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沉夜,终将过去。
羡鱼出塔的时候,天方破晓。与大师秉烛夜谈实在是一件好事。她逐渐地也知道了自己虽是三千岁的仙灵,在许多方面仍然稚拙。她仰望着东方将曙的天光,决心往后要做一个更好的自己。
但羡鱼没有回去补觉的打算。
经此一夜,她知道如今的普光寺已经危机四伏。王后的势力渗透在这小小寺院里,说不定每一个人都是她的杀手。
她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了,她也不该等到初三去找什么接头的贵人——倘使她不死,怎会有人敢来呢?
她冷峻目光扫着周围,仿佛一草一木都蕴藏了浓重杀气。
羡鱼赶往了静宁禅院。
此时禅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漏出来,羡鱼飞檐走壁不在话下,迅速潜进了院中。今日普光寺的隐秘她势在必得。
房中静悄悄的,羡鱼微一皱眉,似乎刚刚扯到了肩上的剑伤了。但也仅仅是一皱眉,随后轻手轻脚开门进入房中,黑乎乎的没有点灯,料想应该是都睡着了。
羡鱼蹑手蹑脚来到那一整面墙的书架旁,抬头望了望这琳琅满目的书架,偶然瞧见一本稍微露出一截的书,便抽出来,哪里知道拿下来,才知它仅仅是是一只空盒子。
她快速扫了一遍这琳琅书架,随便拣了几个抽出来,发现都是空盒子罢了,心下终于明白过来,玄亭大师所言玄机大抵就在这书架上了。
此时,一切都静悄悄的,像极了暴风骤雨前的宁静。羡鱼清楚,王后派遣两批人都有来无回,今日她和王后之间必然有一人要赢。
羡鱼想,她的命可不容易,自己可不能输。
想到这里,她瞥了一眼窗外天色,遥远东方不多久将有云霞出曙。
她摸索良久,终于寻到机关,随着一声暗响,书架缓缓旋转,出现了一个幽静黑暗的地道。
羡鱼随意拿起桌上一盏烛灯便进了地道,不忘将暗门关上。
地道不长,一路也并未布机关暗器,只是一路走来,竟然比九层塔还要阴森可怖。
羡鱼安慰自己说:“怕什么,这里谁还能是你对手?”想了想,觉得此言有理,继续前进。
地道尽头又是一扇门,羡鱼推开门后,只见在烛灯圈出来的光明地带,触目可见的都是黄金白银。不错,甚至没有用箱子装,这整整齐齐堆满了的都是黄金白银。
只需一点点光明,便可在暗夜里熠熠生光。羡鱼吃了一大惊,但她知道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她移动脚步,走进屋子,在金山银山之后,倒是别有洞天——起初她以为区区一个小密室能有多大本事,她果然是小瞧了他们。金山银山后面,是一座小型的兵器铸造厂。更准确地来说,是他们谋逆的大本营吧。
桌案上陈着有序的账本,羡鱼手指触碰上去时,都觉得深深的不可思议。这么厚的账本,记载了王后一党作下的多少孽啊。
她的眉头逐渐拧起。
另一边是绘制好的兵器图样,角落里整齐摆放了各式各样的模具。羡鱼知道他们只是在这里研制兵器,而后会托别人来制造武器。但她望着面前这设施齐全的铸剑厂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的确,要控权,一是要钱,而是要兵。这个道理王后很懂,所以她堆积了金山银山,估计在全国还有很多隐形了的财富;这批兵器模具,也是要送去批量打造的,说明她还有隐形的军队。
羡鱼不禁开始冒冷汗。她在担心叶谪——叶谪迟早有一天要和王后正面对决,他会输吗?
她立马摇了摇头,说:“阿谪才不会输。”
羡鱼一扬手,将桌案上的账本和图纸全数收起,刚要出去,没想到迎面而来一道幽幽人影。
那人幽幽地道:“羡鱼姑娘深更半夜不睡觉,怎么到了这里?”
羡鱼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往后退避,心中也是狂跳一通,只是面上强作镇定,打起烛火照亮对方脸来,此时,无疑正是那个私生子明德!
室内空气一下子焦灼万分,羡鱼脑中先一片空白,而后恢复清明,立刻祭了昭华在手,说:“既然你发现了,那也不必废话。”
明德轻蔑一笑,说:“羡鱼姑娘这么着急动手?不妨坐下来,与贫僧慢慢谈一谈?”
“呵,我不信你们什么鬼话。”
对方目光流转,似乎隔空打在了桌案之上,声音不疾不徐,说:“姑娘现在可觉得浑身疲软,使不上力?可觉得头昏眼花,意识混乱?”
羡鱼本想竭力保持镇定,然而待他这么一说,脑袋里简直是要炸了锅一样,又糊又痛,不得已,她拄着昭华才站稳。
“你……胡说什么,我没有那些症状,你也别废什么话了,我不会巧言令色。动手吧。”羡鱼努力想激他应战,因为她自认剑术了得,斩杀此人一定不在话下。
可明德忽然放声大笑,笑声在幽寂地道里回荡着,愈显此地之可怖:“羡鱼姑娘,你触碰了账本,殊不知账本上有奇毒?哈哈哈哈哈,不枉我研制许久,这竟然成功了!羡鱼姑娘,这几日你中毒倒是不少啊!这前前后后累计起来,可不是以毒攻毒,而是毒上加毒——”
羡鱼后退一步,正抵在桌案上,右手攥紧了昭华剑的剑柄,目光下沉,似见流星——她此时真的万分后悔刚刚听了这人的话,她不应该听他废话的,如此她便可专心致志一招毙命,毫不留情。
但是当明德缓缓说出这些以后,她的头,她的意识,她的全身似乎都开始不听使唤了。羡鱼咬牙,低吼道:“今日,你死,我活。”
说罢长虹剑气婉如游龙呼啸而来,蓝光忽盛,凝结着她前所未有的决心斗志。羡鱼这一招,出的是杀招,她顾不得怀里的功德簿子,也顾不得明德所说的毒了。
她知道,她现在的仙力能启出的只够支撑她三招。所以,她第一招就是杀招。
她没想到明德却并不躲避,而是在蓝光逼近之时贴出一张符纸。羡鱼的蓝光一触符纸霎时消亡,刚刚亮堂堂的屋子瞬间归于黑暗。
羡鱼被那符纸一震,连连后退,不敢相信地盯着明德手里符纸,脱口问出:“什么宝贝,好生厉害!”
明德嘴角扯起笑意,拿起符纸在光下晃了晃,说:“仙道降妖,妖道降仙罢了。”
羡鱼没有害怕,只是颤着凝起仙力,注在剑上,预备再来一击,但是这一次,那符纸依然牢不可破。
羡鱼不断摇头,开始怀疑自己,但她并不放弃,而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最后一击之上。
这一击,她别无选择。
明德这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羡鱼微喘着气,低头,拿剑刃划破手指,鲜血染上了剑刃,只见蓝光笼罩的剑身之上,忽然揉入了团团红光。红蓝交映,旖旎异常。
她启用了一道秘术,将自己生魂与此剑相融,剑身便可倚仗她的修为全力进击,不达目的,则不罢休。这秘术入门容易,却极为危险,一旦启用,她身上修为便一刻不停地流逝,倘使对方足够强大,使得剑不能击败对方,那么结果就只有修为散尽,归于混沌了。
可,这一刻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启封这个秘术。她所想的,只是叶谪一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