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暑假,7月的B市,先是一波连续十几天的高温,让人心烦,嘉语考完科目一就死活不想去学了,但她还是涂上厚厚的防晒,顶着教练的数落,去练车了。
这期间,她住在学校,偶遇了两次廖东,知道他跟着硕士师兄们帮老师做项目,整天黑白颠倒的。
到了8月,B市开始下雨,也没有那么热了,大概就是因为雷阵雨比较多的缘故。这是廖东第一次经历在B市被誉为渡劫飞升的8月。
廖东觉得自己倒霉透了,给老师送材料,前后脚的功夫,雨就下了下来。
他站在公司门口,想叫个车。但是估计这雨下的太大,竟然没有接单的司机。
他盘算着是冒雨走到公交站,还是就在这儿等着雨停。
大雨磅礴,来势汹汹地,半边天幕雷电交加,颇有道友渡劫之感,天空笼罩了奇幻的色彩,行人来往匆忙,车喇叭声,吵闹声,令被困在雨幕中的人们脸上带了一些烦躁。
廖东在想,如果淋雨回去把自己搞的浑身都是湿漉漉的,这两天澡堂还在整修,连澡都洗不了。
本来,这种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是今天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廖东看着手机上推送的暴雨黄色预警,再看着道路上积起来的水,他还是决定跑到公交站坐车回去。
廖东一走到门外,便感到了雨水的威力,从头浇到尾,身上瞬间就湿透了,道路上水竟然漫到了他的脚踝处。
路上的司机在这种大雨里艰难地开着车,就算打着伞的行人也没有幸免于难,因为风很大,把伞都掀起来,完全没有一丝挡雨的用处,廖东开始苦中作乐地想,自己也没那么倒霉了,有伞没伞都一样啊。
不过等他好不容易到达公交站的时候,才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他走得太急,没拿钱包,全身上下,就一个手机能用。可是公交车,是要投币的。
就在他生无可恋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韩嘉语今天也觉得自己很倒霉,帮她小舅舅把一个落在家里的u盘给送到公司后,她嘴馋她小舅舅公司楼下咖啡店的甜品,于是就坐在咖啡馆里,点了提拉米苏,在马斯卡彭芝士,咖啡酒,可可粉和手指饼干的味道里,度过了一下午悠闲的时光。
结果,在回家路上,才走到半路就开始下雨,幸好前面就有个便利店,她在便利店买了一把伞,才发现在这种大雨里,伞基本上不管用。
但是有伞总比没伞好,她艰难在雨里走着,牢牢抓着伞,她觉得下一秒伞就会被大风掀飞。
“嘉语!”
她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但是周围声音太嘈杂,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廖东追上来,她才看见是他。
几十天没见,嘉语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狼狈的时候见到他,但她没心思想别的,就听见廖东说,“嘉语你怎么在这?雨太大了,你也没拦到车么?”
