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身体悬浮到半空的那一刻,君不知无知无觉的将自己短暂的一生回忆了一遍,原本她还以为自己作为沙琉国国师活的已经够本了,然而直到眼睛闭上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此前活的是如何的浑浑噩噩。

白线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感觉很明显,君不知甚至能听到五脏六腑移位的声音,然而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一点很微弱的后悔。

这劳什子国师之位,把她困在沙琉十几年,她长了这么大,还未曾离开过沙琉呢。

君不知茫茫然的想了很多,然而不等她为自己这短暂的一辈子下个结论,身体深处的一阵剧痛就如寒风过境一般席卷了她的一切神思。

一一口中的白线上灵力愈甚,丝丝缕缕的缠紧君不知体内渐渐成形的流坤镜碎片,君不知就在这白线织就的蛛网中间浮浮沉沉,青色的袍子让她看着越发的像是个被困在蛛网中间的蝴蝶。

栀连和匿玦站在不远处为一一护法,望着一一那毛茸茸的背影,栀连是一脸的惊奇,然而匿玦却只是皱着个眉头,黑沉沉的眸子里情绪不明。

周遭的风逡巡着刮过君家众人的头脸,他们俱是一脸担忧的望着君不知那单薄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君不知的喉咙里低低的发出了一声痛呼,紧接着白线就慢慢的从她的胸口抽离了出来。

白线离体之时,一片闪着金光的镜子碎片紧随其后的从君不知的体内剥离出来,栀连只看了一眼,面上就显出了喜色。

剥离流坤镜碎片着实损耗了一一极大的元气,在白线一丝丝消散在空气中之后,它的小身体终于一摇一晃的栽到了地上,而悬浮在半空中的君不知双目紧闭,没知没觉软着身体,直接就落在了君家众人的合围中。

栀连快步上前,将一一捧到手中,见一一只是气息有些凌乱,这才稍稍放心,抬脚又来到了君不知面前。

指尖虚虚的浮起一抹灵力,那灵力顺着君不知的眉心一点点探入,栀连微微闭目,竭力感知了半天,方才探得君不知那还剩了一缕的灵识。

低低的舒了一口气,栀连这时方才从乾坤袋中化出一味鹤鸣来塞进君不知嘴里。

万幸,还有的救。

“她魂魄未消,就是被流坤镜碎片牵扯出了太多灵气。”栀连见君厌一双老眼已经通红,君家的老少也是一脸悲痛,赶紧就解释了一句,“不过即使吃了这丸药,我也不知道她何时会醒,也许一刻钟,也许一年……这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君厌的苍苍白发在风中微微摇颤,看着很是有些凄苦的模样,他紧紧的抓着君不知的手,两行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滑了出来。

“多谢仙人。”君厌单手向栀连行了个古礼。

栀连淡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君不知那张稚气未消的脸,这才转身回到匿玦身边。

“走吧,咱们也该去看看梵罄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了。”栀连将找回来的第一块流坤镜碎片放入乾坤袋中,抬眸对匿玦笑的眉眼弯弯。

听栀连提起梵罄,匿玦的眉头无可无不可的皱了皱,然而即便是有些不高兴,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了栀连身后。

两人不便在人族面前驾云,故而一直并肩走到一处无人的街巷,才一起跳上了云头。

然而不等栀连和匿玦驾云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君不知的呼喊声。

“等等!栀连等等!”君不知提着裙角跑的飞快,终于赶在栀连和匿玦刚跳上云头的那一刻追了上来。

“居然这么快就醒了!”栀连很惊奇的和匿玦对视了一眼,就见他也是很惊诧的挑起了眉头。

君不知抬头看着站在云头上的两人,甚为骄矜的小姑娘居然二话不说就给两人行了个古礼,良久,方才很俏皮的对两人一个点头,“你为我取走流坤镜碎片,我从今天起便不是以前的君不知,不是沙琉国的国师了,多谢你,让我解脱了。”

多少次,她想逃离这个身份给她带来的桎梏,如今枷锁已解,君不知只觉得身轻如燕,似乎只要再来一阵微风,她就能扶摇直上。

望着小姑娘面上那前所未有的生动表情,栀连不自觉的也跟着她笑了起来,“不必客气,我们灵界众生,最喜欢做好事了,你说是吧匿玦?”

一点碎光盛在在栀连眼中,遮住了她眼中匿玦的半边身影。

匿玦见了她那明媚的笑意,也跟着弯了唇角,紧随其后的“恩”了一声。

得了匿玦的回应,栀连方才对君不知摆了摆手,驾着云就想离开。

然而他们才刚转身,却听下方的君不知见缝插针的又追问道,“灵界到底在哪里?我能去吗?”

栀连摸着怀里恹恹的一一,闻言头也不回的答道,“你还是让我们仙人保留一点神秘感吧!”

说话间,栀连和匿玦的身影就隐匿进了一层厚重的云雾中。

君不知遥遥的看着栀连和匿玦消失的方向,长长的抬起手,试试探探的伸了个懒腰,然而未等她将懒腰伸到极致,却听周遭街道上传来了一阵齐刷刷的抽气声,把她吓了个激灵。

周遭人群此时已经走出了一一布下的迷障,他们偶然间一个抬头,正巧看见了云头上栀连和匿玦的一个影子,再有君家人在旁带领,瞬间整个翼城的主街上成片成片的就跪满了沙琉的百姓。

“仙人万福!”君厌领头跪在人群中,当先高呼了一声,转瞬之间,被神迹震撼的翼城百姓立刻跟着高呼。

瞬间,“仙人万福”的呼喊声竟直接穿透云雾,钻进了栀连和匿玦的耳朵中。

垂眸看了一眼街道上的百姓,栀连有些心虚的嘿嘿笑了一声,“你说,他们要是知道我们一个是妖,一个是魔,还都是会吃人的那种,会不会被吓得打跌?”

匿玦伸手将已经恢复了元气的一一从栀连手中扫落,黝黑的眸子中盛着微薄的笑意,“人族欺善怕恶,如果知道我们的身份,只怕会为我们建一座庙,每年送几个人给我们打牙祭。”

他这话说的无心,纯粹是在和栀连玩笑,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日后匿玦的话竟是成了真,沙琉国果真出现了供奉他们二人的神庙。

只是神庙香火很是鼎盛,却并没有活人祭,让栀连知道后,很是惋惜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