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雨天,雨大的出奇,轰隆的雷声夹着闪电似乎要把房顶掀开。我正在教室里刷题,周乔然冲到了我的面前。他来的很急,显然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一滴滴落在我的试卷上,把我刚落的字晕开。
周乔然眼中满是死气,气喘吁吁地说:“谕轩,刘任死了。”
我被这个消息惊地愣在原地,手中的笔也掉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脆响。
我想从周乔然的脸上看到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你别闹了,昨天还是还好好的吗?我们还一起给他过的生日。”
周乔然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痛苦的说道:“这种事情我能和你开玩笑吗?”他何尝不想这只是一个玩笑。
我和周乔然冒着滂沱大雨奔跑在泥泞不堪地泥地上,因为雨水的缘故道路格外的滑。我们在泥地里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却没有心情耽误,疯狂地奔跑着。
在路上,听周乔然说他也是从刘任家隔壁的孩子那得知的消息。因为事发突然,他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因为我手机坏了一直没有买手机,他联系不到我只能跑来找我。在回去的路上,我多么希望这一切就是个恶作剧,哪怕被捉弄我也忍受不了刘任的死亡。可是一想到他从小就体弱多病,更是让我心里一沉。
我们跑到了刘任的家附近,离多远就看见许多邻居都围在他家附近。心里更是着急,迈开腿往刘任家跑。
刘任妈妈正坐在地上抱着刘任嚎啕大哭,刘任爸爸也老泪纵横,老来丧子之痛让他一下子憔悴了很多岁。周边的邻居纷纷上去好心劝慰,可是这对苦命的夫妻哪里听得进去。
我和周乔然愣在了原地,眼角的泪水一下如泉涌般滑落,混合着瓢泼的雨水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哪儿是雨水哪儿是泪水。
刘任在她妈妈的怀里安静的躺着,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是脸色格外苍白,透露着一股死气。望着昨日还在一起过生日的伙伴就此长眠,我无力地跪坐在泥地里,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
周乔然一脸茫然地,像是在自言自语:“谕轩,刘任他就这么走了吗?我们不是说好一起长大,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我却再也没有心思去回答他,没有一点力气地瘫坐在泥地里。
那些时光恍如昨日重现,一幕幕涌现脑海里。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小学的时候那时候零花钱很少,我们三人总是谁有零花钱就会去学校便利店买来然后一起分享。一毛钱一根的辣条,两毛钱一根的雪糕,五毛钱一瓶的汽水我们也能吃的津津有味。
我们在班里老实,所以总受那些坏孩子欺负。可是他们曾在我被欺负的站出来替我挡着拳头,哪怕是遍体鳞伤也没想过袖手旁观,我们会鼻青脸肿地叫嚣着,长大以后一定要报仇。
我们曾经在放学的路上去捉鱼摸虾,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晒太阳。我们曾顽劣地偷偷从家里拿出来香烟,躲在桥洞底下吞云吐雾,虽然并不会抽烟,但在云雾缭绕的烟雾下我们曾经认为抽烟就会变成坏孩子,那样就再也没有人会欺负我们了。
我们会在青春懵懂的年纪讨论班上哪个女生最漂亮,我们都留着那封没送出去的情书。我们一起上游戏室街机厅,然后被家长抓到一顿胖揍。我们约定好了,长大以后也会在一个城市相依为伴。
我们一块上学,一块打游戏,一块过生日,睡在一张床上,穿过彼此的衣服。
太多太多情绪一下涌上心头,才发觉原来我们早就成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人。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早已亲如兄弟。可此刻他竟然冰冷冷地睡着了,我多想叫醒他,多想让他起来陪我一起长大。我们还有太多约定好的事没一起做,他却就这么离开了。
很久很久,一辆载运着一口棺材的小货车缓缓朝刘任家驶来。我和周乔然坐在路口正好挡住了它的去路,邻居好心地把我们两个人拉到一旁。小货车在门口缓缓停下,周围的邻居连忙想拉开刘任的妈妈,打算让刘任早日入土为安。
刘任的妈妈哭的悲痛欲绝,见旁人要把怀里的儿子抱走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都滚开,不要碰我的孩子!”然后转头看向怀里的刘任温柔地说,“妈妈是不会让别人拆散我们母子的,你一定也不舍得离开妈妈,对不对?”
