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的身影略显落寞,竹笙也是年过半百的人,早就见惯了风雨,人情。长剑的表现,早就已经把他的内心明明白白的表露了出来。
退却,反悔。
竹笙很明白,到了今时今日,还能对所谓大业保持着极端热情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
就算是在扬州的人那里,也是如此。
若非如此,为何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要知道,他们只是埋在长安城里的钉子,原本并不是准备执行这些秘密行动的。
可现在,扬州的消息一直传不过来,他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安排行动了。
能不能成,也就仰仗天意了。
…………
送走了周兴,武后稍事休息,便重新振作。
纵横皇朝五十年,她的一大杀手锏便是果断,对,就是果断。
她一向目标明确,从来都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想得到的是什么。一旦确定目标,便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没有二话。
杀伐决断,从来也不手软,如今,她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在很多人看来,早就应该收起屠刀,修身养性。
而现在,李贤生还的消息传来,考验她的时刻就再次到来了。
她还能不能有当年的决心和意志,她相信,朝野上下都在看着她,而她,从来都相信自己。
午睡之后,武后特意让婉儿找来一身玄色衣衫,婉儿捧着这身沉甸甸的袍服,心里疑惑顿起。
太阳这是打哪边出来了?
怎的想起穿这身衣服?
千般色彩之中,武后独爱石榴红,自从李治故去后,更是一天天的只穿各种样式的石榴裙。
除了有特别的事项,极少穿别的颜色的。
上官暗自揣摩,或许,她是等着自己登上皇位的那天,再换那明晃晃的黄袍吧。
“太后娘娘,您看这身可以吗?”
“婉儿看着还不错。”
上官婉儿将袍服呈给武后,武后鬓发蓬松,还睡意惺忪,只在镜中望了一眼,便点了点头。
婉儿踟蹰一阵,最终还是没有发问。终日穿着红裙的武后,居然想起来把玄色衣衫倒腾出来,这只能说,有大事要发生了。
“婉儿,别愣着了,帮我更衣。”
婉儿忽然回过神来,才看到,武后一直都在镜中观察着自己,眼神深邃,顿时有些慌乱,唯恐武后看穿自己的心思。
她连忙上前,忙活起来。
武后嘴角拈着笑,看到婉儿失态,武后很得意,这就对了。
待会还有更恐怖的事情在等待着上官婉儿,要想跟着她闯过风雨,现在也该开始历练了。
“一会,你陪着我去一趟天牢。”
“啊?”婉儿一脸惊诧,这一次,她绝对是真情流露,哪能想到,武后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丘将军在天牢里也有日子了,哀家该去看看他了。”
婉儿帮着她系好衣带,听了这话,手不可控制的顿住了。
这是……
众多女官之中,武后独独看重婉儿,这是婉儿自己也心知肚明的,这种看重,甚至是参杂着某种类似母女一般的疼爱。
或许,她是把婉儿当成自己早逝的女儿的替身。
故而,在婉儿的面前,武后也极少摆架子,时常以你我相称,言谈随意。
“你不必怕,我不会让你见血的,只是让你见见世面。”
见世面?
见什么世面?
婉儿心中一慌,她仿佛能猜测到,武后闹着要换玄色衣衫,是想做什么了。
她搀扶着武后登上马车,她为她斟满了茶水,她跟在武后身后,小心翼翼的向着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走去。
这一路上,两个女人,一个是忧心忡忡,一个是一脸坏笑,行程不长,可真叫一个煎熬。
到底还是年轻啊!
这一路上,武媚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她承认,平日里,没有要紧事的时候,上官婉儿在她面前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破绽的。
或者说,破绽这个词并不合适,应该是卸下了伪装才对。
平时的婉儿,面面俱到,实在是太周全,太温和了。武媚阅人无数,她知道,这一定是婉儿的假面具,并不是真实的她。
有的时候,她觉得带着假面具不错,只要她稳妥的侍候自己,办好她交代的一应事宜,她就可以不闻不问。
管你心里究竟是何想法呢?
只要不在她的面前显露出来,惹得她不痛快就好。
有的时候,她又恨不得彻底揭穿她,撕下她的假面具,到底看看,她那波澜不惊的神情的背后,究竟揣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肯定是有目的的,并不是真的效忠自己,武媚有一种感觉,总有一天,这个疼爱的女孩,会给自己反戈一击。
她将身上的衣衫裹紧些,便吩咐道:“别没精打采的了,还有正事要办。”
婉儿赶忙抖擞了精神,小心的跟随着。
武后身段娇小,却气场十足,从前,李治是比她高大不少的,可在她的眼前,也时常显得气虚力弱,自觉矮了一截。
如今轮到婉儿也是一样,她明明生的比武后还稍高些,又是柳条一样的身子,应该显高。
却被她压制的死死的,或许是武后高耸的发髻,或许是她故意设计的很宽大的袍服造成的效果。
总而言之,当威风凛凛武后进入天牢,这肃杀之地的杀气就更重了几分。
“太,太后!”
管理的典狱看到武后的身影,整个人都僵住了,有那么一瞬,他张着大嘴,说不出一句话。
“傻看着干什么,快拿钥匙!”
婉儿上前催促道,典狱这才回过神来,从腰间把钥匙串解下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充分反映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实在是太紧张了,天牢之中关押的都是武后认为罪大恶极的坏人,他们曾经都很显赫,有着光彩的人生。
而现在,却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面对着老鼠、毒虫的侵扰。太后亲自驾临,这就说明,她要动手了。
谁会是哪个倒霉蛋?
典狱想不清楚,直到婉儿开口,他才知道,竟然是前几日才关进来的丘神绩。
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典狱在这大唐朝廷,并不是什么消息灵通人士,至少,在现任这里是如此。
他并不知道前人是怎么做的,会不会知道许多朝廷秘闻,可他却不想打听这些事。
只把嘴巴管住,把耳朵堵上,才不管这些囚犯的呼和叫闹。
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他深信这一点,尤其是在武后这样阴鸷的女人的掌控之下,便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