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长庚定定神,放下怀里的东西,一把将她抱起。
他知道她嫌绣花鞋硌脚,唯一一双厚实的千层底,今天落水湿透了,不能穿。
“东西别落下呀,送你的。”
她乖巧伏在他肩头,轻轻扯扯他衣袖,语调轻快绵软,全是亲近。
“治伤的话,这些都能用上。”
她细声细气说话,扒拉着手指头数:
“高度酒能消毒,馒头能补充体力,我的,手纸更不能不带。”
“好,都带上。”
元长庚心头一片温软,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她兜头盖住,不叫夜风吹着一根头发丝;
又拿她搭在一旁的白手巾,将东西裹起,系个小包袱挎在肩头,说声走了,然后吹灭油灯,抱着她翻窗跃下。
怀里小人儿柔弱无骨,轻得几乎没多少分量,却偎得他胸口发烫。
虽说好男儿行得正坐得端,无惧流言蜚语,可谁不想活得堂堂正正,受人景仰?
被人戳脊梁骨骂鹰犬不好受,他们又不是贱皮子,要脸。
墨影一路疾驰,稳稳当当停在租住的小院前,亲热地拿大脑袋来拱他怀里的小丫头。
元长庚抱人躲了躲,记得她怕马。
“大人。”
属下闪身来牵马,扫一眼他怀里鼓鼓囊囊的一团,没多问。
“我去看看肖明。”
元长庚无意多说,抱着人往屋里大步疾行,救人如救火。
“丫头醒醒,看看这人,能治吗?”
元长庚叫醒依偎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的小丫头,声音温和得不像话。
苏锦鸾揉揉眼,打个带酒气的呵欠,不过脑子答:
“我不会治病,但是我好像有金手指,灵泉水你懂吗?超厉害的。”
元长庚沉着应对:
“那你能拿这灵泉水替他解毒吗?”
苏锦鸾随口应下:
“行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要救的肯定不是坏人,我信你。”
她伸出根手指头,左瞧右瞧苦恼嘀咕:
“灵泉水怎么使呢?要念咒语吗?巴啦啦能量—沙罗沙罗—小魔仙—全身变!”
一室尴尬的沉默,毫无动静。
“爱和正义的美少女战士,水冰月!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们?”
苏锦鸾不确信地换了句咒语,略羞耻。
元长庚抬头环顾一圈,见门窗紧闭,窗帘密不透光,这才低头看她,呃,作法。
只是这咒语,有点太别具一格,不像正统神明所授。
她到底是何来历?目前看来应是对大炎无害。
男人投向她的目光里审视中透着戒备,能三言两语说得他心软,这等蛊惑人心的本事,不同寻常。
巧言令色鲜矣仁!
口蜜腹剑之徒他见过不知凡几,她也是其中之一?
若她当真心怀叵测,他便也顺水推舟,当了她的梯子,瞧清楚她到底所谋为何。
元长庚垂下眼睫,在眼底投下浅浅阴影。
以她接连明显的示好来看,她眼下应该不会对他们不利,反而会竭尽所能救人施恩。
但也不可不防她以人为质,要挟他们谋取私利。
元长庚负手而立,瞬间即可拔刀出鞘,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苏锦鸾疑惑地偏头看他一眼,总觉得哪里来的好大一股杀气,是她感觉错了吗?
更可怕的是,酒壮怂人胆,她竟然想生扑活色生香的锦衣卫大佬?!
喝酒误事,不可贪杯啊!!!
苏锦鸾死死掐住想耗子扑猫的自己个儿,悲哀地解锁自己的颜狗属性。
声控加颜狗,她怕是不能好了,嘤。
苏锦鸾哭唧唧地举着根食指,惊奇地发觉,她内心逆流成河的悲伤,正化作潺潺细流,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涌上!
果然是灵泉水吧?她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金手指!
可该怎么用呢?
直接伸人家嘴里?太不礼貌。
搅进水杯里?太不卫生。
要不,还是画符?太不科学。
嗯?金手指本来就不科学。
那就是你吧,灵泉符!
苏锦鸾点点头,郑重抽过一张自制的手纸,以指作笔一挥而就:
Happy birthday to you!
苏锦鸾停手,欣赏地看着流畅飞扬的花体符文,满意不已。
“拿去化成水喝了吧。”
元长庚嘴角抽了抽,深沉地望着眼前出尔反尔的小丫头。
刚才不还信誓旦旦说,符水不能治病?
“拿去啊。放心,这纸高温消毒过,很干净。赶紧的,一会儿灵泉水该挥发了,效果要打折扣的。”
苏锦鸾只觉得一股疲惫自身体深处席卷而上,指尖重若千钧,叫嚣着要顺应地球引力的召唤垂落。
眼皮也好重,不行她快撑不住了。
元长庚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伸手接过那张她先前极力推荐他解手试用据说很软的手纸,看看上头浅得逐渐风干的水渍,心底怀疑的声音越来越响。
这真能管用?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不行放她点血,总要将人救醒。
苏锦鸾指尖一松,眼皮子开始打架,就连自己新“发明”的灵泉符效果都顾不上看。
好累,好困。
元长庚见她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子直往下沉,他眉头微微蹙起,到底没叫醒她。
她如此不设防,到底是惑敌之计,还是胸有成竹,笃定不会有破绽?
元长庚抿紧薄唇,起身涮了只干净的茶碗,点燃手里那张完全瞧不出符文的纸。
淡淡烟气在屋里弥漫开,不呛人,甚至带着点好闻的清香,比上好的龙涎香还淡雅三分,有点像她身上自带的那股清甜气息。
元长庚下意识分析着,看着手里纸张迅速化为一团蓝芯明黄火焰,放手任其落进茶碗里,又化为一片完整的带有暗纹的灰烬,轻轻浮于水面。
不似想象中腌臜。
元长庚抓起茶碗使巧劲一晃,温水快速旋转,将水面灰烬搅成一团浑浊。
“你先喝一口。”
他将杯子递到她面前,紧盯她面上反应。
苏锦鸾迷迷糊糊唔一声,软绵绵抬手来打:
“别吵,困。”
元长庚看她眼皮都睁不开,怎么也不像包藏祸心的,默了默,出去逮了只耗子,将浑浊的符水灌下去一口,耐心等着。
耗子小眼睛唰地盯紧他手里茶碗,意犹未尽地凑过来,无师自通地两只前爪抱拳作揖,似在求他再赏它两口,就跟瞬间开窍通了人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