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另一种可能性

当盛阳出现在余铭面前时,他们两个人瞬间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盛阳的表情极其复杂。看到余铭的瞬间,他脸上紧绷的肌肉立刻松弛了许多,他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但是他仍在强忍着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不让自己的担忧表露出来。而余铭,在看到盛阳的一瞬间,他即可又惊讶又惊喜。他看看盛阳,又看看傅强和胡帅领,似乎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盛阳担心你的安全。”见盛阳丝毫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傅强无奈的笑了一下,言简意赅的对余铭解释道。

昏暗的走廊里,盛阳有些尴尬的侧过脸,他尽量让自己的脸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中。“任何人出事我都会担心。”他小声的回应。

“我知道。”余铭说着,他的眼眸轻轻的颤动了一下,他的脸上也不自觉的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要进来坐坐吗?”

“不用了。”盛阳迅速背对着他,他几乎下一步就要逃离现场,只不过傅强及时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可以进去……”

“真的不用。”

这是盛阳第一次反抗傅强,说出口之后,他立刻抱歉的抿了一下嘴唇。“不好意思傅队,我们还有潜在的受害者……”

“我明白。”傅强说。“但是这用不了几分钟。我和帅领可以先去。”

“我还是愿意和你们一起。”盛阳低着头,依旧坚持。

“没关系,去忙正事吧,下次还有机会。”余铭接过盛阳的话,他看向傅强和盛阳,然后将目光长久的落在他身上。不管盛阳承不承认,当他再次“漫不经心”的看向余铭时,他看到余铭的眼光变得愈发明亮,目光也变得极其柔和、真诚,盛阳似乎能从中读出一种苍茫而坚持的期待。

盛阳不得不快速眨了眨眼睛,将这种感觉驱逐出大脑。

这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真是可笑。他对自己说。

但是,当傅强和胡帅领真的决定遵循盛阳的意愿离开的时候,盛阳却再次感受到了内心激荡的不安和纠结。他从来没有这样羁绊过。走向电梯时,虽然他依旧昂首挺胸,身体和行动上没有异常,但是他的脚步却无意识的愈发缓慢。因为他的心跳正在急速加快,他的大脑正在痉挛般的进行某种艰难的对峙。而就在电梯“叮”的一声到来的时候,就如同一记命运的钟鸣、如同最后时刻的倒计时的提醒,他再也无法强硬坚持。他突然转身快速的离开了电梯门口,再次返回了余铭的门前。

他还是输给了内心极其强烈的恐惧感——就如同强迫症一样,他害怕一旦他将这句未曾开口的话带走,某种“后悔”会折磨他一辈子。

此刻,余铭还没有走,他仍然以刚才的站姿站在原地,只不过他的眼神正望着电梯的方向。

当盛阳重新回归他的视线时,余铭立刻使劲眨了一下眼,他的手把持着门,微微颤抖。

盛阳竭力隐藏自己凌乱的呼吸。

“你……注意安全。”盛阳说。他的声音很轻,很沉,甚至带有某种使命感。

余铭惊讶极了。

他看到盛阳尴尬的抿了抿嘴,他的嘴唇一会微张,一会闭合,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最终挣扎了一下之后他还是噤住了声,似乎这句话已经用尽了他的勇气。

“你也是。注意安全。别再动不动就割破自己的手了。”

盛阳一愣。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余铭的意思。

“我没有自虐倾向。”盛阳竟然难得开了个玩笑。“呃,这起案件……凶手可能会为了报复我而连累你……你,务必小心。”盛阳说完,他立刻如释重负的转过了身。

“即使被伤害过,但是这孩子却比任何人都善良,甚至……还保留着某些年少的天真。”——余铭脑海中立刻回想起傅强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是啊,傅强说的没错。

而看着盛阳尴尬的样子,以及他像完成了作业一般轻快的跑向电梯口和傅强、胡帅领汇合的步伐,余铭能够感受得到盛阳的依旧未曾被污染的初心和他内心被隐藏起来的渴望。从自己离开的那一天起,这个孩子就学会了成为一名战士。生活从来都不容易,但是他却仍然在孤独的困境中想方设法的保留了对人性的信仰和对善良的忠诚。

余铭的心中升起一股难以消化的悲伤和无奈。他不禁开始叹息,这些年他都逃避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

***

从余铭家出来之后,盛阳感觉意外的轻松。虽然,他的态度并不代表他已经完全原谅了他,但是至少,他不会再被内心偏执的某些感情所牵引了。

他想打电话给梁好,承认自己的软弱,也彻底敞开心扉承认那天晚上她说的其实没错,但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这份冲动,毕竟现在他们还有一个最紧迫的问题没有解决,就是案子。

——如果余铭这边没事的话,那张人皮以及血衣究竟是谁的?

