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转机

这大山深处,与世隔绝,十峰九险。村长说的,适宜生花生长的悬崖峭壁,很容易遇到。

只是,这往生花乃药中珍品,不仅生长之地偏仄,数量也极少,爬了三座山才采到十朵不到。

眼看半个时辰马上要过去,再爬一座山,我便打算带着往生花。

眼前的山峰虽不高,却笔直如刀,较之前的那几座要险峻数倍不止,但它却是目前离我最近的一座险峰。之所以一定要选险峰,是因只有在险峰上遇到往生花的几率才更大。

时间所剩无几,我别无选择。因为时间紧急,我刻意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我背着竹篓,一边攀着从悬崖上凸出来的山石和树根,手脚并用地向上爬,一边将采到的往生花往竹篓里装。

“大傻瓜,小心点儿!看着脚下!”下面传来男孩不厌其烦的叮嘱,不过像看出来什么似的,这次,不同以往的,他又加了一句,“你为什么那么着急?!不要犯傻,安全为上!她们本就是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不要为了她们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话刚喊完,他突然猛一停顿,像是被人怼了一下。

他怎么就不懂呢?和有能力救别人却袖手旁观相比,我宁愿用一死,换自己的问心无愧。

采完了眼前的往生花,刚要折返,一个粉色的影子又蓦然闯入了我的视线:还有一朵!

往生花药性猛烈,多一朵,就可能多救出一条性命这个天赐良机,我绝不能错过!

想着,已落下几十尺的我,提了口气,再次向崖顶爬去。

“大傻瓜,你还要干什么?!”崖下传来男孩急切的呼喊,但此时像挂在树梢的枯叶一样摇摇欲坠的我已不敢让自己的气息产生紊乱,于是没有回复他,一声不吭地继续爬。

那朵往生花下方的崖壁,平整如刀砍斧劈,没有任何可供攀缘的东西,只有一撮长在崖壁上十分柔嫩的青草。

靠它是不行了,只能把它当做通往往生花的翘板,但这样做十分冒险,因为倘若用它借力的时候力量稍有偏差,就会打破之前努力维持的平衡,跌下悬崖。

不过,生死攸关,既然决定采了,我就要冒死一搏。

到了往生花下,我一边一手攀住崖边一处凸石,一边双脚陡然向上一跃——幸运的,我够到了往生花!

因为是借力跳跃,所以刚抓住往生花我的身体便向之前踩着的地方落了下去,往生花也在我下坠力量的作用下被拽了下来。

然而,刚落回原处,忽然脚下和另一只攀住凸石的手同时松动,不待我反应过来,身子已以不可控制的速度,飞快地向崖下坠去。

“大傻瓜!”和擦过我耳畔的风同时响起的,是男孩撕心裂肺的嚎叫,“不——!!!”

命悬一线之下,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往生花是用来救命的,于是下意识地死死攥住刚采到的往生花。

“碰!”一声巨响,我的身体重重落地,落地的瞬间,尘埃四起,巨大的撞击力让我的脑袋里“嗡”地一声巨响,旋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传来百蚁噬身般,细细碎碎又密密麻麻的痛,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震碎了一般。

“大傻瓜!大傻瓜!!大傻瓜你醒醒!不要吓我啊!你不会死的,不会的!……”接连不断的呼喊声仿佛从云层之巅传来,缥缈模糊,我感觉身体似乎在被什么人晃动着。

努力了半晌,我方才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慢慢的,那个模糊的影子变成了男孩的脸,而在看清男孩的瞬间,之前仿佛在云端般缥缈模糊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起来,如同惊雷:“大傻瓜!!你不要死!!不要死啊!!!”

“我……我没……没事……”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我道,身上却压了一座千斤鼎一样,任我如何用力,也动弹不了分毫。

“大傻瓜……”闻言,动作一顿,他木讷地抬起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看到我半睁的双眼,那张涕泪纵横的脸上方绽放出一抹惊喜的笑容,“大傻瓜!你挺住!”

