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致岑春煊（1916年6月27日）

肇庆云阶三兄大鉴：

契阔念年，同经大劫，申壬之际，助公经营粤事，想知鄙忱，后闻琐尾。今公奔走艰难，仗义秉钺，频见孝怀，备悉种切，仆皆力赞。及军务院之成立，欢忭无似，曾由浙督递电祝贺。天幸国贼自陨，黄陂继任，既为公所首先拥戴，又为天下所朝觐讴歌，仆即令徐勤罢兵来沪，以为天下统一之倡。昨黄陂派郭君同来沪，请仆北行。仆面询北事，谓黄陂志意自由，与芝泉和衷共事，并无帝孽帮派胁制之事。梁士诒、叶公绰、周自齐、曹汝霖、章宗祥等皆已出天津，或相继辞职矣。惟自黄陂即位多日，未见各独立省之贺电，西报疑怪，不独国人。乃二十日来独立不销，岂有不销独立而为拥戴黄陂者？岂有不求统一而称护国军者？顷乃明攻韶州，南据英德。近闻莫荣新由河口攻佛山，林虎由新会攻省城，车路断绝，居民惊避。即在吾乡居西樵，数十里内，人家百万，士女流离，妇孺悲泣。吾乡连年大水，苦难已甚，今更避兵奔逃，亲友无数飞电泣告。吾既为吾乡人忧哀，更为全国分裂而致中国亡而大忧哀也。

龙督得失，无论如何，乃中外共认之，大总统所委任，此岂得谓为帝孽党所胁之命令耶？若兵攻黄陂命令之长吏，是与蔡松坡攻袁之陈宧何异？则明叛攻黄陂也。然在松坡攻袁，则天下共赞其高义，若黄陂仁声仁闻，中外称美，公之攻之，天下其谓公何？同师无名，人心必失。袁氏挟全国之力，犹不当松坡之义兵。此何故哉，以失人心耳。公之力与袁何比？闻黄陂即位后，肇庆尚曰招兵，曰借款，仆始不信，袁贼死矣，欲攻何人？立心何在？若欲图内乱，则是乱国军也，亡国军也，非护国也，则是恐中国之亡之不速也。今不能不信矣，中国今何时耶，岂可内自分裂耶？印度各省自立自王，自分自亡，宁不鉴耶？今印度诸王为英人监视，一步不能行，一钱不能用，一客不能见，实一囚耳。公等岂有欲为囚乎？昔拿破仑恶德之强，诱德藩为王，遂弱而灭德。今强邻岂无是意乎？何苦为虎伥以自杀耶？苟有人心，何至于是，今不能不信矣。以公爱国，必不为此，得无左右弄权，误听煽惑？望公日夜思列强虎视眈逐，勿为亡中国之祸首，勿涂炭无量之生灵。恃与公数十年至交，敢为黄帝、尧、舜五千年之中国请命，为四万万之同胞请命，望垂哀怜，立行罢兵，望以此转电，以符诸公拥护黄陂之原誓，若不听仆言，公等甘助渔人之利，而为印度亡国之王，仆诚不忍见也，惟公图之。幸自爱摄。有为。

（手稿，藏台湾“中研院”近代史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