“其实我仔细想想,我就会发现我有多愚钝。我前两天才和他见过面,而那个包裹至少寄出来了有三天,被绑架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他,确实是我太冲动了。”在回去的路上,盛阳一边走一边嘟囔。只不过他的语气里少了一份自责,多了一份轻松。

“那要是说你傻,那我们恐怕都不配有脑子了。”胡帅领笑着,忍不住使劲蹂躏了一下他的有些炸毛的头发。“你这叫'关心则乱'。”

“我根本不关心他!他只不过是一个可能的受害者!”盛阳再次激动起来。但是他辩解的声音却非常微弱。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胡帅领忍住笑意。

随后,他们一边谈话,一边走向停车场。十分钟之后,胡帅领发动了他开过来的SUV。

路上,胡帅领在专心开车,而傅强和盛阳则在思考案情,只可惜,直到胡帅领将盛阳送回公寓,盛阳也没有再想出什么。

“今天就先这样吧,大家都累了,明天再继续。”傅强安慰盛阳。盛阳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胡帅领和傅强准备掉头离开的时候,他们开来的SUV的却出了些问题,车胎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扎破了。“操。见鬼了。谁把这么尖的铁片和钉子放马路上!”胡帅领愤怒的骂了一声脏话,然后他开玩笑的看向傅强:“这修车钱能报销吧?”

但是,也就在胡帅领蹲下身子检查轮胎的时候,盛阳的表情越来越严肃。“钉子……”他默默的说。而从盛阳的紧粥得眉头和陷入沉默的思考中,傅强知道这孩子已经有了新的推理。

***

重案组办公室里,凌子悦帮每个同事泡好了一杯咖啡。

但是当凌子悦将一次性纸杯递给胡帅领的时候,胡帅领就像没有看见一样,转动了一下椅子,背过身,假装看档案。

没办法,胡帅领是真的不喜欢这个新来的实习生,这不仅是因为她在之前的“高铁挟持案”中的不礼貌行为,更是因为他本身就看不惯这种利用关系进到重案组的手段。更有一层原因,恐怕是胡帅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就是他对她本身的敌意。

——他不愿意任何人来替代朱智臻,坐在朱智臻以前的座位上。

眼见胡帅领依旧不领情,凌子悦微微有些尴尬,但是好在她一向是个内心强大的也有自己脾气的女性。她直接就越或胡帅领,把两杯咖啡都放在了盛阳面前。

盛阳对这种气氛有些手足无措。他挠了挠头,显得有些紧张,好在此刻他们还有更多重要的事。在傅强的引导下,他们便很快投入到了对案件的研究当中。

“盛阳,说说你的想法吧。”傅强说。

盛阳点了点头。

而当盛阳说出一个推理出来的名字的时候,所有人立刻瞪大了眼睛。办公室顿时安静的鸦雀无声。而缺少这种面部表情的、对这种气氛感到诧异的,只有凌子悦一个人。她困惑得看着大家,似乎对大家的反应的激烈程度感到奇怪。

“胡文渊?那是谁?”

她看向盛阳,又看向傅强,一脸茫然。

盛阳不知道该怎么说。仿佛这个问题让他感到很有压力。好在关海滨及时讲话题接了回来。

“那个案子已经过去快两年了。为什么你认为他也参与了?”(出自第一个案子)

“不仅因为他恨我,而且还因为凶手特意寄过来的那块脚面的人皮。”盛阳说。

“因为那块脚皮上有被钉子扎穿的伤口?”关海滨立刻反应了过来。

“是的。”盛阳的语速慢了下来。他开始低头看着自己未曾动过了两杯咖啡,他的手也开始不停的捏着一次性水杯的杯壁。“因为我以前遭受过校园暴力的经历,除了你们大家我基本上没有告诉过别人,尤其是那时的具体的情况……呃,就是……就是……曾经有人在我锻炼的那块操场上撒钉子让我去踩的事……除了当时那个案子里我告诉过胡文渊,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那么具体。而这块被钉子刺穿的脚部的人皮,很明显就是在提醒我那件事。”

“可是只有这点线索,会不会太武断了?”胡帅领有些犹豫。“而且他是怎么和白晨含的同伙搞在一起的?”

“不单单是这个线索。”盛阳说,他微微抬起了头。“就像我之前推断的,白晨含的话从来都有她的意义。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我以前的经历,但是今天她却对我说我们两个人'都同样从小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暴力感到绝望和恐惧',可见,一定是有人告诉了她我以前的事。而这个人,除了胡文渊,我想不出其他人。而且,这也刚好和我之前推断相吻合,她确实是在试探我的阴暗面。只不过我之前搞错了她实验的对象……”

“她实验的对象不是你爸爸,而是以前欺负过你的人。”傅强说。他的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是这样。”盛阳说。“而且我觉得应该是她的同伙找到胡文渊的,他们肯定调查过我的档案。”

“那还记得当年欺负你的人的名字吗?”关海滨问。

“当然记得。”盛阳苦笑了一下,他的头再次低了下来,他的手攥紧了咖啡杯,将满满的平静的咖啡表面震荡起了一阵微波。“有些人和事就像刻进脑子里一样,不管你是不是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你都没有办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