廖东此时的形象是很糟糕的,整个人都被淋湿了,头发软趴趴地贴在头皮上,看起来像是被野兽追赶到穷途末路的动物,在看到嘉语时眼睛都亮了,找到了同样遭遇的同伴一样拉住了嘉语的袖子。
“嗯,你也没拦到车?你要回学校吗?离这儿还挺远的。”嘉语心想自己的形象肯定也是糟糕的,刘海全都贴在脑门上,衣服前襟都是雨水,裤子还好,只有膝盖以下是湿的。
“是啊,你有钱吗,借我点,我坐公交没带钱包。”他可怜兮兮的说,圆圆的眼睛像是被雨水洗过,明亮得惊人,倒映着嘉语一张小小的脸。
这时的廖东全然没有平时活力明朗的样子,嘉语和他对视,觉得被他拉住的衣角都要烧起来了心里有个疯狂的声音在说,他好可爱啊,能不能带他回家啊。她又在想,韩嘉语你想做什么啊。
事实上她不知怎么脑子一抽,就说,“你要不然跟我回我家等等吧,你看你全身都湿了,时间长了肯定会感冒的,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那个小区,我们再走个两分钟就到了,你去换件衣服,等雨停下来。”
嘉语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嘴皮子这么溜过,这么长一句话,好像都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
而廖东看着面前女孩明澈的眼睛,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自己真的没办法在这种大雨里等下去,就答应了。
廖东拿过嘉语手里的伞,两个人紧紧挨着冒雨前进着。
直到到了嘉语住处,嘉语才回过神来自己干了些什么。她和廖东两个人都湿透了,沉默地走在楼道里,外面风雨大作,楼道里的灯光昏黄,显出一丝暧昧来。
嘉语是敏感的,她能感觉到身边的男孩有一丝窘迫和不自在。于是她鼓起勇气问他,“你怎么会到这边来,学校的项目做得怎么样了。”
“我给老师跑腿,到这边来送东西,结果走得太急,上了约好的车钱包也没拿。”廖东回答。
“哦,这样啊,B市就是这样,雨说下就下,你也别急,等一会雨就停了。”
说着,就到了屋门口,嘉语拿钥匙开了门,让廖东在客厅等着,就去厨房烧水,又去舅舅房间里拿了一套运动服给他。
她小舅舅身材和廖东很像,就是大多数衣服都比较正式,她倒腾了很久才找出来一件看起来随意一点的衣服。
廖东接过衣服道了谢,心里存了一丝疑问,他对韩嘉语的生活不算很了解,很纳闷一个女孩怎么找的房子在B市住的,然后房子里还透露着另外一个主人的信息。
现在她又拿出了一件男生的衣服,怎么看都像是和男朋友住在一起。
他无心窥探别人的隐私,但是心里的不自在还是有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不自在从何而来,他看了嘉语好几眼,欲言又止,想问她衣服是谁的,但又觉得自己很矫情,人家同学好心在路上把自己领回来,让他洗澡换衣服,不用在雨里淋着,自己反而想这么多。
嘉语自己没淋得太惨,就让廖东去洗澡,她一边自己拿了块毛巾擦头发和衣服,一边又在厨房煮姜汤。
她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就不由得走神,想到自己暗恋多年的人现在就在自己家里,顿时脸都烧了起来。
好在舅舅一个电话打断了嘉语的胡思乱想。
廖东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嘉语背对着他在厨房煮东西,穿着居家的围裙,一只手里拿着汤勺在搅拌,一只手在接电话。
嘉语用的是江城方言,廖东听见她温言细语地对电话那头说着今天的情况。
“恩……我快走到家了才下的雨……没淋到什么……你今天想吃什么?吃面啊?……正好冰箱里妈妈拿的肉臊子还有……你要晚点回啊,那正好等雨停了……开车小心点啊,嗯……我知道了。”
女孩的背影看起来温馨极了,厨房暖黄的灯光洒在她披散的黑发上,或许是淋过雨用毛巾擦干了,毛绒绒的,有些乱,他竟然有了一种想要揉一把的冲动,但是她打电话的内容却让他有一点说不清的在意。
这边嘉语打完了电话,回过头看见廖东靠在门边神情莫测地看她,他已经洗完了澡,穿着宽松的运动服也帅的无可挑剔。
嘉语不太敢和他对视,把人领回家,自己另有所图,她觉得心虚。于是赶紧打破沉默,说着,“我……煮了姜汤,你…喝点吧,不然淋了雨容易感冒。”
廖东高兴起来,笑意收不住,眼睛像是落满了星辰,嘉语最受不了他这样。
她紧张地把碗递给他的时候,差点没端住,廖东接了一下,手完全把嘉语的手包住了,暖而干燥的手指,覆在她的手上。
嘉语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她暗骂了一声自己没出息,定了定神,把汤往他手上一塞,说,“你在餐桌上慢慢喝吧,我收拾一下。”
她把他赶出厨房后,靠在墙上喘了几口气,又感受了一下刚刚的触感,上次班级聚餐他帮她开门时也不不小心碰到了手,还有这一次,都是一样的感觉,麻麻的,好像是被蝴蝶吻了一下。
嘉语脸微红,她赶紧把剩下的姜汤盛出来,又收拾了一下锅,脸上的红下去了一点,才敢出去。
廖东被她赶到餐桌上,他看着像兔子似的又跑了的嘉语,脸上也不自觉带出笑来。
他喝着辣辣的甜甜的姜汤,心里特别熨帖。
还没等汤喝完,他就看见韩嘉语留了半锅端出来,想,还有谁也要喝姜汤吗。
这姜汤说不定是给别人熬的,自己不过是沾了光,他感觉有什么堵在心里。
他一向留不住话,想到什么说什么。之前陆方也说过他,说他对女孩儿有时情商不行,但他看着嘉语住的这间屋子,以及衣服,以及剩下的姜汤,他还是问了出来,“嘉语你是跟谁住呢?我刚听你说要等谁回来?”
