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根源、制度和秩序:从老子到黄老
- 王中江
- 1508字
- 2020-08-29 22:54:18
第二章 失常与回归——老子的“反”探究
对于老子的“反”这一概念,一直存在着几种不同的理解和解释[1]:一是从对立相反及其运动来看[2],二是从循环运动来看[3],三是从“返回”和“复归”的运动来看[4]。从哲学义理和东西方哲学传统来说,不管是事物的对立相反、相反相成和物极必反,还是事物的循环往复,或者是事物的复归、回归等,它们各自都有其一定的重要性和不同的旨趣。对立相反注重的是事物的矛盾、相反相成和相互转化,循环强调的是事物的回环性和周期性的连续及变化,返回和复归强调的是事物出现异常、异化而进行纠偏和修复以及自身的回归。从共同的方面说,它们都具有变化、转化和转变的意义,也具有某种交叉性和包含性。相反,对立的运动可以是循环的,循环也可以具有对立相反性。有去和往才有返回,因此,返回也有某种循环的意义。只是异常之返和回不注重周期性的意义,只注重返和回这一维度。
整体上,老子的哲学所具有的主要是相反转化和回归这两种运动和变化的义理(虽然程度和多少不同)。首先它具有对立相反、物极必反和相互转化的思想,而且这方面非常明显。美恶、有无、难易、高下、祸福、大小、多少等相反和转化,都是这方面的重要符号,也是通常所说的老子辩证法(我称之为“转化法”)的主要表现。正因为如此,人们也容易将老子的“反”从这方面去理解和解释。但老子使用的“反”字,只有“正言若反”的“反”具有“相反”的意义,其他的都不是这样。我不能说老子完全没有“循环”的思想,但至少非常微弱,人们用来论证的老子循环观的“周行”(“周行而不殆”[5]),其实它不是指循环。一般认为,老子(还有庄子)具有浓厚的复归和返本归根意识,这不仅同老子的“复”和“归”的概念有关,也同老子的“反”的观念密不可分。现在看来,老子的“反”主要是用作“返回”和“回归”,这是我首先要加以深究的。老子的“反”作为“返回”绝不是一个孤立的概念,它是老子思想中的结构性问题。这不仅因为老子的“复”和“归”的概念同它息息相关,而且也因为老子对事物为什么要返回和回归以及它们的归宿也有十分清楚的意识。
注释
[1]从方法论上说,同一个概念和术语,在不同的思想家甚至同一个思想家中都有可能在不同的意义上被使用,这同文字的多义性和人们常常在不同意义上使用它们十分相像;但同样真实的是,人们也完全有可能在相似和相近的意义上使用同一个概念。原则上这两种情形对老子的“反”这一概念都适用。事实上,它是两者兼具,还是只有一种情况,这要取决于我们的实质性考察。如果说人们在不同语境下使用同一个概念,它的意义有可能相同也可能不同的话,那么在同一个语境下,在同一个地方,使用同一个概念,一般来说它应该只有一个意义,而不能同时有两个甚至更多的意义(虽然还有言外之意等),否则,理解和解释就真的变得不可能,沟通和交流,以及通过语言来指示行为也变得不可能。从这一点出发,我们只能说对同一个文本和语境下的概念的解释会有不同,但不能说这一概念在这个地方同时包含着不同的意思。实际上它究竟用作什么意思,这同样要借助于实质性的考察。有关这一点,参见卢育三:《老子释义》,188~189页。
[2]参见冯友兰:《老子哲学》,见《三松堂学术文集》,151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张岱年:《中国古代辩证法思想发微》,见《张岱年全集》,第5卷,299~300页,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
[3]参见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170~171、226页;卢育三:《老子释义》,128、188~189页;李存山:《老子》,80、99页;池田知久:《老子》,20、276页。
[4]蒋锡昌认识到了“反”在老子整个哲学和思想的重要性,并统而观之和多所致意。参见蒋锡昌:《老子校诂》,264~268页。
[5]郭店简、帛书本没有这句话。汉简本作“偏(遍)行而不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