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欢好奇的问:“是呀,为什么?”
李斯得意的说:“这兄弟你就不明白了,我问你,我的钱是什么钱?”
小欢说:“自然是铜贝。”
李斯又问:“你从魏国带来什么钱?”
小欢说:“也是铜贝啊。”
李斯摇摇头说:“怎么可能?魏国的钱明明是环钱,跟铜贝明显不一样的。”
小欢说:“确实是铜贝,不信你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钱来。
李斯看看小欢的钱的确是铜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挠挠头说:“怎么会是这样?”
小欢笑了说:“李兄,你到底要说什么?”
李斯让小欢噎得说不出话来,愣了半晌说:“你把钱都拿出来!”
小欢听他说得气急败坏,像在打劫一般,噗嗤一笑,掏空了怀里所有的钱,放在马车车架上给李斯看。
李斯仔细查看,终于发现一枚圆形的钱,他捻起来问:“这是你的钱?这就是环钱,是哪里来的?”
小欢一看果然这枚钱与其他的钱不同,其余的是椭圆形,中间的有锯齿状的空隙,这枚是正圆形,中间的空隙也是圆的,惊奇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斯看小欢的钱已不多了,揶揄他说:“你就剩这些钱了?”
小欢带出来的钱挺多的,只是他手太大方,一出来又是将近半年时间,花得差不多了,他不愿意示弱说:“我从信陵君府带出来的不比你的少多少。”
李斯一拍大腿说:“这就对了,你是从信陵君府出来的,信陵君家大业大,他什么样的钱没有?让你去楚国办事,当然要给你准备铜贝了。”
小欢释然说:“难怪呢,不过怎么还给了我环钱呢?”
李斯装作一脸嫌弃的说:“这都不懂?你到楚国前不经过魏国的地方?”
小欢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对哦,我怎么没有想到。”
李斯瞪大眼睛看着他说:“看样子你还没有分清楚两种钱的不同,是不是在魏国花过铜贝?或者在楚国花过环钱?”
小欢一抽鼻子说:“这我怎么想的起来,我确实不懂两者间的差别。”
李斯说:“这两种钱是不同的,在魏国不能花铜贝,在楚国不能花环钱。”
小欢不解的问:“不见得吧,我花钱的时候又没注意,谁知道有没有花乱过。”
李斯摸摸小欢的头说:“也不是一定花不出去,铜贝也好,环钱也好,都是用铜制成的,只是各国的形状不同,它的价值还在,在一国花别国的钱,律法上未必能行,但商家来了生意总不能往外推,跟你多要钱罢了。”
小欢恍然大悟说:“难怪呢,我到楚国之前同样是买干粮,有时人家要我钱多,有时要的少,我还以为是物价不同呢,原来是这个原因。”
李斯问:“人家要多少你便给多少?”
小欢嘿嘿一笑说:“信陵君给得多,我花起来也不心疼。”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事问:“坏了,那你的钱去了魏国岂不是不好花?”
李斯盯着小欢不说话,小欢一拍脑门说:“难怪你要用钱换玉。”
李斯一竖大拇指说:“兄弟真是灵透,就是这个意思。楚钱在魏国不好花,我便换成了玉,到了魏国再用玉换钱。”
小欢问:“为什么用玉?”
李斯说:“楚国产玉,魏国缺玉,玉便在楚国便宜,在魏国昂贵,我在楚国用钱换了玉,再带到魏国换钱,不但不会亏本儿,还会大赚一笔!”
小欢说:“好是好,可是你把钱都换了玉,咱们在路上用什么?”
李斯得意的一笑说:“我留了盘缠,够咱们到大梁的了?只是这样一来有些露财,得劳烦兄弟快马加鞭的赶路了。”
小欢对着李斯一竖大拇指说:“李兄还说我灵透,我看还是李兄更高明,你坐稳了,少了几十斤钱,车驾起来可轻快得多。”
李斯不再言语,一掀帘子回到车内坐定,小欢马鞭一挥,马车顿时又疾驰起来。隐阳距离大梁不过三百里,小欢虽然顾忌李斯有伤,但是一来担心露财被劫,二来归心似箭,赶路倒紧,白天路过城镇不逗留,备足粮食和水继续赶路,晚上也不刻意找城镇住宿,三人挤在马车中休息,只五六日,便回到了大梁。
小欢找到了一家驿馆,亮出信陵君的令牌,驿卒不敢怠慢,给李斯和庆儿安排了一间上好的客房。他向驿卒打听,信陵君已在几天前回到了大梁,半年来信陵君主持四国合纵伐秦之事,攻至函谷关外,秦国慑于四国军威,闭关不出,派使臣于联军之中,割地赔款才让四国退兵,信陵君此举虽未能重创秦国,但震动天下,大梁城中人人提及他都是声声夸赞。
小欢听到这些兴奋异常,对李斯说:“李兄,信陵君既然已经回来了,你我同去拜见如何?”
他以为李斯会欣然答应,谁知李斯却淡淡的说:“还请兄弟自去,我再找机会。”
小欢不解问:“你随我来大梁,便是来投信陵君,怎么到了跟前反倒怯场?”
