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一个传说

第一次从爷爷嘴里听到这个传说的时候，我刚上小学一年级。那是春天，一个周六的早晨，我跟着爷爷来到码头。码头上没有船，也没有风，整个码头显得十分宁静。我和爷爷坐在坝基上，眺望着晨雾中的莲花岛，岛上的人鱼巨石在飘散的晨雾中渐渐显露出来，同时显露出的还有距离莲花岛不远的海面上的石人礁。爷爷默默地望了一眼岛上的人鱼巨石，接着又用手指指着海面上的石人礁说：“龙宝，你知道它们的故事吗？”我摇了摇头。

爷爷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后给我讲起了那个曾经在我们莲花湾家喻户晓的传说——

那是在很久以前，有一个渔民摇着一条小船在莲花湾捕鱼，接连三天过去了，他一条鱼也没有捕到。如果第四天他再捕不到鱼，他的妻子和刚满一岁的儿子就要饿肚子了。他焦急万分地摇着小船，从早晨一直摇到夜幕降临，可是他一次次拖上来的渔网依然是空的。就在他失望得眼泪快要流下来的时候，他撒下的网里终于有了沉甸甸的收获，是一条足有一米多长的大鱼，大鱼的背鳍高高竖起，身上的鳞片闪着青绿色的光，好漂亮的一条大鱼哟！

回到家，渔民迫不及待地把大鱼拎到案板上，在他举起鱼刀准备劈向大鱼的刹那，妻子突然拦住了他。妻子指着大鱼吃惊地对丈夫说：“你快看哪，大鱼在哭呢！”他低头一看，大鱼的眼睛里果然滚出了一串晶莹的泪珠。这是一条有灵性的大鱼啊！妻子又用手摁了一下大鱼滚圆的肚子，说：“它还是一条怀子的母鱼呢，看样子它就快要做母亲了，我们可不能吃掉它啊！”

渔民再次看了一眼大鱼，又看了看妻子和睡在床上的儿子。不管这条大鱼是不是有灵性的，打鱼人祖辈留下了一条铁定的规矩，捕到怀子的鱼是要放生的。渔民犹豫了，手里的鱼刀停在半空。

妻子没有犹豫，她劝丈夫说：“放掉这条大鱼吧，我们不能坏了祖辈留下的规矩！”

渔民把鱼刀狠狠剁在案板上，为难地看着妻子说：“放掉了大鱼，明天你和儿子吃什么？”

妻子坚定地说：“我和儿子宁肯饿肚子，也不能伤害一条有灵性的鱼，更不能伤害一条怀子的母鱼！”

渔民最终还是听从了妻子的劝告，决定放掉大鱼。他背着大鱼来到海边，轻轻把大鱼放进水里。他对大鱼说：“在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快逃生去吧！”

就在渔民转身准备离开时，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涌起一朵高高的浪花。

渔民回头一看，顿时惊呆了，浪花上竟然站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

渔民吓坏了，以为遇到了传说中的海妖，他声音颤抖着问：“你……你是谁？”

女子说：“你不要怕，我是来自东海深处的一条青花鱼，由于我身怀有孕，不小心落入了你的渔网……不过我会报答你的不杀之恩的。”

渔民吃惊地看着女子，莲花湾的捕鱼人都知道，东海深处有一个神秘的水族，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它们的真面目，难道面前这个自称青花鱼的女子就来自那个神秘的水族？不过渔民更关心的是女子要怎样报答自己，他半信半疑地问：“你……你真的会报答我？”

女子说：“我会让你网网不落空，网网有鱼，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渔民瞪大了眼睛：“答应……什么事？”

女子说：“你以后如果捕到了一种银白色的小鱼，一定不要伤害它们，你要把它们重新放回大海，你能做到吗？”

渔民拍着胸脯说：“我向你发誓，我保证能做到！”

女子又说：“如果你背叛了自己的誓言，要遭报应的。”

渔民用手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脚下的大海说：“苍天和大海为我做证，我要是背叛了誓言，就让我遭到灭顶之灾！”

女子笑了起来。女子的笑声清脆悦耳，宛如天籁，在空旷的海面上久久回荡。

女子笑过之后，向渔民挥一下手，转身踏着涌起的海浪，像一朵透明的浪花，更像一朵漂浮在海面上的云，渐渐消失在茫茫的大海深处，给渔民留下一个难忘的背影和更加难忘的允诺。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渔民就迫不及待地摇着小船再次来到莲花湾。女子果然没有食言，渔民撒下的渔网，网网不落空，太阳刚刚升起，渔民的船舱里已经装满活蹦乱跳的黄鱼和黑鱼。几天来，渔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渔民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草棚换成了瓦房，小船换成了大船，餐桌上天天是美味佳肴。

