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阳城的消息插上翅膀飞度万水千山时,一月之期渐至,五湖四海赶来参加大会的人都以抵达,赭沣城中的各家客栈旅舍已是人满为患。
大清早,大街上摩肩接踵,袂云汗雨,如织人流朝圣般往仙人台涌去,临海的仙人台上摆上香案,香案上供新鲜瓜果,缕缕紫烟盘盘曲曲升起,安国的三位王子两位公主,俞州领主望雍公郝赢,赭沣城城主禾镧,领着一众公侯豪贵静立台下,恭候仙人降世,通过初试的学子和迷信的百姓则跪外围默默祈祷。
时至夏初,正午炽热的太阳当空普照,烤得跪在石板上的人口干舌燥,汗流浃背,耐心耗尽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听了家长叮嘱学子和经验丰富的平头百姓掏出袖中的水囊和干粮解渴充饥。
离台咫尺之遥,锦绣华服的诸权贵则忍着腰酸脚麻直直僵立,也有几个胆大的偷偷摸摸活动四肢。
忽地一阵尖啸的轰鸣声自海平面尽头乘风掠碧传来,如拍打礁石的波涛般击打在人们耳膜上,开小差的众人立马整衣理冠,做崇敬色。
渊虹进了望雍公府后被安置在收藏书籍的崃章馆近旁的汀芷园中,可以自由出入崃章馆,渊虹入住后整天泡在管中,阅读历史地理诸多门类的典籍,但他对望雍公府的三公子郝雲招揽他的目的心知肚明:用他找寻海里的奇珍异宝。故挑选了一箱子书籍后自请前来三公子郝雲名下靠海的一处偏僻庄园居住,隔三差五送上件价值不菲的海蘑菇或东珠。
此时他捧着《冀洲图志》坐在靠窗的榻上精读,听到舰船航行时发出的声音时,偏头溯着声源纵目望去,碎金鳞鳞的波涛朝海天一线涌去,海平面尽头渐渐显露银灰钢铁打造的船壳,机械的隆隆轰鸣声中,船头洁白的石雕鸾鸟沐浴着灿烂的金阳,双翼招展,仿佛披上层神圣的羽衣。
它划破农业文明的,自海那边领衔一个全新的时代箭步朝他驶来。
飞鸾号和紧随其后的客船航行速度很快,一盏茶的石阶就在仙人台靠岸,船只熄火后,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拄着拐杖立在船头,一名名身着白色绢衣的青年男女自船舱走出,跟着老人身体凌空,飘然落在台上,这仙气飘飘的一幕落在台下的学子眼里,引来无数道或惊奇或炙热的目光探视。
王子公主和望雍公郝赢领着众人行了跪拜礼后上前引着仙人往事先打扫好的府邸走去。
渊虹跟着探清他们的落脚点蓬莱苑后到旁边的迎仙楼吃饭,这一个月来他除了看书练功最大的乐趣就是品尝当地的特色美食,一进门就点了这家店的招牌美食上楼找了张靠窗的桌子落座。
半响,小二端上了菜品,渊虹提筷夹起根蚵筋咀嚼。
“海贝之最”要数砗磲,俗称“蚵”、“大蚵”,大者如盆,蚵筋就是砗磲的闭壳肌,是海产天然食品中的极品。
渊虹越嚼越香,眯着眼睛享受鲜美的滋味,忽听楼下传来嘈杂的吵闹声,凝神方听清“糟老头”,“不给钱”,“霸王餐”之类的字眼”,稍加思索大概理清了争吵缘由,接着又听到掌柜嘴中的“糟老头”无赖地喊了句:“没钱!”