话一出口,嘉语明显愣了一下,廖东看着她,心里却不想听到某些答案。
嘉语看着他这样,突然明白了什么,说,“这我舅舅的房子啊,我学车的地方正好在这边,就在这住下了,比在学校方便,你穿的衣服还是我舅舅的呢,你记得给我拿回来啊。”
廖东看着自己身上明显是现下时兴的运动服,不禁说,“你舅舅挺年轻啊,这衣服看着就是我们这个年纪穿的。”
嘉语一下子笑了,“你以为舅舅都是那种老头啊,我舅舅是家里老小,今年刚过三十岁生日呢。”
廖东恼怒自己的多嘴和猜想,以为嘉语和人谈恋爱同居了,现在知道是人家舅舅了过后就松了口气,“我这不以为……”
嘉语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之前不知道想到哪了,心想,男神淋了雨看着跟落水小狗似的,领回了家收拾干净了,就开始忍不住露爪子。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天边很快阳光普照的,丝毫不像刚才世界末日的样子。嘉语也不好再留廖东,她也没那个胆子,就把廖东送出小区了。
廖东此时穿着干净的衣服,身上留着沐浴露的味道,特别舒坦,他对她说,“谢谢了啊,要不是你我今天回去澡都洗不了,明天整个人都得臭了。改天把衣服给你拿过来,顺道儿请你吃饭啊。”
嘉语抿了抿嘴笑,说,“好。”
廖东以前觉得嘉语是个很文静内向的人,话也少,跟她聊不了两句就不免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他认识的女孩儿大多是开朗活泼的,一起玩的时候特别闹腾,之前他以为自己和嘉语不是一路人,但是发现和韩嘉语相处时间长了,才觉得很好。
他高中时不怎么注意她,大学时又因为高中同学这层关系,自以为自己跟她已经很熟悉了。
他又想,是真的很熟悉吗,为什么关于她的记忆那么少呢。
高中三年,他和自己那帮兄弟,意气风发的,是整个年级的风云人物,参加了好多球赛,辩论赛,各种竞赛,拿了很多奖,还在学校周会上发了好几次言。
老师偏爱着他们,他还收到数不清的情书和告白,韩嘉语却像一个忽明忽暗的灯,在他记忆里不甚清晰。
现在想想,他的高中生活里,韩嘉语在哪里。
花团锦簇迷了眼,过往如云烟,他甚至想要回到过去,在高中教室里,看一看穿着校服,认真埋头做作业的嘉语,是否也和现在一样,这么乖呢。
他只记得她在是语文课代表,不怎么说话,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只有每次老师念作文都有她的,她才被所有人注目着,而他觉得很无聊,通常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
不过幸好,她成了他大学的同学,还有这几年可以好好认识她。
——你好啊,韩嘉语。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