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禁止接近的少女（三）

这个链接手环（Connect Wristband）。

作为小型情报终端，被视为次世代信息战争的“里程碑”，其中包括的功能叫人眼花缭乱——

利用多点触控技术的高速情报输入；

通过全息投影技术得以实现的情报输出；

以生体信息为基础的安全认证系统；

经由云服务器达成的大量数据保存；

活用蜂巢思维构筑的强大计算能力。

就是上述这些在外界尚处于实验阶段的“黑科技”，却早已成为圣瓦尔基里学园生活日常的一部分。

所以说，办理出院才会这么简单吗……

原则上，学生无须为伤病缴纳任何费用，但像是“只要把手环靠近医院终端扫描一下就能成功办理出院”什么的……尽管易天枢早已了解到学园的科技水平之先进，但还是难以抹平这种置身于科幻世界的错位感。

然而，这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

就在易天枢为手环设计者的奇思妙想而感慨万分时——

“终于让我等到你了……”

医院大门的正前方，传来了澄澈明亮的问候。

问候者不是秦羽遥……不，就连女生都不是。

与这般问候相配的，是一张相当俊俏的脸庞。

身材高挑挺拔不说，嘴角上还带着落落大方的和煦微笑，说白了，就是属于明星长相的那一类混血儿男生。

如果学校想要进行宣传，或者街上有星探想要挖掘明星模特什么的，估计第一时间都会找上他吧……尤其是在这种“特殊”的年代。

从领带的颜色来看，他也是新入生。

不过，易天枢只是好奇这种名为“帅哥”的生物为什么会突然找上门来。

不等他稍作考量，对方就立马冲上前去，不容分说地握住他的双手。

“等等，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这么突然……”

也不是说易天枢很讨厌被人握手，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大男人突然十指相扣……再加上对方是帅哥这一要素——

好像有“那方面倾向”的男生，很多都是帅哥……

一想到这里，易天枢莫名其妙地觉得屁股一凉。

“哎呀呀，我真是的……一想到有机会跟‘Battle Royale’的‘无冕之王’易天枢同学说话，一不小心就兴奋过头了，抱歉、抱歉！”

虽然对方这么致歉，但激动的情绪却有增无减，根本就没放手的意思。

“我叫秋本亚门，我是你的超——级粉丝！”

“诶？等等，Battle Royale？无冕之王？超级粉丝？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按理来说，正是为了避开“Battle Royale”，易天枢才选择推迟入学。

至于“无冕之王”的说法，那就更是匪夷所思了。

“那个……秋本同学，虽然我的确是叫易天枢……但我没参加‘Battle Royale’，更不是什么‘无冕之王’，所以你是不是认错……”

“绝对没认错！当时我就在现场——我亲眼看你打倒‘白发鬼姬’的！”

连“人”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秋本亚门就利用链接手环投影出一段录像。

只见伫立于荧幕中央的，是一名黑发少年与一名银发少女，两人相互对峙。

银发少女率先出手拔刀，黑发少年转眼间便被漫天的电光与尘埃吞没。

正当易天枢以为视频到此为止时，少年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画面中——以行云流水般的武技击倒不可一世的银发少女。

直到此时，易天枢才认出黑发少年是——

“这就是易天枢同学你呀！怎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总不能回答说“抱歉我才刚醒过来没多久所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我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你看，这段视频已经在学园BBS炸开锅了！”

易天枢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秋本亚门满怀敬意的目光。

更麻烦的是，因为他的大呼小叫，不少路人纷纷驻足围观，结果导致更多学生识破他的身份……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女生。

“他就是打败‘白发鬼姬’的男生吧？“

“真人比视频上要帅呢~”

“你不觉得现在有点困扰的模样也很可爱呢~”

“那个……请问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啊！居然偷跑！实在太狡猾了！我也要‘无冕之王’的邮件地址！”

“等等等等，听、听我说，这一切都是误会！我只是碰巧——”

尽管易天枢尽力提高说话音量，但面对来势汹汹的围观者，再大的声音，都只能是石沉大海。

到头来，拯救易天枢于水火之中的，还是作为始作俑者的秋本亚门。

领着易天枢突出花丛后，跑了好一段距离，才姑且摆脱了女生们的追击。

气喘吁吁的二人，不禁相视而笑。

“怎么样？受女生欢迎的感觉还不错吧？其实只要在那里多呆几分钟的话，绝对可以钓到一个可爱的女朋友哦？”

