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晚饭喝的那碗水浮现在脑海,我陡然抬手,死死地扼住来人的手腕,声音低沉如冰:
“说,你在我喝的水里,加了什么?!”
见状,那人一个哆嗦后,立即放声尖叫:
“啊!!鬼啊!!!”
循着她惊恐的目光看去,我方发现自己女子被我抓着的那条手臂上结了一层寒冰,而我抓着她的那只手,早已被不知哪里来的冰块冻结。
没想到痛苦之下,我竟下意识地又激发了自己身上的另一种异能,冰能。而就在我一愣神之际,女子已挣脱我的手,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浣衣局。
女子刚走不久,突然一批禁卫军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似乎早就计划好了一样,直奔我藏身的后院,将我五花大绑,押到了启盛帝的寝宫。
“皇上,就是她,就是她使出妖术,冻结了奴婢的胳膊!你看,她的袖子上还有来不及融化的冰块呢!”那个毒害我的宫女跪在启盛帝面前,大声申诉道。
启盛帝不语,只是意味不明地将我望着。
无论今天结果如何,我都要跟他问出他囚禁并激怒的原因,我讨厌不清不楚的感觉。
“来人,把这个下毒害人的丫鬟拖出去斩了!”启盛帝厉声道,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难道,他又要设计什么新的把戏了吗?
可惜,我不是玩物,不会陪任何人玩这种该死的游戏。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都是皇后指使我的,奴婢是身不由己啊皇上!皇上!”那丫鬟一边挣扎,一边奋力哭喊。
“胡言乱语!赶快拉出去斩了!”正在这时,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走了进来,那人头戴凤钗,正是一国之母,皇后娘娘。
她走得极快,像是有意也是什么的,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冲。
“皇后!”见是皇后,已被侍卫拖到门口的丫鬟大惊,忙拽住皇后的裙角,大喊,“皇后你不能这样待奴婢!奴婢是为了你才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去下毒的!奴婢可是你最信任的人,你不能兔死狗烹,卸磨杀驴,丢下奴婢不管啊皇后!!”
“皇上,你我成亲这五年来,臣妾向来安分守己兢兢业业,臣妾的为人你最清楚了,千万不要听这个贱婢在这里挑拨离间。”对启盛帝行了一礼,皇后道。
她这一礼行得十分温柔,甚至带了一点撒娇讨好的意味,想必平日里启盛帝对她很是宠溺,否则也不会封她做一国之后。
“你有没有做过这种事,朕,心里有数。”意味深长地瞥了皇后一眼,启盛帝道,“夜深了,皇后为了一奴婢匆匆赶来这勤政殿,若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就不好了。先退下吧。”
“喏。臣妾谢皇上记挂。”欣慰一笑,皇后道,俯身退了出去。
“其他人也都退下吧。”
“喏。”
见殿里的宫女、侍卫、太监全退了下去,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大殿中央,等着,问明白心里的疑问,然后,报他囚我欺我辱我之仇。
“有鱼,没想到,真的是你。”启胜帝不无欢喜地开口,从坐榻上站起身,快步向我走来。
“这个还用问吗?本来就是我,”我一脸诧异地看向启胜帝,觉得他问的这个问题十分好笑:
他是实在没什么话可说了吗?
“奉寒倾墨的命令刺杀你的时候,我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寒倾墨?”闻言,启胜帝一愣,过了片刻,方明白了什么似的,若有所思的一笑,“哈哈,原来你以为,老八就是你正在寻找的寒倾墨?”
“老八?”我吃了一惊,“他不是九皇子吗?”
“他不是,”猜到了什么似的,启胜帝勾起嘴角,饶有兴致的开口,“他叫寒琼玖,平时被人们简称为玖王爷,他的那个玖,不是你理解的那个九。”
“那寒倾墨在哪里?”我一愣,道。
启胜帝并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半眯起双眸,若有所思地看向我,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我射穿:“一开始你为了寒倾墨,不惜冒着性命危险义无反顾的来刺杀朕,后来为何又改变主意,想通过出卖他的方式,让朕免你一死呢?”
