
奏折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但周嵩石只读了几个字就读不下去了,奏折一开篇有四个字——燕关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