渊虹暗道:真稀罕,吃饭不给钱还如此理直气壮,等等,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他登的起身往楼下看去。
大堂,中年掌柜拽着管韫的袖子,唾沫星子飞溅,要管韫放下饭菜钱再走,管韫一脸不耐烦得甩开掌柜,大步朝门外走去,掌柜气得面红耳赤,大喝:“伙计们,抄家伙。”
门口招揽食客的伙计听到掌柜的喊声,小跑进来挡住管韫的去路,跑堂的店小二则从仓库取出菜刀木棍从背后围上。
管韫和渊虹分别后乘商船最初在鹰脖登陆,他自幼在孤岛长大,野人习性,仗着武功高深吃着霸王餐四处逛玩,他在岛上时大家都是拿海鲜和麻布在固定的时间到地点以物换物,来到冀洲后他也拿从前攒下的一些麻布付吃资,麻布在岛上是极稀罕珍贵的物品,可店家劈手夺过把一尺麻布扔在地上,叫他付铜钱或银币。那物什他也见过,不就是石头,哪有他的麻布有用,搞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爱。他懒得去偷强无用之物,再加上和大陆百姓非亲非故,无人能管束住他,就开始明抢了。
他转身看着怒火中烧的掌柜,知道搞定他就可以走了,于是五指捏起一颗金舍利轻轻弹出,舍利子径直向掌柜肩膀射去。
不意却被斜上方疾射而至的筷子拦截。
金色能量爆开,筷子钉入砖墙。
掌柜被余波冲地跌坐在地,管韫抬头向二楼看去,见渊虹站在楼上,冷冷地看着他,察觉了渊虹周身散发的怒意,心下一怵。
渊虹抓住护栏,翻了个跟头,落入大堂,将掌柜扶起,嘴里连连赔礼:“真是对不住,我师傅在深山老林里待久了,不通世理,他的菜钱我帮他付了。”说着,在管韫目瞪口呆时,掏出两个金币递给掌柜。
靠海的阁楼上,渊虹靠窗借着透进纱窗的阳光细细看着海域地图,骨节分明的手指自
管韫絮絮叨叨讲真自己吃霸王餐的缘由,越讲越心虚:他本质上就是懒得去赚钱,觉得直接抢更方便。
他觑着渊虹静默的面庞,小心翼翼辩解道:“我那招只是让掌柜的失去行动力,并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我知道,要是那招可以取了掌柜的性命的话,你的经脉已经被我废了。”渊虹眼皮都没抬一下,拿着羽毛笔在海域图上标下一个朱红三角。
管韫暗诽:真动起手来,谁废了谁还不一定呢!
但他和渊虹处了几天,对渊虹的脾性很有几分了解,他还想继续浪去呢,可不想被渊虹拘在身边规规矩矩赚钱糊口,那句师傅真是叫的他汗毛炸立,他严重怀疑渊虹想利用这假师徒关系一箭双雕:一来可以借此把自己拘在身边。二来虽然他不知道渊虹来此有何目的,但有个与他同修佛法的师傅明显可以完善自己的身份。
管韫瞬息就品清了渊虹的目的,讪讪赔笑道:“我一般吃了就走,没啥机会跟人动手”。言外之意自己没打伤几个人,说着从袖子中摸出一个卷轴,推至渊虹手边。
“哦?”渊虹好奇地看了一眼卷轴,将之拿起,抬眸看向管韫,一搭一搭地拿卷轴拍着掌心。
管韫看着渊虹略带笑意的幽深墨瞳,心下一突,顿觉自己的小心思被洞穿了,紧张地搓了搓手:“你在摩偈岛上找到的佛经只是古佛教修炼体系的开篇,只能修到遐飞境后期,这是我在大雷音寺里找到的续篇。”
“原来如此,这篇经文正好抵了你的饭钱,你以后就住在这里,我们以师徒相称。”
管韫:!!