“因为他想杀了我,而且,”我不假思索的开口,“当时生死一线,我没有必要为一个想杀了我的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有鱼,你变了,”目不转睛地看了我片刻,启胜帝欣慰一笑,不无感慨地开口,“你长大了。”
“搞得好像你认识我似的,我们……”我下意识的开口,话一出口,想到之前启胜帝表现出来的,种种我无法解释的异样,一个大胆的猜测从脑海中浮现,让我难以置信的看向了他。
“是,我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似是看出了我的猜测,送给对方一个惊喜一般,启胜帝充满成就感地开口,一脸的宠溺,“寒倾墨。”
真正的寒倾墨,竟然会是面前这个,曾差点被我杀掉,如今又间接毁了我的,启胜帝?!
下意识地,我抬手去捂自己惊悚骇人的脸,手刚捂上脸颊,想起我能变成今天的这副模样,一大部分,都是因为面前的这个,自称是寒倾墨的人,心上不禁如打碎了瓶瓶罐罐一般,五味杂陈:
我是,我曾生死与共、相濡以沫的朋友,如今,不仅被我刺杀过,还反过来囚我、辱我、毁我的人,那,我们如今的关系,又该怎么算呢?
他应该早就知道,我被毁容之后的样子了,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去遮挡了。
思及此,我放下了手,异常平静的与寒倾墨,不,与启胜帝对视:“启胜帝,之前,你为什么不立即杀了我,而是把我囚禁在浣衣局,然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女官激怒我?”
我还是不愿意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曾经那个,老成真挚,情深义重,与我相濡以沫,对我生共死不弃的小男孩。
除非,他能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为了证明,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有鱼。”启胜帝道,不假思索。
看来这件事如我所料,他派人对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预谋。
“为什么?”闻言,我一脸诧异地开口,“这种事情,你只要问我一下,让我说出只有我们两个经历过的那些事,不就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了吗,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
“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看到我的怨愤,双眸涌上一层浓重的愧疚,启胜帝叹了口气,怅然若失,“我与你的过往,曾不小心被有心人探得,以至于我与你童年时的那些过往,传遍了整个天启,再也不是秘密。有些人为了得到至高的权位和金钱,竟冒充你来与我相认,为了找出真正的你,我下令杀了所有的冒充者,这一措施虽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自此以后,也再未得到你的任何消息。”
“你是不是,曾命人张贴我的画像四处寻我?”闻言,想起了什么,我开口道。
“是。”寒倾墨道,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不过,来冒充你的人中,只有来自一个地方的人很是奇怪,不是眉毛连成一线,就是脸上多了几颗痣,和我命人发下去的画像差别最大,刚开始我也没怎么在意,直到第六个脸上有痣的人出现,我才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为了不因此错失你,我决定亲自来柳城查明缘由,没想到刚来到柳城,就碰到了被黑龙侠士打伤的你。”
“是了,”听到这里,我豁然开朗,“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看到的那几张画像,看上去总和我有些许不同了,这件事,应该是柳城太守搞的鬼,他这么做,应该就是不想让你找到我——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要澄清一下,打伤我的,并不是黑龙侠士,我才是那个真正的黑龙侠士,我是中了火蕊的暗算,被她李代桃僵了,人们没见过我的真面目,所以才会被她误导。”
没想到,这其中会还有这么多的曲折误会,之前还以为都是他一个人造成的。知道了这些事背后真相的我,对他的怨念减少了几分。
或许,这世上真有凡人所说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很多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都有曲折难测的变数。
“竟然敢暗算你?!”闻言,启胜帝攥起拳头,身上散发出一种专属于帝王的,似乎可以摧毁一切的、慑人心魄的威严,“那个火蕊是谁?”
