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汉,晋阳府。
北汉皇帝刘钧性格孝顺恭谨,喜欢读书,擅长书法。十年前登基继位,勤政爱民,礼敬士大夫,任用卫融为相,并减少对周国的侵扰,因此境内还算安定。然而刘钧并不像其父对辽国那样恭敬,没有循例向辽国汇报大事,以致辽国对北汉的援助日渐减少。
虽然刘钧对辽国没有以前那样恭敬,但是北汉还是依靠辽国的支持,才能勉强抵御大周的威慑。国小兵弱的北汉,每年都要向辽国上贡,朝廷用度捉襟见肘,先帝刘旻拜五台山的僧人继颙为鸿胪卿。继颙,是原来燕王刘守光之子,削发为浮图,后居五台山,为人多智,善商财利,先帝非常依赖他来募集钱财以充国用。
继颙能讲《华严经》,四方供施,多积畜以佐国用。五台山在辽国境内,继颙经常获得辽国的马匹,献给北汉朝廷,所以号称“添都马”,每年都有数百匹。继颙又于柏谷置银冶,募民凿山取矿,烹银以输,北汉朝廷极为依赖继颙在财政方面的支持,所以在他冶银之地建宝兴军,以确保继颙的工作顺利。
虽然刘钧算得上是贤能之辈,只是手上的筹码太少,自保也艰难,为了维持必要的军力,对老百姓的压榨也不可避免,只是勉强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上,稍有不慎,朝廷就分崩离析了。
对此,刘钧很明白,但是他又能干什么呢?北汉地瘠民贫、国小财乏,宰相月俸从梁朝时的两百缗(千文),减为一百缗,节度使仅三十缗,其余官员只略有津贴,大多数官吏贪污公款、勒索百姓,国内很少廉洁奉公的官员。再加上北汉建立后,战事频繁,兵役繁重,朝廷强征十七岁以上男子为兵;又滥征赋税以输贡辽,老百姓被迫逃亡以避战乱和苛敛。河东十二州在盛唐时有二十七万九千一百余户,到了现在在籍仅四万余户,为盛唐时的七分之一。
刘钧看着自己的大汉帝国,实在无奈,只得苟延残喘,过得一天是一天,更加醉心于读书、写字之上,反正就是不折腾,省得玩不下去。
对于刘钧而言,曾经有过一个扭转乾坤的良机,想当初,周国小皇帝登基,刘钧还寄望于周国妇孺当政,主少国疑,有望发生内乱,自己可以趁机而起,甚至取而代之,好开创一番新局面,摆脱困守河东这个牢笼。
谁知小皇帝有如神助,也没有见他有什么特别的举措,朝堂之上也没有什么大的人事变动,偌大一个朝廷竟然风平浪静,还敢派兵南征,也不知道怎么这么走运,一连扫平了南平、武平,还有蜀国,听到这个消息,让刘钧目瞪口呆,这运气好得让人羡慕,实在是太好了,以致难以相信,难道真的是天命所归吗?
周国的神奇一直在延续着,南汉也灭亡了,后来就是唐国,最后席卷江南,本来四分五裂的天下,如今只剩下自己的大汉了和辽国了,这个小皇帝真是不消停啊,难道不需要停歇一年吗?
对此,刘钧实在是难以置信,他一直认为周国乃权臣当政,否则绝不可能有这样的魄力和手腕,把这么多悍卒猛将玩弄在鼓掌之间,指东打西、南征北战,还年年征战,穷兵黩武,到底有多少家底来折腾啊?似乎还打得很起劲,难道周国的大臣都没有意见?这个人到底是谁?
一开始刘钧把注意力盯在张永德、李重进、赵匡胤这些周国大将身上,后来赵匡胤被贬到了扬州,又爆出阴谋造反的事,刘钧就笑了,终于铲除了高平之战的一个仇寇,只是周国的处理意见奇怪得很,赵匡胤阴谋造反还不用死,实在是太荒谬了。
一直看着周国举动的刘钧发现,张永德、李重进都率部出征过,如果他们是权臣,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不怕给人端了老巢吗?除了他们,只有范质、王朴、魏仁浦了,到底是谁呢?这些文官而已,他是怎样做得到的呢?
