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有为往来书信集(中华史料丛刊)
- 张荣华
- 3041字
- 2020-08-30 01:19:06
康有为与伍萼楼
伍萼楼等致康有为(1909年10月后)
南海总长先生大人赐鉴:
敬禀者,昨八月寄墨西哥银行转奉一书,料未克达。嗣接徐君勉先生由荷京及英京来函,命敝处奉函先生寄庇能可达云云。初闻先生已离南洋,今悉仍返庇能,故将八月寄奉函稿再录呈览。
自前奉札,今逾半岁。回忆往事,懊恼殊多。先生去年以允敝同人之请,遄返南洋,久待来游。缘澳洲政府以格于国际交涉之内情,妄起嫌疑,弗准入口,迭经敝同人托人说项,均不获命,致令先生志愿未酬。此诚敝同人不能先事预备之咎,抑亦梦想不到之事也。迨后欲延律师与澳政府抗辩不禁游客入口之例,以冀先生得以急于来澳,嗣再筹思,一经用强硬手段,或澳政府亦竟以强硬对对,则断绝后望,反成不美。有西友献策,拟俟联邦开议院后,托议员从中代禀求情,似为得计。敝同人迫得隐忍以待,乃前两月议院开后,即托平日相善之名望议绅,向联邦政务大臣求取先生入境护照,不意该大臣仍伸前议,不允所请。敝同人又拟联六省华人商店要求,第思入境游历不在禁例之内,先生环游地球到处欢迎,未闻阻却,此次澳政府自得驻瑞典英使函件后,一意坚拒,迭次运动欲达要求之目的,终难偿愿,究不知吾政府暗中如何运动,致有此等怪现象。再四筹思,不若缓图以留善后地步。此敝同人对于要求入境情形固已如此,而办事无才,辱及先生,实难辞其重咎,伏冀先生河海度量,原情宽宥。抑前曾致函南洋,恳先生运动星洲英官或英京政府,讨准人情,照会澳洲政府,任先生自由入境,未卜果否行之。嗣闻春间先生已离南洋,复往欧洲。未蒙示谕,弗悉其详,料抵英京与其当道周旋,当可从中商及请准来澳护照也。先生前由南洋付来英国某爵臣致澳督书,当经代寄,并要求先生入境护照,方谓机会可乘。不意该督接书总不示覆,遂令同人大失所望,未知该督究竟如何意见也。此中情节,理宜早日奉闻,惟始则欲待机缘,继则未知先生游踪之所在,地遥人远,鱼雁难传,故蹉跎至今而始裁楮奉告也。
抑敝同人更有欲为先生一言者,前四月法尘君复来雪梨,道经香港时略见徐君勉先生,说及欧云樵、叶惠伯、刘章轩诸人办理振华公司舞弊营私,在加、美各属招股,并诬攻先生及任公先生,借以摇惑人心,欲散本会。初犹疑中、美遥隔,传闻或有不实,及接君勉、陆逸等发布公函,详述欧云樵串弄叶惠伯、刘章轩诸人败坏义会商会之情状,敝同人读之且愤且惧。盖先生与任公先生以救君救民之故,不惜牺牲功名利禄、身家性命,发热心,持毅力,冒剧烈之风潮,倡行变法以图自强。近数年来中国盛讲维新,力求立宪,民智大启,民气丕张,何莫非先生与任公先生本忠爱之热诚,演说著书,鼓舞运动,得此好现象。盛德大功,岂能泯没?此固全国之人所当感激颂歌,在吾会同志尤为关系切密,爱戴无已。而欧云樵等自昧天良,以十余年患难相从之弟子同志,一旦背叛,破坏大局,欲举吾政党义会商会而尽溃之。此诚不类为有识想者之所共鄙,而深恶痛绝之者也,此敝同人所谓可愤者此也。
欧云樵为先生高弟子,才学广博,历主吾党各报笔政,寻且结识官场,为海内外同人所景仰。叶惠伯、刘章轩皆为加拿大巨商,昔日优待先生,亲若父兄,创办义会,素著忠爱,先生倚之若手足,同人视之如腹心,会事商务胥于彼等极为注意。今彼等既肯牺牲其平日热心义务,且与先生反对而显树敌帜焉,则吾党之所谓忠义豪杰足以资振作而纳人望者,又将赖诸何人乎!循是以推,吾党大事不至全盘倾覆不止矣。敝同人所谓可惧者此也。