“你那两块破石头也配我的经文。”管韫气得想破口大骂,但看到渊虹手中那愈加浓厚的笑意,蓦地一虚,突然想起自己也是拿没什么价值的麻布去换人家饭菜的。
他不傻,刚到冀洲时自以为棉布很珍贵,但屡屡碰壁后自然明白金银的货币属性,但他实在懒得为了金银四处奔波,自己武功精神,明抢岂不方便至极。
但他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吼道:“告诉你,佛教是远古神魔时代的顶级大教,它的核心经文更是无价之宝,你拿到了就偷着乐吧,别吃饱了撑着管我的闲事。”
话落,管韫逃也似的向门外飞去。
快到门口时,被一只手抓住肩膀,他体表腾起一片金光震开抓手,转身时右手掌心运出一个金色的凝实的“卐”符号向渊虹拍去。
渊虹运掌相抗,不意“卐”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小漩涡吸他的灵力。
渊虹果断后退,与管韫拉开距离,管韫则化为一点残影缠上,渊虹捏指成剑,一道金虹向管韫斩去。
虽然渊虹精心控制着灵力,但余波仍将室内装饰刷碎了一片,这座庄园荒废已久,只有望雍公府犯错的一个下人看守,打斗声要是把他引来就麻烦了。
渊虹见管韫体表泛起一层黑金光泽,硬生生抗住了当头劈下的剑芒,紧接着整个人如一柄黑金锻造而成的神兵朝他射来。
渊虹泽体若琉璃,抬掌和管韫肉搏,两人动作都迅比疾风,顷刻间就过了十来招,呼呼风声伴着“砰,乒”的金石碰撞之音。
最终渊虹体表燃起簇簇金炎,整个人如一团炽盛的琉璃火焰,烧地管韫的黑金体都扭曲起来,黑金物质开始不受控制的流动。
管韫大惊失色,慌忙闪避。
渊虹瞅准时机,翻掌运出朵海碗大的赤莲,只只光彩斑斓的琉璃蝶飞出,绕管韫翩舞,同时木之灵化作团团绿影将琉璃蝶包裹,抽出条条纤柔的枝蔓,触角向管韫通身穴道此去。
生机勃勃的木之灵牵引着流云漓彩的液体向管韫合谷穴等穴道上的门户蠕动。
管韫竭力抵抗,金色能量排山倒海般卷出,试图摧毁枝条。
不料那海碗大的红莲飘来悬在他头顶,播洒万缕红光,光芒滴落之处,黑金色的能量瞬间消解,将他体内崩腾的灵力都化去了。
于是枝蔓触角畅通无阻抵达穴道门户,琉璃液体蠕动着将门户封地严丝合缝,凝固后形成一个漂亮的琉璃封印。
管韫察觉体内的穴道都被封住了,惊叫出声:“停下,我答应和你扮演师徒关系。”
渊虹见状撤去琉璃封印,一切消散后,渊虹仍给管韫一袋金币:“这些钱你哪着,应该够你吃两个月了。”
管韫掂了掂钱袋,喜笑颜开:“早这么不就好了,其实你不给我,我也不会去吃霸王餐了。”
渊虹看着管韫喜形于色的管韫,和摩偈岛上那个阴测测的老者简直判若两人,不由舒心一笑。
第二日,吉英大街锣鼓喧天,唢呐齐鸣,八抬大轿抬着百姓嘴中的“清昀仙翁”往考场走去,阔道两旁布衣百姓伏身跪拜,黄衫仙子提着花篮洒着晶莹洁白的花瓣雨,尾随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
安国二王子御徵坐在撵上,陪同“清昀仙翁”说笑,殷勤地说着区划逗得“清昀仙翁”十分开怀。
忽然前方出现名身着靛蓝修身长袍的少年,他抱臂站在路中间,面庞晒得黝黑,那双炯炯有神的凤眼眼角微微上扬,带着挑衅的兴味漫不经心地看着撵轿上的“清昀仙翁”。
御徵察觉到车队停滞,撩开帘帐恰看见好整以暇的渊虹,他在众皇子中拔得头筹,有幸陪仙人同游,眼力自是不凡。
刚想问那少年挡在路中间有何贵干,不料,他刚刚准备开口,便听到少年朗声戏谑道:“仙人下凡,真是好大的排场,让我来会会你这装神弄鬼的神棍。”
话音伴着圈圈音波震得锦帐飘卷传入“清昀仙翁”耳中,紧接着化为一道残影掠至撵轿近前,同时,右掌一握,天地灵力四涌而来,凝成一柄三丈长的黑金刀对准撵轿立劈而下。
