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天早上杨蕾十点就起床了,比往常的周四早多了。她一个刚在上海工作不久的同学几天前就说好了今天过来找她玩。她同学十二点的高铁到苏州站,她要赶过去接她。杨蕾出门前,我从冰箱取出了两个常州大麻糕,用烤箱热了一下。这就算是我的午餐,她的早餐了。吃完后,杨蕾就匆匆地出门了,那时已经十一点四十了,她必须得打车过去了。

杨蕾走后,我回到书房,打开作文本,我没有翻看昨天写过的内容,而是直接翻到昨天停笔的那一页,静气凝神,再次提笔写了起来。

回包头后的夏江楠,精神处于近乎崩溃的状态。他的精神就像是得了软骨病的病人一样,只要让这个病人自己下地走路,他就立刻会趴在地上。因此,在那段时间,夏江楠竭力想让自己的精神抓住点什么,竭力想让自己的精神找到些什么支撑,好让精神能慢慢地站起来,不至于拖累自己的身体陪它一起去死。于是,夏江楠有了各样的想法:他回忆着自己这半生遇到过的女人。他想到了前不久刚见过面的、母亲的朋友薛满珍的女儿徐璐,她身高一米六,体重八十五公斤,鼻孔外翻,嘴唇很厚。薛满珍是政府部门的高级公务员,丈夫是个搞工程的老板。她曾有意撮合自己女儿和夏江楠好。但是夏江楠婉言拒绝了。夏江楠还想到了他的一个大学女同学,她苦苦地追求过夏江楠几个月,但夏江楠最终还是残酷地拒绝了人家,现在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了。

在那种近乎绝望、竭力想为精神找到支撑的心境下,夏江楠决定给徐璐打电话(他们互相留过联系方式),约出来见见,他甚至打算立即向徐璐求婚,因为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受情欲的摧残和打击了。于是他就真的联系徐璐了,两人很快就见面了。见徐璐前,夏江楠的想法是,见面后,要极力表现得欢快,极力和徐璐增进感情。但是一见到徐璐的面容后,他的心就碎了一地,他发现之前想的他根本做不到,他实在不能想象自己该如何跟眼前这个女人生活一辈子。所以见面就变得极为尴尬了,但不说话显然是没礼貌的,而且还是他约她出来的。于是夏江楠只好坦白说:“最近和女友分手了,心情不好,但这件事我又不想让家人和熟人知道,你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了,一定会问东问西,这样你就会有许多不必要的解释,那只会让你的心情更糟。但是我心里又很堵,实在想找个人说说话,于是就想到了你。不打搅你吧,你不会介意吧?”

徐璐微笑着说,怎么会,谁还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啊。徐璐又问两人分手的原因。夏江楠简单地概述了一下他和穆雨桐的恋爱史,徐璐也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安慰了夏江楠。这次会面很快就结束了,两人此后再也没有单独见过面。但是直到半年以后,夏江楠回想起这件事时,还是后怕,因为那个时候,夏江楠的母亲告诉他,徐璐要结婚了,和相恋五年的男友。原来,徐璐一直是有男朋友的。但是薛满珍看不上女儿男友的家境和工作,所以才有了想撮合一下夏江楠和徐璐的想法。夏江楠想,如果他当时要是真和徐璐表白了,那也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耻辱。

与徐璐的这个令人尴尬、让自己汗颜的小插曲,让夏江楠明白了一件事,不是随便一个女人,都能让自己已经崩塌的精神重新支撑起来的,这个女人自己起码要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才行,起码要看得对眼才行。于是,夏江楠又想到了他大学暗恋的一个女同学吴飞,他一直没对她表白过。恰好他不久前刚刚知道,吴飞一年前就职在了HHHT市的一家商业银行(吴飞的老家是满洲里的)。于是,夏江楠立即联系了吴飞,自己买上包头到呼市的火车票,前去与她会面了。

一见到吴飞,几乎与见到徐璐如出一辙,夏江楠立即失望了。他发现吴飞皮肤那么黑,眼睛那么小,五官那么紧凑,他不明白自己当年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当然,吴飞比徐璐还是强多了,起码身材苗条(一米六八的身高,不到五十公斤的体重)。不过这一次,夏江楠虽然很失望,但还是想把吴飞当成他精神最后的救命稻草。于是,在两人吃过晚饭,分开后不久,夏江楠就发信息向吴飞表白了:“吴飞,见了你才发现,还是那么喜欢你,我们能在一起吗?”过了约五分钟,吴飞回信息说:“不能,我们不合适。”