积此可愤可惧之观念,在敝同人对于本会大局诚为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而可以谋善后也。虽然,叶惠伯之为人,君勉先生等均谓其心本无他,不过受人愚弄而已。又据刘汝兴同志来函,亦谓惠伯胸无主见,为人所惑,且述惠伯所言,美洲各会同志多有反对先生者。夫先生昔年游历美洲,倡设义会商会,同志欢迎,赞助甚力,殆所谓以德服人,中心悦而诚服也。彼同志既慕先生之德义以敬服于前,今忽背先生之德义而谗谤于后,是岂情理明达、志气坚定者所忍出此?其中原因之结集,想亦不少,然非有才智超群之内奸鼓舞而构煽之,必不至此。恐欧云樵诸人运动诡□之外,仍有鬼蜮之流乘隙中伤,以行其反间之术也。叶惠伯等谓振华公司招股既成,先生欲委弟子掌握财政,诸同志以是背叛,更有不认先生为会长者。骇听之言,千古未有。盖振华公司之克成,吾党同志之功不可谓不伟,而公司之界限原自分明,谓吾党欲揽财权以图私利,虽稍知自重者必不为此。况先生以道德仁义高于天下,而谓有遣弟子横占振华公司之财权,谁其信之乎!道高毁来,德修谤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敝同人不禁为先生抱不平之感慨矣。敝埠同人智能、财力虽远逊于美洲诸同志,而感念先生自戊戌维新以来,虽遭政变未收全效而出亡在外,所到之处演说忠爱,开辟民智,救卫君国,以图自强,热心毅力,始终弗懈,朝廷之疑忌,国人之怨谤,皆所弗顾。自非圣贤豪杰,何以能此?故敝同人对于先生虽未获亲炙丰采,面聆教诲,而望风思慕,爱戴良殷,方将力图酬报之不暇,又安敢倒行逆施,反攻先生,以取弥天之罪戾乎!此敝同人区区之心,差可白于长者之前者也。
又凡有本党内弊之事,关于人心之涣散、名誉之玷辱者,敝同人未尝宣布各埠,以固团体。故党内腐败之情形,攻伐之弊窦,澳中各埠多有未知,人心尚未瓦解。惟墨西哥银行成立已久,本息、年结均未开派,生意内容未悉如何,同志望想颇生疑心。迩来各埠函询现状者层见迭出,敝同人以格于未达,莫能覆告。此亦吾会利害之有关系处也。敝埠同人前招华墨银行股,系《东华报》司理陈联科收款汇款,伊以失于节制,用去四十金镑。同人屡次催伊汇去纽约代办,总局亦迭经函来催缴。伊因财用短绌,未能填还,迟迟至今弗克汇进,况又亏空本会换票会牌月捐及《东华报》各项公款,为数甚巨。伊以无面见同志,竟于六月初九夜自服鸦片膏毕命。《东华报》几至倒盘,各同志极力筹划,设法支持。现在经费拮据,备极困难,所欠墨银及《商报》、《时报》、《国事报》之款,仍须延缓,乃可填还。此虽敝埠一隅之事,然一发被牵,全身皆动,其关系自是不小。然不若振华公司欧、叶、刘诸人之蹂躏尤足摧败大局也。伏望先生坚持初志,勿灰壮心,整顿会事,维系众志,以观宪政之成立,是为至要。
党禁一事,京中早有开除之议,而上谕末颁,终非实事。盖朝中诸大老与监国摄政王尚倚重于张南皮,而张以戊戌、庚子案,皆于吾党有芥蒂,恐其不能顿消嫌疑、开诚谋国也。不然,袁贼去位久矣,外患日迫,朝中乏才,而先生与任公先生及多数之同志才高当世,而政府竟甘心弃之,得毋远于事情乎?敝同人等现议致书摄政王,请开党禁而擢用先生等,以襄宪政而救中国,借表爱先生救中国之诚。办到与否,现尚未悉,姑预奉闻。欲言之事,罄竹难书,谨此致渎,敬叩道安。唐君法尘四月时已复埠,仍主《东华报》笔政,顺此又及。澳洲雪梨帝国宪政会伍萼楼、梁创、冼俊豪、叶炳南、郑蕃昌、李官益、关濯波、黄在舆等顿首上言。
再,近据英电云张南皮已逝世,党禁之开想在不远,此为可喜。惟振华公司之事,欧云樵、叶惠伯、刘章轩、梁少闲诸人皆已反叛先生,且因刘士骥被刺,而廖寿华、刘作楫及革党对,皆强指为先生与任公、君勉先生主谋,买骆木保行刺。风潮汹涌,影响之大,实吾会十年来未有之奇变。然经《商报》及伍宪子、公道人、持平子等著论辨明是非,有真水落石出,非容诬捏也。革党种类到处遍布,衔恨吾党亦深切,先生踪迹所到之地最宜防备。盖刺刘士骥者,实革党所为,缘刘士骥在美必珠卜埠曾被彼辈串差捕拿,恐刘报复,故下毒手,此其明证也。革党既敢刺刘,又枉诬先生等,又安知其不阴图谋害也。愿先生谨慎之。至要至要!
(手稿,藏上海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