“放肆!”一男一女两道怒喝不约而同响起,立侍撵轿两侧的侍从飞身迎敌,男子持一面兽皮鼓,运功一拍,一个个银灿灿的能量球从鼓面飞出,如连珠炮弹般向金刀爆射而去。
“轰”地一声,刺目的光束炸开,金银斑驳的光尘朝两边排开,巨大的爆炸声吓得道旁伏跪的百姓慌乱地大叫着,拥挤着往道旁民房店铺躲去。
也有少数武者临危不惧,掏出随身兵器指着渊虹,大喝:“保护仙人”,还有两三个目露异彩,知道交手双方比他们高一个大境界的修士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旁观此等高手对决,对武功精进多有助益,岂能错过,遂藏在柱子后探出头津津有味地观摩。
女子怀抱玉石琵琶,十指如削葱根,轻拢慢捻,灵力凝成一道道纤细悠长的利刃,光影交错中,向渊虹斩去。
渊虹嘴角噙笑,云淡风轻勾指,一道黑金光幕凝成,轻轻一弹,光幕如翻卷的钢轮轻轻松松将利刃扫灭,径直朝撵轿“滚”去,威势不减。
男子见状,掌覆紫光,对着兽皮鼓面重重拍下。
“咚”的一声,一轮灼灼刺目的银日轮转着射向黑金轮撞去,
爆炸声响起的瞬间,两人对视一眼,带能量余波褪去后,女子面容一改肃杀手势陡然转慢,一曲《夜酣谣》如寂寂深夜里母亲温柔哼唱的摇篮曲飘荡在渊虹的脑海中。
渊虹凤目一凛,一道光幕垂落将乐声隔绝,却间几个银炮径直射来击碎光幕,悠扬地乐声中,渊虹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眼皮沉沉,几欲酣然睡去。
男子一击得逞,拍击兽皮鼓的节奏却急促起来,声波叠浪,周遭灵气震动起来,音波递送至渊虹身上。
“咚,咚……”节奏急促鲜明的鼓点敲在渊虹的身上,如魔鬼在耳边桀桀怪笑,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随鼓点时快时慢地跳动,体内霎时气血翻涌,灵力乱窜。
与此同时,舒缓轻柔的琵琶曲猛地尖利起来,如利刃裂帛又如暴雨倾盆,冷漠凌厉地划破渊虹的脆弱的灵魂。
原是两人发现不可力敌后使出了合击必杀技:鼓琵绝音。
兀地一声高亢的鸣声响起,它如凤凰引吭高歌,似仙鹤展翅唳叫,音波如滚滚洪水冲毁鼓琵绝音,两人被音波冲地连连倒退,魔音灌耳震得五官溢血,意识一阵恍惚。
渊虹封住遐飞境的修为,因此被损伤了五脏,嘴角溢血,但他的身体毕竟经过破境时的千锤百炼,因此伤势很轻,趁两人精神恍惚之机,身子如利剑射出,凌空翻飞一脚踢向男子厚实的胸膛,男子下意识举鼓格挡,
“砰,砰,砰”连踢三脚后渊虹勾腿蓄力重重踢下。
“咔嚓”,男子虎口龟裂,胳膊肘脱臼,口吐血沫横飞出去。
黄衫女子见丈夫身受重伤,忧急不已,不顾伤势拨动大弦,如急雨的嘈嘈乐声骤然响起,渊虹身旁的灵气凝成百十道焰束般的音刃,刃弧割裂空间斩向渊虹。
渊虹衣袂猎猎,灵气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体表燃起一簇黑金色的能量火焰,烧的空间微微有点扭曲起来,微不可察查的浮烟蒸腾而起。哧地一声,焰光外扩,瞬间焚进来犯音刃,如多怒放的火莲,摇曳着袭向撵轿。
二王子吓的唇青面白,哆嗦着紧紧抓住“清昀仙翁”的手臂,清昀看着袭来的火莲,目露惊讶,但依旧泰然自若,他干瘦的手掌掌心泛起一圈黑色涟漪,一条巴掌大的阴鱼从中游出,阴鱼尾巴一摆,拨开空气向火莲花游去,同时吞纳天地灵气,体型暴涨,一息间就长至一丈长。
“轰隆”,两者如离开流星撞在一起,霎时火花四射,狂暴的能量波向四方卷去,幸亏是在半空中,不然不知多少百姓要遭池鱼之殃。
渊虹体化黑金利箭,“嗖”地一声洞穿阴鱼,射向清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