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二章:卫家

辉煌大厅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绯靡的乐声不绝于耳,是钢琴手弹奏的小夜曲轻快而流畅,身姿曼妙的舞女随着时而急促时而缓慢的节奏摇摆着纤柔的步子。

一颦一笑,眼波流转中都诉说着风情。台下舞池,一对对男女正交握着手,脚下或前进或后退,张弛有度,一旋转一跳跃都曼妙无比,就像盛开的花儿,摇曳间绽放出最灿烂的花蕊。

“段爷,那批货的批文已经下来了,前日我让手下去提,回来说是让七爷给扣下来了,不知是因为鄙人还有什么手续没有办齐,还请段爷示下,鄙人好去补办。”蹩脚的中文响起,一中年男子手握水晶高脚杯,指节微微用力,脸色是一片温和笑意,只是眼底依然有几分焦急。

被叫做段爷的男子笑了笑,伸手拍像中年男子的肩膀“渡边先生别急,就这两天,卫司座天天去码头,说接到南边总统的电报,有一批物资在焦海这一处被劫,特命卫督军查办,这也是没办法,我几处码头都被勒停了,那些货物仓库都堆不下了,督军下令此事不许声张,这几天我也是被叨扰得烦不胜烦,这事我也是只和你交代,旁人我是说都不敢说的。”

渡边先生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声音里添了几分不悦,“怪不得我这边也查不清楚,还只当是以前普通的查巡,我这批文都下来了,这船货也是急着要的,这事查起来不容易,茫茫大海,邻着的除了嘉城还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几座城,从何查起,这一耽误下来,我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段爷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继续笑道“这也是没办法,只是这事渡边先生还请不要外传,我这边也烦扰不堪,七爷也是上边下令,没办法,他现在天天被压在那几处码头,我身边没有他处理事情来也颇不方便。事情不宜闹大,估计督军那边很快就能给我们一个答复了。渡边先生耐心等几天。”渡边闻言正欲反驳,段爷立马快嘴道“明天我约了云馨小姐,请渡边先生赏脸一起去蜀香园喝几杯。”

渡边先生立马来了兴趣,脸上笑容多了几分期盼与真诚“可是那位从番城来的云馨小姐,她要来嘉城了吗?”

“已经到了,昨天周五少带着她下码头,我刚好在,顺便就约了她,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段爷似回想般感叹道。

“如此更要一见,云馨小姐的风姿绰约已经流传千里,周五少一向纨绔不羁,如今倒做了件有利嘉城的事。”渡边拿起酒杯与段爷相碰,猩红的葡萄酒顺着杯壁滑入口中。

安意耳力过人,坐在欧式乳白的皮革沙发上将不远处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听入耳中,斜长的眼角微眯,像只慵懒的小狐狸,晃着杯中的葡萄酒,欲喝不喝的过度着这番话的信息。

突然身旁的沙发下陷,安意转过头“怎么不跳了?”

“阿姐,我不跳了,黄小姐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我哪里还跳得下去,寻了个借口脱身才是上策。阿璟哥呢?”安青随手端过路过侍者托盘的酒杯,微抿了一口香槟,翘起的二郎腿悠哉悠哉。

安意啼笑皆非,安青一副俊俏小公子模样,生得白嫩又美,安家人都有一副斜长又明亮的狐狸眼,眼睫纤长又浓密,叫人看了都忍不住赞叹,偏偏安青眼角还有颗小泪痣,风流又俏丽,年纪小,面上还透着单纯稚嫩,不知道红了多少嘉城小女孩的脸。

“阿璟和周七小姐跳舞去了。”安意笑着道。

安青脸色顿时不好了“阿姐……”

“无妨,不过是跳个舞,阿璟知分寸的,何况今天周家是主人。”安意一脸无所谓,始终噙着笑。

安青看着阿姐,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管是替她不愤还是安慰她,但看这一脸的云淡风轻,安青觉得不管自己怎么说都显得多余。

正巧此时大厅一阵喧嚣,是迟来的周五少爷携着美人儿款款而来,周五少在嘉城以风流不羁闻名,是个英俊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身旁的佳人个个仙姿玉色,娉婷袅娜。

今日的美人大家都没见过,只见美人儿一身石青繁绣折枝海棠旗袍,肩上披着一件素白流苏坎肩,头挽流云髻,乳白玉兰花的簪子在灯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微光,耳朵处的流苏长坠显得耳朵越发小巧,蛾眉皓齿,温香艳玉。

“五少,今日陪美人来迟了可得罚酒,这位美人可真漂亮,五少不介绍介绍。”旁边有人起哄。

美人掩嘴一笑,顿时如海棠繁盛,妍资妖艳。

周五少立马笑着打圆场“可别瞎说,惊着云馨小姐了,我可拿你们试问。”

“哎呦!”众人齐齐吸气。

有人感叹道“原来是番城来的云馨小姐,五少可真有你的。”

有人赞道“五少好福气。”

周五少立马佯装不悦,高声抛出一记响雷“现在可不是什么番城的云馨小姐了,应该叫嘉城的云馨小姐,馨儿你说对不对?”