夏江楠看着吴飞的信息,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悲伤。他只是觉得,也许上帝真的判处了他死刑,也许他真正唯一的出路就是死亡。

夏江楠回到家,经过几个痛苦的噩梦连连的夜晚的折磨后,最终做出了辞职的决定。他决定要到远方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失恋的打击是他想要离开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包头这座城市令他无法忍受。包头的气候恶劣:冬天寒风刺骨,小时候,冬天披星戴月地骑着自行车去上学时,夏江楠就发誓,长大后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这么冷,分明就不是人待的——北方游牧民族为何一次次地南下入主中原呢?夏江楠认为,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受到西伯利亚寒风的刺激;夏天则暴晒;春天则黄风肆虐,从家骑车到学校十几分钟的路程,嘴里不知道能吐出多少沙粒。此外,还有混乱的城市管理,比如经常毫无通知地停水停电,有时长达一周;还有漫长的修路修管道的过程,许多时候,路刨开就不管了,可能会等到一年多(甚至两年多)之后,路才会再次开修。这一年多(甚至两年多)的时间这条路附近的居民就只好忍受极不方便的绕路,以及整日的尘土飞扬。所以,鉴于以上原因,小的时候的夏江楠就梦想长大后能到广州一带,他听大人们说过,广州只需一个衬衫就可以过冬,而且街道一尘不染,身上搓下的泥都是白的——啊,在他看来,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可后来,夏江楠大学毕业后,家里通过关系安排他到了现在的银行工作,接着很快又谈起了恋爱。所以,去远方的想法也就逐渐深埋心底了,而现在,因为失恋的打击,这个想法又再次浮了出来。

夏江楠想要离开家乡去远方的原因之三是,他对自己目前的工作早就不喜欢了。包商银行管理粗放,经营激进,内部的歪风邪气一直都让夏江楠看不惯,他多次亲眼目睹行长收受贿赂;而同事们则为了业绩不择手段。我们的主人公虽然已是一个三十岁的青年,可他一直都是一个单纯的人,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不对的,可现实的情景就是这么恬不知耻地摆在他眼前——好像在放肆地嘲笑夏江楠的迂腐——这让他实在难以忍受。于是,他便想借这个机会重新开始。

那么去远方,去哪里好呢?夏江楠立即从书架上取下了中国地图册,开始寻觅他将要去的远方的地点。他很快排除了广州一带,把最终前往的地点选定在了江南的苏州。他如今已不像当初一样是个懵懂的少年了,广州他也听人说的多了,那里虽然冬季不寒冷了,可夏季也太漫长了——长期的燠热同样让人难以忍受啊。他觉得就中国来说,气候最好(冬天既不冷,夏天也不是很漫长)、经济最发达、地势最平坦的就是江南了。那么众多的江南城市为什么选苏州呢?因为苏州是离上海最近、最发达的城市。那么如果单为了发达,又为何不选上海呢?因为上海和BJ的拥挤夏江楠是见识过的,他不太喜欢。此外他天性喜闲适,北上广深的生活压力过大,也是他不喜欢的。所以,综合比较下来,夏江楠就选定在了苏州。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也为苏州加了分,有了这句话,就让苏州里子、面子都具备了,与人谈论起来时,也是自信满满的。

那么去了苏州干什么呢?这个问题,早在决定辞职去远方的那一刻,夏江楠就想定了。他打算去苏州当个导游,而且要带出国的团。他现在前所未有的想要看世界。他上学的时候,英语一直都学得不错(能阅读英文原版小说),只是口语差了点。他准备到了苏州以后,先租个合租房或者单身公寓,然后报一个英语学习班(这是他去远方的打算的核心点,稍后我们就会说到),着重练习口语,与此同时再考一个导游证。接着就开启他幸福美好的新人生。

这么想定之后,夏江楠终于给自己那崩塌的精神找到了个支撑,他对未来也终于有了全新的、美好的憧憬,下一步就是去实现这个憧憬了。为了实现他人生的新计划,夏江楠决定第一件要做事就是卖房。他住的房子九十七平米,是〇九年初,房价最低点时买的,当时每平米只要两千元,现如今这个小区的房涨到了每平米三千五左右。此外,他的房子还是精装修,带家电,那么卖到四十三万左右应该没问题,还掉银行的十万贷款,他手里至少还有三十几万,这笔钱他觉得足够他到苏州开启新的生活了。于是,他立即就把他的房屋信息挂到了58同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