只是众人不顾她的嘶喊,强行分开了她们母子。刘任妈妈因为悲伤过度一时昏厥了过去,刘任爸爸赶紧伸手去扶,脸上也早已被泪水打湿。只是他是一家之主,哪怕再悲痛,他也得让他儿子入土为安。否则夏天炎热,没几天尸体便会发臭腐烂。
在我们老家有个习俗,小孩子早亡不得入土,往往都是火化。可现在他们夫妻俩老来丧子,也没有谁敢替火葬去触其眉头。刘任爸爸把老婆放到了床上,又将刘任放进了棺材里,眼中满是不舍。
刘任的爸爸看见了人群中满身泥泞一脸失魂落魄的我和周乔然,悲伤地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谕轩,乔然,你们去上学去吧。刘任走了,你们也得好好生活。”
“叔叔,我们不走,我们要陪等刘任下葬。”
刘任爸爸也没有勉强,只是摇了摇头和村里几个年迈的老者商量下葬的事宜去了。只是他原本乌黑的头发此刻却有些斑白,也许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精神奕奕了。
后来,刘任便被葬在了离家不远的地里。我和周乔然也是在后来才知道刘任的起因,在我们给他过完生日以后他又偷偷玩电脑,不知道玩到什么时候。半夜里刘任屋里有动静,心脏病发,他父母也没有在意,以为只是猫咪抓老鼠的动静。等到天亮喊他吃早饭的时候,刘任已经躺在了地上,没了呼吸。连送去医院的机会都没有,身体已经冰凉。夫妻俩悔恨莫及恨不得跟着儿子一块去死,如果当晚听到动静起身看看也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事后,夫妻俩也搬离了这个伤心地。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房子,孤独而落寞。
我常常路过那间房子,驻步停留。多的是不舍和遗憾,每每这个时候我仿佛能看见刘任那天真无邪的笑脸。
我和周乔然在刘任的坟前祭拜,小小的坟包下埋葬着我们永远的朋友,那个憨厚老实却一脸倔强的人。
周乔然一脸落寞:“谕轩,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接下来的生活该多么无趣。”
“我相信刘任会一直天上看着我们的,我们一抬头也许就看见他了。”说完我自己都有些觉得可笑,如果生命消失了会去到天上,那消失的生命还会拥有记性吗?还会记起我们曾说好一起长大的约定吗?
两个人终究谁也没有说一句话,茫然地看着天空。
…………
我被接踵而来的悲伤击垮了,所有对于未来生活的希望与期盼随之碎落一地。如果人的一生注定会有这么多磨难,那么我承认,我再也跨不过去了。
这件事传的十里八乡都沸沸扬扬,学校里人尽皆知。闫映森和姚星宇也知道我和刘任的关系,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我。毕竟,刘任的离开和王淼的离开不是一个概念。
就在我处于绝望的低谷期无法自拔的时候,一件事彻底将我激怒了。
英语课上,英语老师一如往常地上着课。我也没有心思听她到底说了什么。直到他提起了刘任:“我平时教导你们好好学习,不读书能有什么出息?你看,之前我们学校九二班的刘任,退学之后整天在家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抱着个电脑当饭吃。现在出事了吧,后悔都找不到门路。”
我一下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跑到讲台上一拳打了过去。英语老师很显然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更不知道我和刘任的关系。色厉内荏地对我怒吼:“你想造反啊?”
我不管不顾,一心想发泄怒火,又挥拳打了上去。靠近的同学赶紧跑过来拉住我,闫映森和姚星宇自然知道我发火的缘由也跑过去拦着英语老师。
事后,学校弄清了缘由,我又被记了一次大过。如果不是因为成绩的原因,估计就会把我开除了吧。
闫映森叹息了一声:“谕轩,你说你这么冲动干嘛?英语老师那个人就是嘴贱,你干嘛跟他计较。”
姚星宇递给了我一根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吞吐着烟雾。
我心里难受的不行,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呛人的烟雾让我感觉肺都快要憋爆炸了,我只能狠狠一拳向操场草地砸去。从手背处汨汨流出一道殷红的血液,血珠顺着手背滴落在草叶上。
闫映森赶紧从书包里拿出纸巾擦拭我手背的血迹,伤口并没有多大,只是手背处有些青紫。
也许,我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温柔谦逊阳光的少年也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