云馨巧笑嗔娇,眼底却有一丝落寞“五少所言确是。”

众人又一阵哄闹。

都是年轻公子哥,惊动了一旁已婚的妇人,贵妇们脸色不好看了“尽是些狐媚子……”

安意也在一旁笑,看来嘉城又有热闹看了,这种闲来无事,做个吃瓜群众的日子她是最爱过的,来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

从最初的不适应到慢慢接受,心也渐渐归于尘世,过起了真正安逸的生活,从前安意这个名字,对于现在的她就像个笑话,刀尖舔血的日子没有一天安稳过。连做个梦都心惊胆战的,偏偏她又惜命的很。

长桌旁,渡边的眼神亮了又亮,段爷在一边瞧得嗤之以鼻“渡边先生,你看着怎么样。”

“很好,云馨小姐真不愧是番城第一,明日还要多谢段爷款待一番。”渡边已经不看段爷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云馨。端着葡萄酒的酒杯放在唇边一饮而尽。

段爷也在一旁笑着,眼里精光毕现。

乐声不停,舞池里舞步不断。苏懿禾挽着宁诚的手行至安意身旁,苏懿禾身着粉色掐腰蕾丝洋裙,顾盼生辉,整个人如娃娃般可爱娇俏,宁城也是一件白衬衫配西裤,脚下一双漆皮皮鞋,也是英俊潇洒,两人倒是般配,一对佳人“阿意,那美人就那么好看,你都看直了眼了,我们家阿诚一个大男人都没你这么夸张。”

“别,你可别拿我打趣,我可是一眼都没瞧的,不吃你这干醋。”宁诚笑着反驳。眼里尽是宠溺。

苏懿禾脸色微红,娇嗔道“我才不信你。”

安意和安青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哪有你们这样的,一天天的总要闹上这么几回,懿禾你这干醋确实吃的没道理。”

安青看着宁诚,一脸诚哥厉害的表情,让苏懿禾直嚷着要他们赔罪。

台上乐声暂停,一曲完毕,片刻换了首华尔兹继续弹起来,舞池里有人下来,卫璟辞了周七小姐,见妹妹卫璇也下场了,两人一同来到安意她们一处。

“这是笑的什么,这么热闹,怎么我们才跳一支舞下来气氛都不一样了。”卫璟看着她们笑道。

众人想起刚刚卫璟和周七小姐一起跳舞的事,笑意微敛,卫璇有些尴尬,想替哥哥打圆场又想着确实是事实,当时大家都在,亲眼瞧见哥哥握上了周七小姐的手,解释显得多此一举。

见大家不说话了,安青这才道“刚刚周五少爷带来云馨小姐来,大家都在议论这事,云馨小姐往后应该是要长驻嘉城了。”

对于这些风流韵事卫璇一向不多做言论,卫璟也无想法,他心里装的一直是安青,想了想还是笑道“我说那边在闹什么,想来又是周五少的粉红知己。”

“阿璟哥你刚回国可能不知道,云馨是番城有名的歌星,那副好嗓子被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安青见阿姐神色未见不虞,依然笑着替卫璟打圆场,自己也不好冷脸。

慢慢大家都加入讨论起来,周五少以一己之力把云馨从番城接到嘉城,肯定是废了一番功夫的,周家是卫督军的人,与卫二爷也有生意来往,卫二爷是卫璟父亲。

卫家同气连枝,看的出来先前卫璟与周七小姐跳舞一番下来也是不情不愿,想来应该是长辈先前交代过。在安家繁盛时,这卫家对待与安家结下的亲事倒是如火如荼的,而如今,安悦君夫妻俩去世了,卫家对安家姐弟都显得并不那么郑重了。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安家现在大不如前了,安家以前也是嘉城数一数二的富裕,自家主去世后安氏商会动荡不安,现如今安氏商会就像快美味无主的蛋糕,人人都想分一块,安家还剩一个女娃娃和一个未成年的男孩,不足为惧,谁还把他们姐弟俩放在眼里。

