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柒)
【番外之唐影与唐犬】
凤轩七年,天下大定的背后是世人对当朝天子迟不立后的诸多猜测。有人说天子不立中宫是对先帝念念难忘,也有人甚至大逆不道地推断天子患有隐疾不能人道。
各种津津乐道的传闻满天飞,群臣亦是急得日日上奏软硬兼施,这位且近不惑之年的天子始终不为所动,再有谏言,称病罢朝。
如今后宫之中也只得一位皇妃,但无一皇嗣承欢膝下。皇妃乃天子早年尚是国师时纳的原配,虽为发妻,如今却并未被封作皇后。
朝堂之上,且行且艰辛;俗世之外,有刀光剑影的江湖路,亦有归园田居的闲云野鹤。
千里之外,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中,一个女童正满脸纠结地坐在树上,支着脑袋,频频往山下张望。
女童约摸四五岁,头上左右各扎一个元宝髻,坠着几个前朝铜币;五官煞是灵动可爱,一双圆圆的大眼,尤其突出。
今天已是她离家出走的第二天。
摸了摸直到此刻,才填了一个酸果的肚皮,女童心里再大的委屈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父亲再不找来的话,她只能低声下气自己回去,但那会非常没有面子。
“棠儿!”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由远及近,女童立刻踩断一截短枝,发出了清脆明晰的动静。
男子抬头望见她,脸上笑意温柔,“棠儿,快下来!”
“我不!”女童瘪了瘪嘴,抱着树干猛地摇头。
男子仍然笑得温柔,柔声地说:“棠儿再不回去,小小便要被你娘没收了!”
女童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说道:“小小是我养的!娘凭什么没收!”
小小是一条幼年五彩斑蟒。某日于深山之中,女童一家三口发现了一条正在产子的五彩斑蟒,母蟒被女童的亲娘拿去炼了药,幼莽则被女童要了过来悉心养着。
小小越长越粗壮,越养越好看,她娘看它的眼神也越来越亮,觊觎之心简直昭然若揭。这次出来匆忙,忘将小小带上,女童顿时后悔不迭。
“小小要是真不在了,我便把娘的药全部倒掉!”女童恶狠狠威胁男子道。
男子脸上笑意不减,讨好地说:“那咱们快点回去,不教你娘得手,好不好?”
女童道了一声好,随即撅着身子,要从树上下来。爬到一半,她又停住,然后一本正经地问:“那娘知道错了吗?”
男子捂嘴忍了忍笑,道:“棠儿也要讲点道理吧?若非你昨日将你娘养了近两个月的毒阒弄得一只不剩,她又怎会与你动气?”
“那也是她偷我的药在先!为了炼药,我都没时间陪小小玩。整整十五天,才炼出一粒来,娘却一声不吭地偷走了。她是你的女人,你怎么也不管管啊!”女童越说越委屈,抱着树干呜咽不已。
男子见女童油盐不进,也不再废话,跳到了一侧粗壮的枝干上,伸手强行将她抱了过来。
“好了好了,是爹爹错了好不好?棠儿别生你娘的气,都是爹爹的错。”安抚着怀中不断挣扎的女童,男子脸上的温柔之色更甚。
女童哼了一声骑在男子头上,使劲扯着他的脸发泄。
“棠儿别胡闹,爹爹找你,还有要紧的事说。”
“说吧。”女童昂着下巴,十分傲娇地施舍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家里来了客人,棠儿待会可不许胡闹。”男子一边横手,将女童晃在自己胸前的两条小短腿小心压着,一边伸手拂开面前杂乱碍眼的树枝,继续往山下走。
女童便问:“家里来的客人是谁?”说着话,她又把顺手摘来的树枝横七竖八地插了男子满头,然后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碎叶,一脸满意。
男子答道:“她是你娘的祖母,棠儿要叫老祖宗知道吗?”
父女俩说着话,又穿过了竹林,终于回到了自家小院。
院子里,一条粗大的五彩斑蟒正兴致勃勃地追着几只鸡跑。那鸡也跟成精似的,挥着翅膀扑棱棱跃得老高,然后瘫在院里的梨树上,惊魂未定地瞪着树下斑蟒,咯咯叫个不停。
男子穿院而过,抬手正欲敲门,便听见他的妻语气淡淡地说:“祖母不必再劝。唐家如今有不为不追已是足够,孙女再回去,三叔也会不喜,左右还是您为难。”
“孙女知道祖母一直对我放心不下。可我即便离开了唐门,江湖也从此不再有‘毒中天’的传说,余生唐犬还在,这便已经很幸福了。”
男子贴着门的手微微一蜷,眼角倏地滑下了一行泪,滚烫不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