李斯微微一笑说:“兄弟,我便是来投信陵君,你也不能让我这么上赶着吧?”
小欢不明白读书人心中的小心思,但见李斯这么坚决,不再坚持,转身要走,李斯又说:“兄弟,我不去还有别的打算,我想先去把玉换回成钱,要在信陵君那里出头,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小欢到魏无忌麾下是小清和邹水引荐,两人的面子足够大,他自然受到魏无忌的赏识,下人也都不敢刁难他,所以不明白常人出人头地之难,李斯的话也就没有听懂,但是用玉换钱的事他是懂的,觉得也是一件大事,便点点头自己一人出了门,他来到信陵君府,见府门大开,一问门人才知道魏无忌正在府中宴请宾客。
他进入府中,来到设宴的前厅,见厅中和院内一共摆着三四十张案几,院内大部分案几边没有坐人,相比院子,小小的前厅中却挤满了人,魏无忌想是在厅中主位就坐,被前去敬酒庆贺的人挡得结结实实,小欢根本看不见,此时他才始知魏无忌养士之名绝非虚传。他想魏无忌被这么多人这般灌酒,今日见到他也谈不了正事,便打算改日再来。他腹中饥饿,随便走到一个案几旁边,狼吞虎咽的吃饱喝足,看上面还有一条鹅腿,想起李斯和庆儿未吃饭,便揣起悻悻的回到驿馆。
庆儿已经睡下,李斯正坐在榻上看书,小欢从怀中掏出鹅腿递给他,他惊喜的接过,取过一只陶碗,将鹅腿一掰两半,把较大的那半放在碗中端到一边,自己啃起另一半来,一边啃一边问:“见着信陵君了?”
小欢不好意思的说:“见是见到了,可根本靠不上边去。”说着把刚才在信陵君府看到的场景告诉了李斯。
李斯开导说:“信陵君得胜归来不过几日,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开宴庆功也是应该的,今日见不到还有明日,不要着急。”
小欢说:“我自己不着急,只是替李兄着急。”
李斯说:“我的事更急不得,信陵君若能赏识我,一次见面、一场谈话就能改变我的命运,我来都来了,这事儿关键不是早晚,是是否投机。”
小欢叹了口气说:“也罢,不过晚几日而已,反正刚打完仗,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外出,应该有的是机会。你的钱换的怎么样?”
李斯淡淡的说:“都换回来了。”说着一指,小欢顺着看去,旁边堆着一个包袱,他顺手拖了过来要打开看,谁知包袱一入手便觉得不对,忙提起来一试,觉得比之前的轻了很多,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斯平静的说:“我去玉器店问了,人家说就这个价格,爱卖不卖。”
小欢怒道:“这不是明摆着讹人?”
李斯说:“能有什么办法?人家听出我的楚国口音,便一口开了这个价格,再说我可以不卖嘛。”
小欢说:“那也不行,价贱了太多,我带你找他们去。”说着拖着李斯要走,李斯拗不过他,忙叫起庆儿,三人驾着马车找到了那家玉店,小欢下了马车,抬头一看,见店门上方挂着一块儿牌匾:“天一坊”
小欢带李斯和庆儿进了门,有伙计迎上来笑着招待,小欢一耳光抽在那人身上骂道:“就凭你也配来招待小爷,让你家老板出来。”
那人被打得发了懵,不敢出声辩解,捂着脸进了内屋,店内其他的客人见有人来闹事,都不敢逗留一溜烟的离开了。不一会儿内屋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中等个子,尖头顶尖下巴,脸长长的,眼睛又细又窄,眉毛却很粗,鼻子下面长着浓浓的一字胡,嘴下却光秃秃的,他和颜悦色的问小欢:“这位公子,不知道来鄙店是想买点什么?”
小欢觉得这人长得好生奇怪,他回头看看李斯,李斯点点头,便说:“我来买玉。”
店老板问:“不知想买块儿什么样的玉?我店里这些可有入眼的?”说着往身后一指。
小欢一看,见铺面上摆放着一块块儿圆形的玉,一看便是精雕细琢,他暗暗惊叹这家店的手工技艺,嘴上却不饶人,一边指一边说:“这块儿太小了,这块儿不够圆,这块儿太圆了,你也是老字号的玉店,怎么竟做些乌七八糟的玉器?”
老板知道他是来找事的,也不与他一般见识,只是说:“我这都是上好的玉器,论做工大梁城里没有第二家,公子再好好挑挑?”