但是渔民始终不敢忘记自己曾在女子面前许下的誓言，每一次他都会在捕上来的鱼中仔细寻找，后来他真的在网底发现过几条银白色的小鱼，小鱼浑身晶莹剔透，细密的鳞片闪着银子般的亮光。渔民小心翼翼地将小鱼重新放回大海……

一天深夜，一个神秘的黑衣男子悄然走进了渔民的家，他一脸诡秘地对渔民说，他要用一条三桅帆船向渔民换取十条银白色小鱼的眼睛。起初渔民一口回绝，他说：“我曾经对一个女子发过誓。”黑衣男子说：“三桅帆船是莲花湾最大的船，你的誓言能抵得过这样一条大船吗？”渔民有些动摇了。黑衣男子趁热打铁接着又说：“你就是再打十年鱼，也买不起这么大的一条船啊。”渔民终于没有抵挡住黑衣男子的花言巧语，更没有经得住三桅帆船的诱惑，他答应了黑衣男子。为了能顺利捕到银白色小鱼，黑衣男子临走时送给了渔民一盘网眼儿比针眼儿还细密的网。用这种网捕鱼，别说是银白色的小鱼了，就连没有长大的小虾米也难逃一劫。送走了黑衣男子，渔民突然琢磨起来：这个神秘的黑衣男子是谁？从哪里来的？他为什么要十条银白色小鱼的眼睛？渔民手扶门框陷入沉思，但黑衣男子早已在夜色中消失得踪影杳无。

天亮后，渔民驾驶着渔船来到莲花湾，他用黑衣男子送他的渔网很快就捕获了十条银白色小鱼，并取下了小鱼的眼睛。就在他喜出望外地驾船准备回码头时，天空突然布满阴云，刹那间，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狂风掀起了几丈高的滔天巨浪。巨浪中，那个长发女子脚踏浪花出现了，她愤怒地质问渔民说：“你知道那个黑衣男子是谁吗？它是老洋里的一条老黑鱼，它想用我孩子的眼睛帮它修炼。可是你却为了一条三桅帆船，背叛了自己的誓言，杀死了我的孩子！你还我孩子啊……”

渔民恍然大悟，他为自己一时的贪念追悔莫及，可是他曾在女子面前说过，要是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就要遭灭顶之灾！他惊恐地望着四周涌起的海浪，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到码头，回到妻子和儿子的身边了，悔恨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渔民葬身海底之后不久，人们发现莲花岛上突然出现了一座十几米高的人鱼形巨石。远远望去，巨石的底部像奋力站立起来的鱼的尾鳍，上半部宛如一个长发飘飘翘首企盼的女子。几天后，岛的南面又冒出一座黑褐色的礁石，像一个面朝莲花岛跪拜的石人。人们都说，莲花岛上的人鱼巨石是青花鱼变的，而跪拜的石人就是那个言而无信的渔民，他一年又一年地跪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是在向那个女子忏悔呢。

直到今天，那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依然萦绕在我们莲花湾的上空，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女子的哭喊声就会更加清晰地传进人们的耳朵里：“你还我的孩子——还我孩子啊！”

故事讲完了，爷爷再次长叹了一声。我不解地望着爷爷，问道：“我怎么从来没听到过那个女子的哭喊声？一次也没有听到呢！”

爷爷在我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说：“不仅你没有听到过……如今莲花湾的年轻人也听不到了！”

这时有一条机帆船驶进了坝口，慢慢向码头驶了过来。爷爷拉着我站了起来。

在往回走的路上，爷爷又说：“莲花岛上的人鱼巨石和海面上的石人礁，不仅给我们莲花湾的后人留下了一个悲伤的传说，同时还留下了一样东西呢。”

我抬头盯住爷爷：“留下了什么？”

爷爷说：“就是当年黑鱼精送给贪心渔民的那盘网眼儿细密的渔网。后来人们把这种渔网叫‘绝户网’。”

我不假思索地说：“我知道绝户网……”

我的话还没说完，我突然发现爷爷的眼睛里已经燃起了两团怒火。这是我第一次在爷爷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怒火，吓得我急忙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