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撕毁,自我治愈,发现无法痊愈的时候,再进行自洽。
这便是从那个雨夜之后,宋式微的内心状态了。
她把百分之八十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之中,对那些时不时浮现在脑海中挥洒不去的念头皱皱眉头,搁在心里的一个小角落,不理不睬。
今天仍旧是一狠心,一股脑加班就加到晚上十点钟,把明天的会议资料全部给背得滚瓜烂熟了。
她伸了个懒腰,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边望出去,整座城市就像一条火龙蜿蜒前行,璀璨耀眼,炫彩夺目。
周围的高楼大厦都星星火火点着灯,还有人在同样的时空中和她一起为工作奋斗,这样想想就少了几分孤单。
这是成年人的世界,孤独陪伴。
热闹是这座城市的,而她只有孤身一人,自愿加班。
想得出神。
叮——的一声打破了她的沉思。
手机上浮现一个刺眼的名字,一个牵动她细胞的名字。
杨弋:“式微,你还在公司加班吗?我也是刚下班正准备回去,就快到你公司大厦附近,估计都赶不上晚班车了,我现在过去找你一块儿回学校吧!”
宋式微静止了十几秒,她在问问自己的内心,收到这条殷勤关心的信息,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
这一周以来,她选择性地躲避身边所有熟悉的人,尤其是杨弋和叶楚,害怕自己无法调动激昂热情的情绪去跟大家说说笑笑,怕掩不住眼底的悲伤,怕被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怕被窥探到内心的可怜和狼狈,怕尴尬得无处遁形。
对于所有的邀约和关心,她惯用的招数就是:最近加班忙,等过些日子吧。
宋式微努了努嘴,回复:“不必了,又不顺路,我待会直接打车回去就可以。”
“你一个人?那不行,那太危险啦。”
“能有什么危险?我没那么娇弱。”
“噢?你忘记你上次自己打车回去遇到的危险了吗?”
“那只不过是小概率事件。这次会到校门口才下车的。”
“可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打车回去,反正我都快到你们公司楼下了,你收拾收拾下来吧。”
“真的不用。”
总是这样,突如其来的询问,含情脉脉的关切,这一切都让她很混乱。
本来静下来的心,被他搞了这么一出又一出,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不干不脆。
宋式微被搞得心神不宁。心心念念的人,上一秒还在暧昧的人,被莫名其妙告白了一顿的人,怎么可能下一秒就完完全全将其清理出自己的内心?
她想过一句话问题他跟叶楚究竟算什么关系,可是想来想去还是算了,自尊心不允许她去开口问出那个问题。很多事情,看见了就是看见了,听见了就是听见了,再去追究就显得幼稚又可笑。
凭什么不是他们来给她解释,而要她自己去要解释?她凭什么?
还是老话一句,在爱情里,自尊心太强,有时候折磨的只会是自己。
发呆之际,办公室的玻璃门哒哒地被敲了两下。
宋式微灵活地转过头,迎上程希晨的一张开朗的笑脸。
他们同时发出一样的疑问:“你怎么还在这?”
“我把资料都看完了先,正准备回去呢,”宋式微笑了笑,先回答道,一边走回办公桌前收拾一叠又一叠的A4纸材料,“学长你怎么还没走?”
“我刚开完一场视频会议,you know,该死的时差党,不过能现在收工已经算早了,”程希晨走过来,潇洒地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走吧,我捎你一程。”
宋式微一脸疑虑:“你又不是回学校,你又不顺路。”
“我又没说我顺路,但就当我兼职了一次司机?”
“噢,请问程司机的收费高吗?”
“友情价,你放心,绝对不坑人,走吧。”
宋式微跟上程希晨,两个人搭了电梯下楼,来到公司楼下大厅时,杨弋打电话进来了。
“喂。”
“喂,式微,我已经快到了,我直接让司机兜到你们公司正门前的停车场了,好吧?”
“什么?我说了不用,真的不用,你直接回去吧。”
“你跟我客气什么呀?”
“我不是跟你客气,不用这么麻烦,我已经启程回学校了,你自己直接回去吧。”
宋式微故意用一种淡淡的方式说话,她在自己感情的最深处盖上了盖子,因为她太害怕自己的稍有差池,说出的话便会带上文学色彩,于是生硬地搬出了数学公式一样的套词。
话筒那边的声音停了一会儿。
杨弋缓缓地问道:“那……你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吗?”
“是。”
“那好,注意安全,拜拜。”
“嗯,拜拜。”
挂上电话,宋式微跟着程希晨大步走向大门前的停车位。
程希晨心知肚明地问:“怎么?又是哪位护花使者来跟我抢功劳吗?没想到护花使者的竞争这么大哈!”
宋式微:“呵呵,你见过有哪位护花使者像你一样还要收费的吗?”
“我是收费,但我不收钱啊。”
“这又是啥套路?”
“不过……我接受宵夜!”
“啧,你什么时候要吃这顿宵夜了,我还给你便是。”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现在顺便去吃顿宵夜再送你回去?”
“也不是不可以,你想吃什么?”
“那你又想吃什么呢?”
“你别反问我啊!我吃的都挺重口味的。”
“嗯嗯见识过了,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谢谢,不过我不是君子,不用你舍命哈!”
……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上车,飞驰而去,一溜烟消失在空阔的大道上。
留下大门前不远处另一侧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寂静地藏在如墨的夜色里。
轿车里的司机催促道:“小伙子,还要等多久呢?还走不走啦?”
杨弋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师傅,可以走了。”
刚刚大门口的人来人往、言笑晏晏,都被杨弋一五一十地看在了眼底。
他弱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心情沉到了谷底。
怪就怪自己没在合适的时候出手,把握住时机。他总算明白了,机会不会一直在你身边的,错过了,就得从头开始,从起跑线开始。
另一辆车里,宋式微坐在副驾驶,安静下来就忍不住涌现杨弋的音容笑貌,还有刚刚自己狠心的拒绝,甚至那些与他共同经历过的、历历在目的过往。
春风拂面,很难不记起那些美好的日子,而此刻,记起那些美好的日子是很痛很痛的。
那段日子,说很快乐是事实,只是偶尔在某个瞬间或在某个情景之下,心里很酸。
她真的搞不懂当初他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拿她开玩笑?好吧,就算是开玩笑,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