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致孙洪伊等（1916年8月29日）

伯兰、静生二子：

闻弟等执政而大喜。今阅报，见改祀孔典礼而大骇。志士交诘，谓不意吾门执政而有此也。方今风俗人心之弊，五季所无。此其为忧，一切政治之败，无以比之。今将欲救人心，舍尊孔读经外，岂有道焉！方今自民国以来，各省学田多见夺，文庙多见占。若夫学舍鞠为茂草，祠宇毁于荆榛，所在皆是也。袁世凯虽无道，然尚能尊圣而复拜跪，且读经。乃二子执政，百度未举，而先禁人尊孔，恐非所以为人心风俗之计也。长吏奸民，推广其意，恐将来推剥大教之事，益出意外也。

夫欧美所以不行跪礼于君父者，专以笃其敬于基督耳，非谓此膝之必不能少屈也。外国各有教主，欧美人施跪于基督与上帝，吾国人多奉孔子而未礼敬上帝。今并尊礼孔子而禁其拜跪，则留此膝何为？此在日人行之则可，岂吾国人自奉教主而可不拜跪乎？

且此大礼，亦非部有司所能妄易也。若今欧人部有司敢擅易祀典，岂复能安于其位者？即议院亦不宜及此。盖尊孔大礼行之二千余年，此英文所谓不成文宪法也。葡萄牙宪法有所谓典章苟不与民国抵触者，仍旧行之。吾国数千年典章如此者甚多，此与清朝无与。今因革清朝，乃并中国数千年典章礼纪而并革之。议院又必无暇及议，虽经十年议，亦必难美备，假令议之，亦未必妥合于人心。天下所以不满于民国，此亦其大端也。

浙督吕戴帅既一时误徇其属之请而误问，一误也。弟等又不审大教之重与非有司之所能专而擅改，再误也。曾规戴帅，既复书谢过。甚矣吕戴帅之改过不吝也！吾既与弟等有渊源，岂忍视弟等之大失而不告耶？

今中国岌岌，兵无可用，财不能理，教育不普及，百政不修，而首风示天下者，乃在摧抑孔圣而又出于同门，甚非所以望于二子，亦吾之大耻也。二子好善，幸垂察而改章。不尔，则老夫虽老病无用，然为尊圣计，决不能默尔而息也。惟二子图之。八月朔。有为启。

（录自《万木草堂遗稿》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