说罢,他急忙转身:“钱大福,大傻瓜还没死,快过来帮忙!”

话音未落,一个听上去极其不耐烦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我没空!!!”

“不要捡那些往生花了!那些花难道比大傻瓜的命还重要吗?!”男孩气道,起身便冲了过去。

他的身影移开后,湛蓝的天空和几朵洁白的云映入眼帘,可此时我连脖子也动弹不得,视线无法追随着男孩,只能保持着坠地时的姿势,四脚朝天地望着天空。

可我想看的,并不是这没有任何意义的天空,而是冲向比自己强壮数倍不止的大汉的男孩!

“小屁孩你松手!”

“唔!”

“普通……”

……

被拳头击中的闷哼声和身体倒地的撞击声接连不断地传进我的耳朵,小男孩不是钱大福那个村子里最强壮的汉子的对手,不言而喻,那些声响,都是钱大福击中他时发出来的。

“不要……不要打了……”我的心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我用尽力气,挣扎着喊到。

可这声音太小了,两个似乎已经缠斗在一起的人,根本听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终于消失了,就在我以为男孩已经放弃了的时候,男孩的声音却再次响起:“钱大福,救救大傻瓜,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那声音虽是请求,却凄惨悲凉如同将死之音,如利刃般刺穿我的心脏。

“狗杂种,赶紧滚开!再碍事儿,老子宰了你!”钱大福喝道,声音凶狠冷酷,没有一丝温度。这声音太冷,太尖锐,让我已经被男孩的哀求刺穿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住。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冲男孩道:“不要求他了,我自己可以走!”

说着,我用力向地面撑去,却不想这竭尽全力的挣扎只是让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这副受了伤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再是我自己的。

“大傻瓜!”见状,男孩哭着跑过来,“不要动了,你已经……”话未说完,他的声音便变成了哽咽,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我看见两根粘着血肉的白色物体已穿过自己的胸口,以斜刺的姿态,指向天空——

这两根,竟是……竟是从我身体里摔出来的两根肋骨,没想到,我竟伤的……这般重。吃力地抬起头,我目光呆滞地望向如利刃般直直地刺入云层,看不见山顶的险峰: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摔出肋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刚才爬山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它有这么高,如果知道,或许我会更小心一点……可是,凡事没有如果,只有结果。既然已经如此,我只能接受现实。

只是,摔成这样,竟然没有立即死去,不知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没事,这不是还没死呢嘛!”我尽力安慰男孩道,头一回有一种做别人长辈的感觉,只是这句话已用光了我剩余的所有力气,之后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我焦急而心疼地望着男孩,好希望他不再哭了。

哭了一会儿,男孩下定决心似的陡然擦干脸上的泪花,把我从地上扶起。

“大傻瓜,坚持住!我虽然小,但照样能把你带回去!哪怕是累死!白郎中会救你的,我一定会让他们治好你!大傻瓜,你不会有事的!”说着,他弱小的、矮我半个身子的身体就这样像背着一座山一样,踉踉跄跄、一步三晃地向远方走去。

与其说是扶我,不如说是背我。失去了任何行动能力的我,此时就如同一块顽石,身体被抬起来后,所有的重量全都压在了男孩弱小的身体上。

没有了左右自己的力气,身体也没有了任何知觉,除了神智尚且清醒外,我的命,全靠一口气吊着,我讨厌自己,讨厌现在,只能当别人累赘的自己。

走了不到一炷香功夫,男孩的额头已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一颗连着一颗,很快便汇成一条条小河,从他已累得充血的脸上淌下。

我是徒步走过来的,我清楚从这座山峰通到村庄的路,有多长。

从这里走到村庄,要绕过四座山峰,每一条绕过山峰的路,都是陡峭的斜坡,上面布满坚硬的岩石,而在这段路上,唯一一段直通村庄的比较平缓的路,还是蜿蜒曲折,走起来很费力的,何况,还是背着我这么个泰山压顶般的累赘。