“她不是凡人,”垂下眸子,我怅然若失的开口,“她是神。”
或许,他还是以前的那个寒倾墨吧,可是,如果一直停留在以前该多好,从他离开那个与我朝夕相处的小山村开始,一些事情就开始沿着一个无法控制的轨迹,渐行渐远了……
“竟然有如此不择手段的神,”闻言,启胜帝像我刚见到火蕊的真面目的时候一样,亦是一愣,旋即带着些难以置信的口吻道,“在民间的传言里,神不都是舍己为人,造福众生的吗?”
“或许,在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净土。”闻言,想起那个曾经在自己心里,似乎一辈子都无法接近的、只能仰望的存在,如今已彻底跌落尘埃,我百感交集。
如今的神,在我心里,也不过是顶着神的名义的,魔,罢了。
“每一个世界,都是充满竞争的。”闻言,从我的话里获得什么启发一般,眼底划过一抹了然的神色,启胜帝豁然开朗地开口,“神族有那么多人,定然也是欺软怕硬,强者为尊,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们的复杂程度,与我们凡人,应该也不相上下了。”
见知道了部分真相的我神色温和了下来,语气也不再凌厉,似乎对他不再像之前一样抵触,启胜帝欣喜一笑,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还有刚才你说的事——画像之所以会出现错误,是因为柳城的太守是皇后的远房亲戚,皇后一直想笼络我,以稳住自己现在的位子,定是她指使柳城太守在我发下去的画像上动的手脚。”
说到这里,眼里划过一抹厌恶,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像要摆脱什么似的,启胜帝有些不耐烦地开口:
“算了,不说那个诡计多端的女人了,我们继续说我们之间的事。”
他竟然,对自己的枕边人,态度如此冰冷疏离,甚至还带着算计……一抹异样涌上心头,让我开始重新审视之前发生的一些事:
设计毁我容,让他彻底失去对我的兴趣的,是他的妃子;给我下毒,想要除掉我的,是他的皇后。
这两个人,都是曾与他恩爱无他、朝夕相伴的,枕边人。她们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对未来最美好的期望,都给了这个男人,以为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最后,却只落得一个,独守空房,以泪洗面。
她们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的心上人,一天天厌倦她们,冷落她们,甚至最后娶了别的女人,和别人恩爱如故,怎么不会心生怨恨,并想不顾一切的,除掉那个让他感兴趣的女人?
如今我被毁的这张脸,与其说是被其它见不得我好的人算计,不如说是由启胜帝,一手铸成。
“你和我记忆中的你,长得太像了,但你好像并不认识我,而且还一心要帮着八哥除掉我,我心里很迷茫,为了确定你的身份,我决定用另外两个可以证明你身份的东西——我曾经送你的那支,用来订亲的簪子,还有我们在一起时,你曾提到过的冰能,来证明你的真实身份。”见我脸上浮起一抹沉郁之色,以为我仍在因他之前的屡次试探而有所介怀,启胜帝继续道,“但我并没有发现你身上有那只簪子,派人试探你你也说不知道簪子的下落,我只能用通过逼出你身上的冰能,来确认你的身份。我记得,你曾跟我说过,你只有在很痛苦或者愤怒的情况下,才会爆发那种异能,所以我命浣衣局的女工、女官,竭尽全力地激怒你,之后又让苏婷,就是化名有虾的那个宫女,陪你演了一出戏,让你为了保护别人而爆发异能。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设计的这些事情,都没有激发出你的异能,反而是得知了我每天都会偷偷去浣衣局看你,醋意大发的皇后的毒害,意外成全了我。”
“嗯,我知道了。”我有些心不在焉的开口,敷衍的点了点头。
觉察到我的异样,眼底划过一抹慌乱,启胜帝防止什么似的,双手按上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开口:“不是的有鱼,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用晾衣架伤你、给你的伤口泼辣椒水,在你碗里下毒,这些事都不是我做的,我……我从来没想过要真的伤害你,更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不忍地将目光移上我伤疤纵横、面目全非的脸,启胜帝红了眼眶,不知是自责,还是怜悯:
“没有想到,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