“比起钓到女朋友，我觉得我会窒息吧……总之，请不要再叫我什么‘无冕之王’了，叫我天枢就好了。”

“哈哈哈，你这个人实在太有意思了~我本以为能打倒‘白发鬼姬’的家伙说不定要比‘白发鬼姬’更可怕呢~”

发出仿佛梦呓般的喃喃后，秋本亚门再次向易天枢伸出手去，脸上洋溢着和煦的笑容。

“抱歉，天枢同学，刚才真是失礼了，请允许我再自我介绍一遍——我叫秋本亚门，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一年级学生。作为你的邻居，现在受学园长所托，担任你前往宿舍的带路人，请多指教！”

……

“所以说，那个‘无冕之王’……是怎么回事呢？”

毕竟距离宿舍尚有一段距离，易天枢决定趁此机会搞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因为你打倒了‘白发鬼姬’啊。”

“……‘白发鬼姬’是指樱井有珠吗？”

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而已，秋本亚门的脚步随之戛然而止。

就像是为避人耳目般东张西望了一番，才神经兮兮地凑到易天枢面前，把手指抵在唇上。

“你该不会对‘樱井’这个姓氏没有想法吧？”

“抱歉……”

就算加上今天，易天枢在大和度过的时间累积起来也才只有两天而已。

察觉到这一点的秋本亚门很快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额头上。

“啊，我差点忘了，你好像是来自PPUF的少爷兵吧？诶……像你这样的小少爷，不谙世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按国籍划分的话，我其实是——”

不等易天枢把话说完，秋本亚门又抢过话茬。

“简单来说，如今东和境内仍存在着名为‘武士’的贵族，樱井家则是东和境内最了不起的三大武家‘御三家’之一，与‘圣天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樱井有珠正是樱井家的‘公主殿下’。”

“作为武士，樱井拥有‘切舍御免’的特权，也就是说，她可以随意斩杀冒犯她的庶民……好比说，刚开学时，就有人因为搭了一下她的肩膀而被她剁了两只手指，更重要的是——”

就像是为了强调“接下来我说的可是重点”一样，秋本亚门心有余悸似的吞了一口口水。

“樱井真的很强——在你打败她之前，她毫无疑问是本届新入生中的‘最强者’——在‘Battle Royale’的最后一天，将近有三分之二的幸存者都是被她一个人打倒的，就连实力数一数二的‘刻耳柏洛斯姐妹’都被打得满地找牙……”

“再加上那家伙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嘴脸，叫人怎么看怎么不爽，所以才暗地里叫她‘白发鬼姬’啊。如果不是因为第二天就遇到了她，我的排名或许还能更靠前一点的……不过嘛，多亏有你这个‘程咬金’在，总算是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了解到自己原来曾与这么可怕的对手战斗……光是这一点，就吓得易天枢的下巴张得差点没脱臼。

另一方面，他好像有点明白秋本亚门为何如此崇拜自己了。

不过——

“现在说这种话可能有点不太合适，但我还是觉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不太好吧……再说，学园本来就是以实力说话的地方，她只是以实际行动遵循这一原则，就是没把握好分寸罢了。”

“喂喂喂，你居然替‘白发鬼姬’说话？难道说……你喜欢她吗？”

从秋本亚门一脸“你还是死心吧”的表情来看，易天枢觉得他根本没打算听自己解释。

“我想说的是，当初如果我有好好跟她沟通的话，或许就不用动手动脚了，毕竟我们的敌人是宁恩，而不是作为袍泽的樱井有珠同学，与其有时间内讧，还不如去做点别的有意义的事情……”

“是是是，我明白了，原来小少爷是与世无争的和平主义者啊……唉，PPUF的少爷兵的命就是不一样，反正你们来这里也只是镀金而已，毕业以后每天就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喝着咖啡命令我们这些炮灰送死……真是悠哉游哉的生活啊。”

以上的发言，与其说是恶意的嘲讽，还不如说更像是自虐式的玩笑。

很快，秋本亚门又抬起头，一脸坏笑地拍了拍易天枢的肩膀。

“不过，老实说，像是樱井那种高岭之花，看起来的确是会受到某类特殊狂热分子的欢迎呢，但我还是奉劝你一句——”

