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谁怜痴心人(一)

不等我有所回应,他已不由分说的继续道:

“经过七天七夜的打捞,属下并未在河中找到姑娘的尸体,因此,主人一直不相信姑娘已经死了。他命属下贴出寻人启事,满世界地寻找姑娘,不想有人得知主人的痴心,为了得到至高的权位和金钱,竟找人冒充姑娘,且冒充者趋之若鹜,因此,主人不得不杀了所有冒充者,以儆效尤。这一措施虽效果显著,再也无人敢冒充姑娘,但自此以后,也再未得到姑娘的任何消息,直到那天在街上碰到被黑龙侠士打伤的你……”

“不用说了,所有和你主人有关的事,你的主人,都已经亲口告诉过我了。”轻叹了一声,我耐着性子打断,平静且冰冷,“如今,我能风轻云淡地站在这里,想必,你已经知道此时我对他的,全部态度了。”

说罢,瞥了眼因为我的回答如遭雷击的侍卫,终是于心中生出一抹不忍,再次开口:

“我知道,你对自己的主子忠心耿耿,为他的际遇愤愤不平,但是,你要知道,人,都是会变的。”

“不……你不知道,他怎么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他一定还有一些事,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见状,侍卫受到什么刺激一样,陡然瞪大双眸,片刻后, 他突然抬起双手,像要努力抓住什么似的,用力地按住我的肩膀,继续道:

“其实,他早就对你的身份有所察觉!见你的第一面,他便觉得你与有鱼相像,所以他才没有遵照黑龙侠士的话将你直接处死,而是带你到寝殿问明身份。”

“姑娘否认了自己的身份,随后又承认,主人忐忑难安之下,决定通过一些方式验证你的身份。因为主人与姑娘的过往,被闹得人尽皆知,再也不是秘密。所以,剩下能证明姑娘身份的东西,除了姑娘身上的冰能,就是他曾送你的那支簪子了。主人并不想使用那种,设法激发你冰能的最残忍的方法,确定你的身份,所以,在这之前,主人曾派人在你居住过的地方、关押你的囚牢、你的身上,搜寻过那只簪子,但都没有找到,无计可施之下,才用了激发你身上冰能的那个,最残忍的方法。他从未想过要伤害过哪怕一个,身上只有你一丝影子的人,更何况是真正的你!”

原来,他不仅如自己亲口所言,从未想过伤害我,也从未放弃过,哪怕一丝和我相认的机会。

那个在表面上,为了探明我的身份让我遍体鳞伤的人,私下里竟曾对我,那么贴心呵护,小心倍至。

而在这之前,我却一直以为,纵然他“从未想过”,但误会却让他在伤害我这件事上,“从未迟疑”过。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安抚一下情绪激动的侍卫,却被他自顾自的说下去的话,再次不由分说的打断:

“还有,你知道,为什么皇后还有那些妃子们,会注意到你这样一个被扔到浣衣局的罪人吗?那是因为每次你被女官打伤后,主人都会趁你昏迷之时,亲自到浣衣局给你上药,哪怕你不是真的有鱼——他向来宁可被骗一百次,也不肯轻易错失一个有鱼,只因你是他此生唯一所爱!”

原来,那几个夜晚我感觉到的,却一直不知道原因的从背后传来的异样,竟是他曾亲自替我疗伤的缘故。

见我愣在原地,侍卫不无鄙夷地冷哼了一声,继续道:

“而这些,还不是全部,因为有些事,你知道的只是结果,却根本不知道主人都经历了些什么。”

“命人泼你辣椒水的皇妃,她的父亲,可是朝中的一品大员,主人就是凭借他的支持,才成功继承的皇位。因为你赐死皇妃后,主人失去了这个臂膀,并遭到了以他为首的朝中一众大臣的针对,差点被人暗杀!”

“后来,姑娘中了毒,主人又不顾所有人的劝告,废了设计下毒的皇后,再次引发了皇后父族的叛乱。皇后的父亲是当朝丞相,权倾朝野,这次叛乱事态严重,差点让天启易主。刚平定了叛乱,见姑娘为毁容痛苦不堪,为了帮姑娘恢复容貌,主人立即率人孤军深入蛮夷那种贫瘠凶险之地,为姑娘去寻神草,为了取得这些草,主人历尽艰险,排除万难,与他同去的士兵,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说罢,侍卫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胸口一道道盘虬一样触目惊心的伤疤:

“可惜,让主人没想到的是,这些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神草,不仅没有得到姑娘半分的感激,反而因为没有疗效,让姑娘对他恨之入骨。”

原来,他所做出的那些,曾让我觉得只有残忍和冷血的事情背后,埋藏的竟全是对我,飞蛾扑火般的,痴情。

他曾经,是这样,深情且极端的,爱过我。

可是,我从未理解过他的这种爱,也从未相信过,有过很多女人的他,还可以如此真心地,去爱一个人。

或许,我真的错了。其实,每个人,都应该有再次得到爱情的权利,无论他,经历过什么。

如果没有我对他的偏见、抗拒,和痛恨,或许,他也不会因此心灰意冷,最后做出那样的抉择……

“我可能,真的错了……”望着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我不无愧疚地开口,“我不该,那么极端且不留余地地,对待他……”

“但纵使如此,主人不仅没忍心怪你,还更加努力地宠你——为了抹除你的心理阴影,他不惜扯掉姑娘的面纱,向全世界宣布他爱上的是一个满脸伤疤、面目全非的女人,为了找回你的自信,他不顾全朝大臣的反对,清空后宫,封你为后,并因你杀了所有反对你的人。”

然而,不等我说完,侍卫便像受到侮辱了一般,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

“他真的,把姑娘宠上了天,可姑娘你,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伤害,折磨他!”

说到这儿,侍卫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眸,一动不动地不注视着我的眼睛,眼中滔天的怒火,似乎要将一切化为灰烬:

“全天下的人反对他娶你,他便制造举国同庆的婚礼,证明自己坚定不移的忠心,让你心安;全天下的人以你迷惑君王为名制造叛乱,他便在自己期盼了半生的大婚之日,披挂上阵,亲自平定叛乱!可他九死一生凯旋而归之日,看到的,却是你与另一个男人的生死相许!你可还记得,那个盔甲上射满利箭的启盛帝,那个将刺进自己血肉的利箭,一根根生生从身上拔出的启盛帝?!你只看到他的身在滴血,却没看到他的心已经碎成了碎片!你只看到他命铁甲军万箭齐发,杀死你最在乎的那个男人,却没看到,这个谋略过人,老成沉稳的男人,因为你失控任性到失去理智,竟让只会在大型战役中才出没的铁甲军,全部上阵,射杀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手无寸铁的男人!与其说他是想那个男人死,不如说,他只是在与你置气,想让你更在乎他一点而已!因为从始至终,你连一个在乎的目光都没有给过他!可是,这份孩子似的任性,不仅没有换来你一丝一毫的怜悯,反而让你歇斯底里地欲置他于死地!你可知道,当你把玄铁箭一下又一下刺穿主人身体的时候,他的心,有多痛?!!”

是的。

这些,和寒倾墨有关的,痛苦,绝望,我都没有考虑过,那时,我的心里只有凌风,只有那个,被寒倾墨亲手害死的凌风。

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如此深爱,最后还要通过那种方式,毁了我愿意在心里留给他的,最后一丝情义呢?!!

“那又如何?!”我懊恼且不甘地开口,将心底的最后一个芥蒂,赌气似的吼了出来,“是,他是对我很好,但那又怎么样?!在酒里下毒,要用我一个人的性命、全部的人生,去换取天启和平的这件事,难道不也是他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