小欢被他软软的一顶,一时找不到话说,憋了半天说:“我不想买别的,就想看看和氏璧。”
老板脸色一变说:“这可为难我们了,小店里没有和氏璧。”
小欢笑笑说:“这可奇怪了,你不是叫天一坊?世人都说和氏璧天下第一,你没有和氏璧就敢叫天一坊?今日拿不出和氏璧我便摘了你的牌匾!”说完转身要出店。
那老板慌忙拉住小欢说:“公子且慢,咱们都好商量。”
小欢一甩胳膊说:“谁和你商量?”说完又要往外走。
老板见软的不行心肠一硬喝道:“站住!”他话音刚落,六七个伙计从内屋中出来,其中三四个人手中持着扁担。
李斯吓得瑟瑟发抖,拉了拉小欢,小欢看了看李斯,低头看看庆儿,发现庆儿居然面无惧色,哈哈一笑说:“很好,终于要动粗,我最不怕动粗,只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说着拔出了佩剑,他有些激动,拔剑时动作太大,牵动怀中掉出一件东西。
众伙计见小欢拔剑有些害怕,都有些犹豫,老板眼尖看清楚掉在地上的东西,对着身后一摆手,俯下身子捡了起来,原来是信陵君的令牌,他看看小欢问:“这是哪里来的?”
小欢一把夺回说:“是大人给的。”
魏无忌门客虽多,撒出去的令牌却是有数的,并不轻易给人,老板倒吸一口凉气说:“公子,你与信陵君~?”
小欢没有多想,随口说:“是我姐姐推荐我来的。”
这话虽然没有毛病,但是外人听起来就有些变味儿,老板一听还以为小欢只是魏无忌的一个小舅子,仗着信陵君对姐姐的宠爱狂得没边儿。但是魏无忌的姬妾本来就多,一时得宠谁也不能保证长久,他想到这里便说:“小人眼拙,怠慢了公子,只是这家玉店便是信陵君府的,还请公子看在主人的份上莫再刁难。”
小欢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我故意把令牌放在上衣浅处,就是想拔剑时露出来,借着信陵君的名头狐假虎威,谁知这里就是老虎的老巢,有点儿玩脱了。”
老板看出小欢的犹豫,赔笑说:“公子若有所需,还请明言,小店如能满足,无不从命。”
小欢脑子里转了几个弯,突然笑着说:“我还真有事,这位你认识不认识?”说着指了指李斯。
李斯一进店门便被老板认出,他听小欢终于说到了点上便说:“认得,这位公子刚刚帮小店进了八块儿上好玉坯。”
小欢说:“是,可是价钱不太公道。”
老板笑着说:“怎么不太公道?收价就是这样。”
李斯说:“胡说,我在楚国是按那里的收价买的,怎么到了你这里便低这么多?”
老板问:“那里的收价?是谁告诉你的?”
李斯涨红着脸说:“是他们说的。”
老板说:“他们说收价便是收价?谁卖东西不都说只收了个成本价?”
李斯被他一抢白无话可说,小欢也觉得老板说得有理,心中暗骂,前几日还夸李斯高明,谁知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老板见两人都无话说洋洋得意。小欢有些恼羞成怒,说:“既然如此,我们不卖了,你把玉还给我们,我们把钱还给你。”
老板瞪着眼说:“生意既然成了,哪有说反悔就反悔的道理?”
小欢笑了笑说:“以前是没这个道理。”他剑未还鞘,说完突然把剑架到了老板的肩膀上。那老板吓了一跳,见过耍横的,话说得好好的突然就剑架脖子的从来没有见过,他一不小心性命被人掌控,不由惊慌失措,众伙计也不知如何是好,李斯惊得说不出话来,庆儿却突然拍手笑道:“好玩儿,好玩儿。”
小欢赞赏的看了一眼庆儿,恶狠狠的对老板说:“怎么样,还有没有这个道理?”
老板故作镇定说:“公子冷静,信陵君他~”说到这里竟然吓得说不下去。
小欢点点头说:“不错,咱们都是信陵君的人,等我杀了你,他再杀我给你报仇好了。”说着便作势要挥剑。
玉店是魏无忌的,可那老板原先只是他府里的一个下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几面,心想:“若真让信陵君的小舅子杀了,只怕杀也就是白杀了,这笔买卖虽然有利可图,可没必要拿命开玩笑。再说大梁城中玉器店不多,他要卖玉总会回来求自己,到时候再说。”忙说:“公子息怒,就依公子便是。”
一个伙计听到了忙回里屋,取出一个布袋递给李斯,李斯接过打开一看,冲小欢一点头,小欢放下佩剑嘻嘻一笑说:“那就有劳你了。”说完出了店门,李斯放下盛钱的布袋,带着庆儿跟了出来。
小欢牵着马车往驿馆走,李斯追了上来,把庆儿抱上车,自己跟着小欢步行,小欢见他愁眉不展问:“李兄,玉都要回来了,怎么还不开心?”
李斯叹了口气说:“玉是要了回来,可又没钱了,这可如何是好?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小欢说:“眼下不吃亏就好,走一步算一步呗。”
李斯发愁说:“可这玉如何能卖出去呢?”
小欢说:“李兄,你文采斐然,可就这点不好,这有什么好愁的?有了好东西还害怕没有买主?我明日拿着挨家挨户去卖,我就不信了,大梁城中大户这么多,会没有买主?”
李斯说:“你当买主说找到就能找到?就像你说的这样,随便大街上来个人就能买这么昂贵的玉?”
他一气愤,声音忍不住大了一些,路边一人听到了凑上前来问:“这位先生,您手里可是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