秋本亚门的表情骤变。

“无论如何，都不要跟那家伙扯上关系，更别想着把她拉进队伍。”

“……为什么？”

“本来不应该跟你讲这么多的，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接下来的话，你就当作我的自言自语好了——你应该知道特务的战斗方式吧？”

这点常识，易天枢还是有的。

在针对宁恩的作战行动中，特务并不是单打独斗，而是以名为“Chess”的战术小队形式参与其中。

每个小队由三至五名特务组成，各自承担不同的职责。

King——国王，通常专门负责队伍战场协调指挥工作，是小队的核心；

Queen——皇后，由队伍中综合实力最强者担当，既是突击前卫也是主攻手；

Bishop——主教，由队伍中拥有特殊辅助能力的成员担当，同时也是小队的智囊；

Knight——骑士，由队伍中擅长进攻者担当，承担强袭、扫荡等工作，多与Queen一同行动，为队伍中的“剑与枪”；

Rook——战车，由队伍中擅长防御者担当，承担阵地防御、火力压制等工作，多与Pawn一同行动，为队伍中的“盾与锤”。

Pawn——士兵，由队伍中兼具进攻与防御两种属性的成员担当，作为小队的救火员，既能支援前锋，也可以充实后卫。

综上所述，特务的战斗原则就是相互信任、相互配合、相互支援。

“据我所知，绝大部分Chess基本是在各地圣瓦尔基里学园高等部组成的，对他们而言，每一个成员都是可以信赖、托付后背的安心角色……所以，信任，正是Chess的根本之所在——Chess的强大，从来不是说某一个成员如何强大，而是由所有成员的力量凝聚而成……在‘Battle Royale’中作为‘一匹狼’的樱井，是不可能理解这一点。”

“另外，关于樱井这个人，还有一个问题，至今为止我都没搞清楚。”

“……什么？”

“她究竟为什么而战。”

确实。

身为贵族千金的她，明明可以稳坐钓鱼台，却偏要跑到这种是非之地。

“按理来说，树不子之所以会来学园，无非是五个理由：一、为了成为登上报纸头条、教科书的‘大人物’；二、为争取家族及个人的荣誉；三、渴望自己能为全人类贡献出一份力量；四、被丰厚的奖学金与抚恤金吸引，一切向钱看；五的话……战斗狂、杀人鬼总需要一条合法的杀戮途径吧？问题在于——”

“樱井，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

“诶？”

“在跟她交手时，我从她的眼里看不到任何东西……既不是疯狂，也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叫人不禁怀疑她真的还算活着吗？战斗时，没有一点多余的话语、动作，由始至终都是速战速决，简直就像是表演给谁看一样，完全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试问……你敢把自己的背后交给这种人吗？”

紧接着，之前一直有意撇开视线的秋本亚门回过头来，就像是为强调“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听”那般，直直地瞪着易天枢，说：

“所以，对于Chess而言，她的存在，无异于剧毒。”

“……秋本同学，我不知道你跟樱井同学之间有什么过节，但随便就断言他人一定会如何如何，是不是有点……”

就算作为局外人，易天枢都觉得这番“好心相劝”未免太过刺耳了。

反观秋本亚门的反应，却只是冷冷一笑。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因为我姐姐就是被她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给……”

举目远眺，秋本亚门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念叨起来：

“两年前我姐姐跟你一样，都是和平主义者，觉得大家不应该排斥像是樱井那种人，所以她主动接纳了对方，初次上阵那家伙就被铺天盖地的宁恩吓得临阵脱逃了，为了稳住战线，我姐姐去追她，结果却被对方对着脑袋开了一枪……最后姑且是保住了性命，但直到现在都还躺在医院。”

“抱歉……”

明明有着如此不堪的过去，却还义无反顾地踏进学园的大门……这是何等的勇气。

“诶，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才应该向你道歉，明明只是个带路人而已，却在你耳边唠叨了这么久，你大概会觉得我很烦人吧……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记得我今天说过的话。”

“樱井有珠，不值得你信赖，而她也绝不会信赖你。要说最根本原因的话——”

秋本亚门的脚步声消失了。

抬头一看，易天枢才发觉俩人已抵达目的地。

奇怪的是，秋本亚门并未急于进门，而是转过身来，扬起嘴角。

“樱井她呀，最讨厌男人了。”

……

注6：俄狄浦斯情结，即恋母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