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孩子,开口唱你那歌颂罪孽的歌吧

孩子,开口唱你那歌颂罪孽的歌吧

1942年

柏林 集中营

“为什么!告诉我!少校!告诉我啊!这是……为什么!”

被五个盖世太保压在身下,魁梧的芬里尔仍在拼命地挣扎着,他的力气非常大,让五个大汉都有压不住他的错觉——想到身下的这个男人便是德军的英雄‘吞噬坦克的魔狼’,他们便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是名副其实的。

芬里尔的怒吼在黑暗的房间里回荡,被他吼着的人却是无动于衷。他坐在唯一一张长桌前,优雅地用刀叉切割上好的牛肉,自在地享受着这战时难得的资源。看见芬里尔那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他不禁笑了起来,以略显嘲讽的弧度。

“不是事到如今,才想告诉我你看不顺眼吧?芬里尔少尉哦,元首重用你,是因为你是勇士,是元首最敬佩的高傲掷弹兵,是因为你可以顶着坦克冲锋。但是,这样的你却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胆怯,可对不起元首大人。”

“那是不一样的!”

芬里尔愤怒地咆哮着,胸前的兵籍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摩擦声。他额头前爆出青筋,满脸都是痛苦的扭曲神色。

“我可以为德国战斗到死,哪怕是再多的坦克也吓不住我!但是在这之前,我是个人类!我看不下去你们的行为!那样的残虐……那种程度的亵渎,你们……你们会让德意志蒙羞!你们会让德国遭到全世界反击的!”

“现在已经是——了!”少校猛然精神高昂、推开餐盘站了起来,他用餐巾小心擦去嘴角的酱汁,绕过长桌走到了被压在地上的芬里尔前,才居高临下地轻声说道:“我军早就以世界为敌手,卯足力量去战斗了。噢,你可别以为我们做的事情没你一份。陆军杀死的平民还少吗?喂,你在华沙的时候,难道一个可怜的波兰人的血都没沾过吗?英~雄先生?”

“我们根本不同——”芬里尔猛然撞开身上的人,伸手就朝少校扑去,但马上就重新被盖世太保们按住,那只伸向少校的手怎也触不到对方。

“试验、肥皂,军费……呀,在你忍无可忍之前,我们早就在那些人身上榨取够多的东西了哦。芬里尔少尉为什么总是这么天真,你虽然作为陆军,却也多少干过肮脏的事情吧?我们又有哪里不同了呢?再不情愿,你们可也是党卫军的战友,坏事都是我们一起干的,这个时候就别闹什么脾气了……乖,忘掉你刚刚在这里看到的东西,回到军营里继续带着你的掷弹兵为元首、为德国而战,好吗?我实在不想杀了你,要知道你可是我们很多人的英雄象征。”

少校的话语犹如恶魔的低语,邪恶却又充满了力量,让芬里尔颤抖着的手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力气。他的挣扎慢慢平息,眼神里的愤怒也逐渐褪去。

剩下的,全是茫然。

“为什么会这样……元首大人想要的……就是这种东西吗……我们不是为了不放弃那些美好的东西,所以才会想要发动二战吗……软弱的政府放下尊严才让我们受尽屈辱,如今元首他竟想再放弃人性吗?”

芬里尔无力地倒在地上,眼神里满是痛苦的茫然,他像孩子一样呜咽地呢喃,承受着认知中的偶像崩塌——就像心灵忽然被挖空一块一样,他难以接受那样的事实。

“唉……”少校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朝旁边的盖世太保点了点,指向了那个差不多是在哭泣的陆军少尉。“芬里尔少尉累了,把他送回军营吧。”

“是。”

黑衣的秘密警察们点了点,不再钳制芬里尔,而合力将这大汉拉了起来。他们分工明确地扶着芬里尔,轻易地就将他拖向外头。

隔壁的房间外传来听不真切的哀鸣,让那失魂落魄的芬里尔打了个冷颤。他没有反抗,只是那失去色彩的双眸亮起黯淡的光泽,望向了少校。

“为元首大人做这样的事情……您真的能够心安吗?”

“为了完成大人他的伟业,让我下地狱也无不可。”

少校看也没看芬里尔,只是扯下胸前的餐巾,满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把餐巾递给旁边的盖世太保,抬腿走到了门前,为秘密警察们扭开了门。

“少校……”

芬里尔看着那冰冷的对方,只能苦涩地呢喃起他的军衔——但最终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而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被一群秘密警察搀扶着往门外走去。

他知道,自己过一会就会回到军营,再过不久就会继续作战……

但在见到集中营的秘密之后,自己又真的能坦诚去做吗?

他深爱德国,为此甚至可以接受德国去侵略他国。他明白自己不是什么英雄,只不过是个德国人眼中美好的刽子手。但那又怎么样?作为军人的他既已承受了民众的呼声,就得在上头的命令下不停往前冲。

但【那个】却不一样……

做到那种事情之后,德国还会被当做正常国家看待吗?

不……

企图做这种事情的元首,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追求的那种东西,根本就不是人类该触及的领域……那是被称为法西斯更恐怖的公敌!是人类的公敌!

芬里尔可以放弃荣光,为了德意志而成为血腥刽子手。但……如果要放弃那份让自己骄傲的人性闪光……

自己还能对得起德意志吗?

在被押往车上的过程中,芬里尔抬头望向了天空。正值盛夏凉夜,柏林的天空清爽而干净,没多少乌云的藏蓝色画幕上点缀着闪闪繁星,何其美丽而平静。

【为了保护这片天空……为了保护这片天空下居民们的宁静,所以踏上战场……现在想想,我是不是太可笑了。为了保护我心中所谓的美好,我已经放弃那么多东西。那我到底要放弃多少东西?】

芬里尔想不明白,只能微微发出‘嗤’的一声讪笑,任由秘密警察们把自己半拖半拉地押到车上去。

他这会只想什么也不想。

沉浸在德国的啤酒里大醉一场,忘却这些让自己痛苦的忧愁。

如果可以就好了。

如果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哪怕只是……在那里所看到的那个东西,是一场梦的话……

【多么可笑啊!我……还有元首大人,放弃了这么多后我们还能算是人类吗?为了赢,我们还要丢掉多少人性……

我们……不该打这场仗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