男孩这么小,若继续这样不顾一切地把我背下去,会活活累死的。

“不要白费力气了!放下我,让我死在这里!!!”我用尽全力道,却连嘴唇都没有扯动一下,只有傍晚的风拂过嘴角,叹气般,仿佛一声沉重的叹息。

而身下的男孩却像一头倔强的牛犊,任凭背着我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任凭自己跌跌撞撞、摔得遍体鳞伤,也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

小男孩比我重要一百倍,我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还不死!!!

不知小男孩哪儿来的这么多力气,这一路,每一次跌倒,他都能挣扎着再次爬起,竟没有显示出一丝倦怠、颓丧的模样。

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我的双眼,原本只求速死的我,有那么几个瞬间,竟然疑惑了:死,确实可以让我们两个都能暂时得到解脱,但我这条命,对这个男孩而言,或许还有另一种意义——单纯的活着,或许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无可取代的意义。

人生中从未发觉过,时间竟然可以过得这么缓慢,犹如积雪百年的冰川,一点一滴地融化千年,最终冰川退尽,山下积雪变成的长河奔腾流转;犹如渺无人烟的百里荒原,有一人路过此地,决定停留,于是定居在这里,世世代代传承繁衍,最终将荒原消失,一座车水马龙的城市昂然屹立;犹如身高千丈的巍峨高山,因地面难以发觉的运动,一寸一寸地塌陷万年,最终山巅沦为谷底,化作深谷千丈;犹如水波潋滟的万里沧海,河流分支,水滴蒸发,千秋万世,一年四季,周而复始,始而复周,终是海水干涸,来此定居的农民在此犁地为田,万里沧海,终庄稼繁茂,变成万里桑田……

这通向村庄的路,竟是如此遥远,遥远到,即使只是几丈的距离,都仿佛经过了万年时光——

千次生死,万次轮回。生生世世,世世生生。

不知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过了多少世,摇摇晃晃地轮回了多少次,我和身下的男孩,终于来到了一个村庄,一个可以看到人影,听见人声的村庄。

“白郎中,快救救她,她从悬崖上摔下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焦急中夹杂着担心和不容有他的命令。

“没时间!”回应他的,是一个极其不耐烦的声音。

“她是你徒弟啊!!!”男孩的声音陡然提高,近乎咆哮。

“她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没救了!”

“不,她还活着,她还有气儿!你看看她啊,她还有救!”

“没时间!你听不明白吗?!给老夫闭嘴!!!”

闻言,我方才想起,在那艰难到仿佛过了千万年的时光源起处,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男孩还活着,拼了命将我背回来的男孩,还活着!这样,我就死而无憾了。

我全力抬起两根手指,抓住男孩的袖子:“不要管我了,救她们吧。”

可是,我和之前一样,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只能将男孩望着,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凝视了我片刻,男孩不仅没有平息下来,原本蓄满泪水的眼睛反而涨满了红血丝,他转过身,发怒的狮子一样冲师父怒吼:“她们的命是命,大傻瓜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她是为了救你们才摔伤的,她也是人,她不欠你们的!!!”

他显然会错了意,以为我是在求救。

“让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一个大汉着急到近乎暴躁的声音从身边响起,“死人别在这儿占地方!”