卫二夫人是那样精明又世故的妇人,这桩婚事成不成两说,纵然成了,安意嫁过去面对那样的婆婆,日子想来也会过得一团糟,每天指不定有多少抱怨呢。

安意是一场汽车爆炸时穿过来的,醒来时安悦君夫妻都已经没了,尸骨成了残骸,安意和安青两姐弟都受了轻伤昏迷在码头。

安家是二十年前来到嘉城的,初到时只有安父安母两人,一对人人艳羡的才子佳人,对外称是来做生意的小夫妻,很快安悦君凭借自己不凡的经商头脑和手段迅速在嘉城立足,十几年来打下了嘉城第一大富豪的地位,不容小觑,与军政商甚至帮会都交情匪浅,不然也不会为女儿寻到督军府这门亲,卫璟算是卫家年轻子弟里有出息的,以后要继承他阿爸的商会,大伯父子又是嘉城土皇帝,这样的好亲事在嘉城是人人垂涎的。

卫家有三房,卫老太爷和卫老夫人有三个儿子,卫家是从的军政,卫家大房家主卫华敬卫督军统领整个嘉城的军政大权,是整个嘉城名正言顺的皇帝般的存在。卫家二房家主卫华明从商,与安氏商行一直有剪不断的来往,与安父以兄弟相称。卫家三房家主卫华英则没什么建树,不过却有一腔正义热血,为人爽朗大方,很得小辈们的喜欢,在外名声也好。

与安意订婚的就是卫家二房卫璟,两人亲梅竹马长大,安意十六岁和卫璟定亲,然后卫璟出国留学,三个月前回归,留学回来的卫璟渡上了一层金粉,与他定亲的安家却在三个月前出事了,一个没有了门庭支撑的商户女,整个嘉城的人都心知肚明,这门亲事只怕不易成,一时间所有权贵都蠢蠢欲动起来,妄想撬动墙角自己补上督军府外家这个空缺。

汽车开回家的路上,安意和安青正并排坐在后座,路灯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了,肌如凝脂,侧颜如玉。柳眉掩人鬓角,安意是嘉城远近闻名的美人,那双斜长的狐狸眼能勾魂,一身媚骨天成。现如今指望着安家败落好娶她回去做姨太太的权贵也不在少数,只不过现在的她还顶着一个卫七少未婚妻的名头。

安青望着姐姐如玉的面庞,他阿姐变了,不似以前那么活泼,以前阿姐是天真可爱的,如今沉闷老成起来,以前他这个弟弟倒更像哥哥,现在阿姐也长大了吗?安青心疼得透过不来气,他想到现在出门那些以前奉承他的公子哥都敢用那么露骨的眼神瞧着阿姐,他简直气的浑身哆嗦。

一只素手覆上他的手背,婉转轻吟“阿青,莫管他人言语,我不在乎,它们伤不了我,我只怕你,过心了……若伤了我所爱之人,那才真叫我伤心。”

安青愕然“阿姐……”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阿姐,你放心,我不会乱想了,我会强大起来,证明给他们看,用实力叫他们知道我们安家不是好欺负的。”

安意看着弟弟,笑着点头说好。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离这个时代隔了一百多年,记事起就在组织里摸爬滚打,只记得档案里她的资料再简单不过,父母在工厂爆炸中双亡,是个孤儿,被组织捡到带回来,从小学习各种技能,十岁起就被组织派出去做任务,记得第一次参加任务,五个同龄孩子是一起被派出去执行的。

她的任务是取一个富商的性命,时间为一个月,那个富商有恋童癖,她乔装混进去后,因为长得一副好模样,很快就被安排近侍富商,她记得那晚,那只恶魔之手拂上她肌肤时那种恶心想吐的感觉,现在想想都毛骨悚然。她还记得她成功了,被上头接应后,她整个晚上都呆呆的,起初她只感受到自己手上温热粘腻的鲜血,后来这种感觉持续了一个礼拜久久挥之不去。

一个月后回来的只有她和另外一名小男孩,她记得教头说:组织不养废人,想活,就要拿出自己的本事,心软是要送命的,做我们这行,不同于常人,要坚韧,缜密,豁得出去,看看照片上这三个孩子,记清楚了,稍有不慎,她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后来,她成了排行榜上的A级,顶尖的杀手,令人闻风丧胆,然而最终丧命于27岁,那一生,她被组织用药物控制,摆脱不了那样刀尖舔血的日子,死亡反而是种解脱。

老天眷顾,她来到了一百年前,她的命终于不在别人手里,也不必敛去七情六欲做把冷血利刃,她可以放心自由的呼吸,可以学着做个普通女孩,可以穿着漂亮的衣服,吃着好吃的美食,往后可能会结婚,有自己的孩子,不再孤单。她贪婪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