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没穿衣服。
可许志虎的脑袋就算被门夹一万次,也不会认为他是个神经病。
更不敢露出丁点嘲笑或鄙视的样子。
不畏严寒很多觉醒者都能做到,可这人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细碎伤痕,是活人吗?
怎么才能做到一滴血都不流?
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受了这样诡异的伤?
许志虎全然忘记这个被他认定为一个强大觉醒者的男人,为什么可以无视天赐宝物互相排斥的规则,轻易拿起那截翠绿树枝。太过突然的遭遇让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傻愣愣盯着如同鬼魅一般毫无征兆出现的这人看。
宽额高鼻,目光极为有神,一头黑色短发,两条剑眉斜飞,面部线条棱角分明,再与略微显得薄了一些的嘴唇组合到一起,整个面容给人以十分刚硬的感觉。
抛去遍布这人全身上下的骇人伤痕,再抛去他此刻丁点衣物也没穿的处境,在许志虎眼里,自己活到这么大,不管是从网上看的图片还是亲眼见过的,再没有人比眼前这人的体型更能诠释出何为完美两字。
而这样的体型,代表着速度与力量之间无与伦比的协调性。
他有多强?
来这小城里做什么?
是什么原因让他在风雪交加的深夜里,连衣服也不穿就出现在这里?
他们这一伙人,会不会被灭口?
种种疑问在许志虎的脑子里浮现,冷汗不由往出冒,被寒风一吹,许志虎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
另外四个人比许志虎还要不济,蹲在地上,手还埋在薄雪里,却动都不能动一下。
……
秦鱼收回打量许志虎的目光,然后看向手里这截树枝,过了片刻,困惑地摇了摇头,抬头向这几人中唯一一个让自己感觉到拥有某种力量在身的许志虎问道。
“此为何地?”
许志虎一脸茫然,缩着身子头不敢摇一下。
秦鱼轻轻皱了下眉。
这人好像听不懂自己说的话,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应是被实力与生命等级的巨大差异带来的天然威慑所压制。
绝对力量的差距往往可以使具有智慧的生命,依靠生存的本能去选择遵从。
这样的情况秦鱼已经遇到无数次。
刚刚从虚空剑主的绝命一击中挣脱出来,秦鱼虽已受到此前从未有过的重伤,煞气犹未散,这几人实力太低,明显经受不住。
此地瞧着十分陌生,而且刚刚几人的说话声听着极为耳熟,秦鱼略做思考,收敛自身久经杀场养出的煞气,再次问道:“此为何地?”
许志虎顿时觉得环绕在自己身体周围的寒流忽然消失,眼前这人也不再那么让人心惊胆战,壮着胆子摇头回道:“我听不懂您说的话。”
秦鱼心头再度升起熟悉感,双方语言不通,可他确信自己曾经听过对方所用的语言。
很熟悉。
也很久远。
换了自己掌握的另一种语言,秦鱼再次尝试和对方沟通,“你们是何方人氏,此为何地,所为何来?”
许志虎依旧没听懂,慌张摇头,他也算有几分急智,猜测自己可能遇到了只在传闻中的异界中人,伸手指向自己,说了一个“我”字,又紧张地指了一下秦鱼,说了一个“您”字,再指了指自己耳朵,摆手示意自己听不懂。
一番比划,许志虎小心等着秦鱼回应,却见这个让他生出许多猜测的男人竟突然发起愣来。
“我……”
生涩地念出这个字,秦鱼终于从自己已经覆满尘土的记忆最深处,找到了这种语言的出处。
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
还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了长久生命中,那段极其短暂的时光。
“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秦鱼话音极为缓慢,吐字却十分清晰地问道。
许志虎这次听明白了,不敢怠慢,停止猜测,恭恭敬敬回答道:“这里是长平城。”
秦鱼生涩道:“具……具体……些。”
许志虎回道:“北仓省,宣威市,长平县,县城,长平城。”
秦鱼又问:“再……具体些。”
许志虎微微思索,恭敬回答:“华国,北仓省,宣威市,长平县,长平城。”
秦鱼失神起来。
大风突然停了下来,细碎雪毛很快变成了鹅毛大雪,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
呆在原地不敢动,只敢把已经快要冻僵的双手揣到怀里的四人脚下,雪层埋住鞋面的时候,秦鱼回过神来,恍惚问道。
“现在是哪一年了?”
许志虎已经放松些许,不再那么紧张,飞快答道:“2035年,1月3号,前天刚好过了元旦。”
2035年。
那就是过去十年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已经钻进骨头里的记忆蜂拥而出,十年前……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十年前,天地生变,二十三岁的自己莫名穿越,去到武道为尊的天武界。
八百年苦修,秦鱼从天武界下界杀到上界,又从上界杀到武主之界,成就镇世之名,镇压当代,被冠以王侠之称。因不忿于虚空剑主奴役众生,怒而袭之,杀了虚空剑主,却被他绝命一击困住,十剑锁十方,布虚空湮灭剑阵,若非在剑阵布成前杀了虚空剑主,秦鱼最多落得个和虚空剑主同归于尽的结局。
而现在,脱困而出的秦鱼竟然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华国,长平城,2035年。
时隔十年,于武道上已经修至绝巅,被天武界众生尊称为镇世王侠的秦鱼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
得到答案,并确定这个答案没有任何错漏之处,秦鱼再次陷入沉思中。
天武界中传闻虚空剑主的剑术具有破碎虚空的伟力,冠绝古今,现在经过自己的亲身经历,那厮的剑术确实是冠绝古今。
可惜被自己杀了。
他那剑阵没人主持,只有破碎虚空的力量,却没了湮灭虚空的后续变化,结果把自己带回了家乡。
正好自己在天武界已经了无牵挂,未留子嗣,红颜寿尽,八百年的阅历足够让秦鱼看开生离死别,若不是已经没有牵挂之人之物,他也不会袭杀虚空剑主。
回到家乡,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到自己安享“晚年”的时候了。
随手将手里这截被几人极为看重的翠绿树枝扔到原来的位置,一截携有生之力的树枝还不被秦鱼看在眼里,倒是现在既然已经确定回到家乡,自然要留在这里,不穿衣服可不行。
扫了一眼五人,秦鱼指向王文浩,将体内仅存的一丝真气度入他体内,随后便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衣服脱的只剩下内衣,穿到了自己身上。
秦鱼行事素来极有原则,有所取必有所予,他的一丝真气按价值去算……没法算,和衣服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
“就当没见过我。”
留下这句话,秦鱼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