话音未落,后背原本坚实的触感变得虚幻,我的身体好像悬了空。

“她是为了采往生花才摔成这样的!你们现在用的这些救命药是她用命换来的!没有她就没有这些女人的命!!!”男孩吼道,义愤填膺,“你们不能把她扔出去,如果你们还有一点良心,就把她给抬到城隍庙去!”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不知道那个正在说话的男孩是谁,也不知道,要被抬到城隍庙的人是谁,黑暗在眼前一点一点放大,最后,天黑了。

天真的黑了。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男孩怨毒如啼血杜鹃一样的誓言:“我寒倾墨对天发誓,他日若能活着回去,必杀光这里所有人,为大傻瓜报仇!!!”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做了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做,只不过是闭目小憩了一下,一束光从填满一切的黑暗中照射进来,我的身体在这束光芒的照射下,一点一点恢复了知觉。

眼前的光由模糊的光团凝聚成城隍庙熟悉的房梁,我睁开眼睛,看见了坐在我身旁,此时正目光呆滞的小男孩。

“倾墨?”试探性的,我启唇道。

“大傻瓜,你醒了……”他的目光由呆滞变为惊喜,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变得有些怪异,他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了一遍,再次开口,“你听到我之前说的话了是吗?”

后半句话他没说,但我知道他的意思,因为我听到了他说的话,所以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寒倾墨。

“嗯。”

“你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死,才会义无反顾地去救他们吗?”后退一步,他道,不过旋即又否定了什么似的,挪了回来,“大傻瓜,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妖吗?”

“妖?”我大惊,有些害怕地打量了一遍自己,发现自己的身上并没有长出和妖怪一样奇形怪状的东西,才放了些心,“我……我和人类长得这么像,也会是一只妖吗?”

“你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啊?反正,你肯定不是人。”男孩似是松了口气,道,他贴过来,靠近我的脸仔细端详,“你到底是什么妖呢?”

他离得很近,近到那两片蝶翅般浓密的睫毛几乎贴到我的脸上,我看到他那双好看杏眸中闪烁着星辰一般好奇的光。

过了片刻,他抬起白胖的小手笃定地捏了捏我的脸:“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我又蠢又善良的大傻瓜!”

“嗯。”我配合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自己的身体:衣衫破碎,上面还凝固着坠崖时留下的点点血迹,只是那几根扎出胸膛的骨头和身上被刮伤的血淋淋的伤口却全都消失不见了。

我大惊,抬手先后按了按曾经摔出骨头和被树枝乱石划伤的地方,发现这些地方竟已完好如初,仿佛从来没有伤过一般。

“我是在做梦吗?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好的这么快?”愣了好一会儿,我才从震惊中回过神,问寒倾墨道。

“额……”闻言,寒倾墨扶额,“其实不快,你都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说起你身上的伤,”寒倾墨低下头,沉吟道,“你昏迷的这三天,每天晚上都有神秘的蓝光从窗口飘进来,为你疗伤,只是我守在你身边,没有看到那些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蓝色的……光?”我道,心上一惊,眼前闪过寒冰凝结的画面——那些可以疗伤的蓝光,和之前我在羊圈里遇到的可以愈合伤口的蓝色的冰,是不是存在着某种我还不知道的联系?

“人们都说妖是害人的东西,一旦遇上,非死即伤,”寒倾墨的话拉回了我的思绪,“但我觉得,妖也有好的。”

说罢,若有所思看了我一眼,寒倾墨道:“人们也说,皇家无情,帝王无心,可是,我不仅有情,还有心。但只可以,没有人信我。”

“大傻瓜,你信我吗?”怅然若失地看了我一眼,他道。

“我信。”皇家帝王什么的我不了解,我只知道,他是与我生死与共的伙伴,我当然信他。

“我也信你。”他一字一句地开口,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旋即,他把目光移上我的脸,郑重地道,“大傻瓜,如果多年之后你还没有找回自己的身世,你就去京城找我,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被任何人欺负!”