以前朝廷在周国有许多信息来源,周国发生什么事,刘钧都可以很快就知道了,后来这些渠道似乎出了问题,收集到的情报越来越少,只能收到周国朝廷公布的消息,还有在市面上仔细观察到的情况,这样的变化,让刘钧对周国的意图更加捉摸不透。
周国在河东附近布有重兵,这是惯例,南有李筠、石守信,西有潘美、王全斌、折德扆,东有贺惟忠、陈思让等数十万大军三面环绕,幸亏北面是辽国,自己的大靠山,这就是刘钧很不愿意寄人篱下,又委曲求全的原因,十分无奈,唯有继续加强各个州府的戒备,这样一来,宛如天天防盗,搞得各个州府精神紧张,疲惫不堪。
有点度日如年感觉的刘钧心里嘀咕着:别人做皇帝风花雪月、肆意而为,朕做皇帝,谨小慎微、毫无乐趣,真是憋屈啊。他的生活比河东的老百姓好过千倍,只是他压力山大,还要强颜欢笑,有时候,拜祭先祖的时候,还要不停地自责,但这是自己的错吗?也许不应生在帝皇家吧。
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年,转眼已是天会八年,自己已经登基十年了,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希望今年可以风平浪静,周国别再折腾了,你们的版图够大了,慢慢消化,没有十年八载是做不完的,河东地瘠民贫,没有什么油水,又有强大的辽国支持,咬自己必定硌牙的,希望周国人理智一点。这就是刘钧的新年愿望,活下去而已。
也许是被刘钧的诚意感动了,整个一月份,天下太平,刘钧过了个舒心的新年。
好日子总是短暂的,二月初,代州的守军发来警报,似乎北面的辽军被周军击败了,岚州守军发来的紧急情报更是惊人,说周军从北面攻占了神池等地,把大汉与辽国之间交通线切断了。
“什么?不可能!周军飞过去吗?大辽呢?”刘钧大惊失色,连忙询问宰相卫融,卫融跟枢密使段常无言以对,只好说:“这,臣不知,臣已经派人去打探了,要等等才有回复。”
“如果这是真的,我们将四面受敌,如之奈何?”刘钧在大殿之内走来走去,显得很着急,完全失去先前雍容淡定的风范。
“皇上,也许是周军翻山进入山后,突袭辽国蔚州,然后来到代州以北吧,也许辽军很快就会来到,切断他们的退路,来个瓮中捉鳖也不一定。”段常略作思考,说出一个相对讲得通的理由。
“但愿如此吧。但这不是太过冒险了吗?稍有不慎,完全是赔本的买卖?难道他们以为最坏的结果只是逃到府州?”刘钧虽然不是很懂军事,但久居上位,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额,臣不知。”
“唉,传令下去,提高戒备吧,这个周国真是不消停,好不容易歇息了一阵子,又来折腾,如此穷兵黩武,劳民伤财,总有崩塌的一天,唉,中原的百姓苦矣。”刘钧感叹道。
坏消息接连不断传来,东南西各个方向都向朝廷报告了周军有异常的军事调动,虽然双方还没有交手,但是周军的巡逻密度加大了,原有的商贸活动大受影响,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稍为敏锐一点的人都知道大事不好,纷纷寻找对策、谋后路,晋阳城内充满诡异的气氛。
对此,刘钧实在是无能为力,河东的存在,全凭辽国的扶持,失去辽国的扶持,在河东的这个大汉朝廷随时灭亡。刘钧能做什么呢?
期待辽军大反击的刘钧天天盼着北面的信使,无奈传来的都是不痛不痒的消息,前去打探的斥候不是被抓,就是拼死逃脱,只知道周军防御甚严,一点都没有打探到辽军的消息,北面的各个州都是处于戒严状态,周军巡防甚密,当地的老百姓都收到周军发放的钱粮,暂时过上安稳的日子,都不愿意配合汉军的工作,甚至有些老百姓还指着汉军的斥候骂,说他们宁愿听契丹人的也要欺压汉人,搞得这些斥候羞愧难当。
听到这些话,刘钧很恼火,谁愿意听契丹人的话,欺压汉人,这不是被逼的吗?如果可以,谁愿意做‘儿皇帝’,你以为这个皇帝好做啊?
“皇上,臣听说周国用戏班子来鼓舞士气,凝聚人心,效果不错。我们也可以试着办,把周国来犯可能带来的侵害说得直白点,让国内的老百姓知道,周国人穷兵黩武,连年征战,必定的是穷疯了,他们届时打过来,必定抢我们的粮食、子女、财帛,如果我们失败了,以后的生活必定更加艰苦,呼吁大汉的子民咬咬牙,挺过去,打败周国人,争取活的尊严。”卫融提出建议。
“善,这样吧,我们稍微免掉一点税收吧,反正现在也收不了多少,等过了这一阵再说,等老百姓多一点期盼吧。”刘钧提议道。
“圣上英明,臣去做个计划,马上给皇上看。”卫融马上答应下来。
河东的老百姓本来就苦,朝廷罕见地短时间就发动起来,各个州府的衙差、胥吏都亲力亲为,大肆宣扬周国连年征战、穷兵黩武的暴政,如果进犯必定是来掠夺河东老百姓的财帛、子女、粮食,要求老百姓们同仇敌忾,赶走周人,朝廷决定免收部分税款,为老百姓分忧等等。
有人说我们的老百姓就是好,只要有希望就会一起守护、拼搏。朝廷的一丝丝温暖确实暖透了河东老百姓的心,我们本来就穷,周人还来抢?坚决不答应,一时间,河东军民罕见地团结起来,准备抗击周人的入侵。有钱人也知道,战事一起,自己的财富将化为乌有,也愿意捐献部分财物来支持朝廷,起码做做姿态,省得给别人揪住辫子,借机没收财产以作军用。刘钧获得意外的支持,似乎又到了满血复活的境地。如果河东的老百姓总是这样支持自己,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