闻言,我不无感动地点了点头:“嗯。”

虽然这三天一直处于无知无觉的状态,但当醒过来后所有的知觉一下子回到了身体上,身上难以抑制的酸胀感便昭示出长时间卧床的辛苦了。

“那些感染瘟疫的女人们现在怎么样了?”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臂膀,我对倾墨道,决定出去走走。

“她们怎么样,关我什么事!”闻言,寒倾墨眸光一暗,气呼呼地道,不知是因为气那些女人曾对自己的“欺辱”,还是因为其它人曾对我的见死不救。

讪讪一笑,我自顾自地向门外走去。

“你不能现在就出去,人类的伤口不会这么快就愈合,就写样出去,会暴露你的身份的,必须想个周密的说辞!”手臂上一紧,寒倾墨抓住我道。

“嗯。”我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这个小家伙虽然小,思虑却很周全,像个小大人。

“好了,你出去吧!”还没等我有所动作,他已松开了手。

“唉?你不怕别人怀疑我啦?”

“已经想好了。”斜睨了我一眼,他不无高傲地开口。

“这么快?!”我吃了一惊,“怎么说?”

“就说我精通复骨之术,你的伤是我用我家的祖传秘方给治好的。”

“那其它的伤呢?”

“大傻瓜!那些伤不是看不见嘛!”

闻言,我看了看自己刚换好的新衣服,豁然开朗。

村庄还是和以前一样,寂静中透着喧嚣。

族人有的在院子里忙农活,有的在小巷里散步,不过,一见到我,他们就像见了鬼一样,忙不迭地躲起来。

“吴大叔?”在走过一条街巷后,见仍有人一见到我就躲,我忙道。

“碰!”伴着我的呼唤声一起落地的,还有吴大叔的关门声,我的呼唤显然没有起任何作用。

他们似乎是在刻意躲着我。

本来我此次出来,也只是活动活动身体而已,并没有打算让他们对我改观或者怎样,在给他们去采往生花之前,我就决定要和小男孩一起,离开这个冰冷残忍的地方了。

思及此,我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转身回家。

一进家门,我就看到了之前从未踏足过城隍庙的村长和村里的巫师。

他们一左一右站在男孩对面,似乎在询问着什么,而且,看样子似乎是得到了比较满意的答案,在看到我的时候,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

“有鱼啊,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全族人,是个好孩子!”村长道,脸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长者对于小辈的慈祥的微笑。

我没有回应。

不知为何,自从那件事后,他那慈爱的笑容在我眼里,就成了卑鄙无耻的象征。

即使此时从他口中说出的是我朝思暮想了许久的,被人认可的话,我的心中也扬不起丝毫欢喜。

他们走后,族人先后送来了床铺、被褥、锅等生活用品,还特地来了几个壮汉将这城隍庙破落的门窗修补了一番。到日落十分,城隍庙已改头换面,初步具有了和村里其它人一样的,家的感觉。

他们这算,改变了对我的偏见,把我当正常人一样对待了吗?可是,这样,真的就可以抵消他们曾经对我的残忍对待,和他们人性深处的冷酷和阴险吗?

“大傻子,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躺在对面的寒倾墨,看了眼一脸严肃的我,沉思片刻,开口道。

族人给我们送来了两张床,所以,寒倾墨可以单独睡一张床,不用和我挤在一起。

“这些人确实很可恶,但如果我们离开了这里,这深山老林,里面不是猛兽毒蛇,就是妖魔鬼怪,之前我带的那些武功好强的护卫,都死伤了一半,光凭我们两个人,根本不会活着走出去的。”寒倾墨郑重其事地开口,“既然他们现在已经认可了我们,以后定然不会再轻易找我们麻烦了,对我们也算是一件好事。我们就暂时留在这里,出去的事,从长计议。”

“好吧。”我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不由得对他投去了崇拜的目光:他虽然比我小,但分析事情真的分析得十分细心周全,像个无所不能的大人一样!

“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好觉了。”看了一脸崇拜的我片刻,寒倾墨脸颊浮上两朵红云,他大声道,转过身,不再言语。

我也不再说话,盖上村里人送来的柔软的被子,一脸幸福地闭上眼睛:寒倾墨说的对,今晚,真的会睡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