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秦榛有记忆时起,就跟着那个穿着不修边幅并美其名曰是肆意洒脱的古怪老头生活在一起了,在深山老林里居然也磕磕绊绊的长到了及笄之年。
其实也不能称此山为‘深山老林’,当地人因其烟岚云岫,山间影影绰绰,好似仙境,称其为灵山,山脚下的李家庄里时常有村民上山砍柴打猎,在赋税繁重的大宣王朝这偏远小山村的村里人倒是勉强能维持度日,多是依仗灵山的馈赠。
秦榛是五岁时被秦老头云游四海时在灵溪边捡来的,起初秦老头只是想着不知是谁家的女娃跑出来玩,家里也没大人跟着,就这么溺死在河边儿真是可怜见儿的,伸手探了口气居然还有点微弱的气息,只是浑身烫的跟那刚出炉的烤地瓜似的,再不救就彻底糊了,也不知他是费了多少九牛二虎之力,反正小秦榛是给他折腾活了。
小秦榛醒来的时候秦老头本来是想问问她是谁家的孩子,可是这孩子不知是烧傻了,还是记性差竟然什么都记不得。唯有脖子上挂着的一块吊牌上刻着清风朗月纹,此纹饰并不常见,应该容易打听到父母亲人,可是附近村庄里的人皆不识得,无奈之下只能先带着小秦榛隐居在这附近的灵山之中。
只不过自那以后这臭老头不知何故,隔三差五的要给小秦榛泡十全大补汤,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材应有尽有,有毒的、没毒的、见过的、没见过的,总之就是时不时的拿小秦榛练手。
可怜见儿的小秦榛在水里漂了几天好不容易被人救了,醒来甚至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父母兄弟是谁,就遭这臭老头的毒手怕是活活是要变成个小药人了,可他说这是为了让小秦榛恢复记忆的疗法,必须得坚持,否则恢复的慢就寻不得家人了。
也不知是该说小秦榛是天生乐观还是没心没肺,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倒也不惊慌,对于能不能寻到家人也并不着急,颇有一种随缘的心态,秦老头虽然古怪却觉得他不会把她丢掉,还是很有功德心的,跟着他除了隔三差五的要泡汤,且每个月月中左右总有几天会全身乏力使不上劲,料想应该是泡那汤的后遗症,看来这臭老头果然是个江湖庸医,害人匪浅。
好在,秦老头除了有让人泡奇怪的汤这个癖好,其它方面倒是没短过小秦榛的。
平时在山上打打猎,割割野菜,摘摘果子,倒是也能果腹。如果想要吃些好的,改善些伙食,穿几件女孩的漂亮衣服,秦老头就会下山给人诊病,或者在山间找些名贵的药材拿到村镇的药材铺卖,他虽是‘江湖庸医’,但还是比普通人识得哪种药材珍贵,卖药所得之钱也不少。
但小秦榛怀疑当初他把奄奄一息的自己救回来纯属巧合,对他给人家诊病十分担心,怕一个治不好反倒是要赔钱。
小秦榛总讽刺他道:“前几年有个姓秦的庸医给先皇治病治坏了,闹得被朝廷通缉,正好是你本家,我看呐姓秦的大夫都不太会治病”
秦老头每当听到这话时总会嗤道:“那个姓秦的御医,净会坏我们老秦家的名声,啧啧,忒不地道”
嗤完之后照样下山去给人诊治,什么张家的老汉腿疼,刘家的姑娘脸上起了疹子,王家的鸡下不了蛋都找他,他倒是来者不拒,在这个村里简倒是堪称‘神医’
诊金算是薄利多销,买了小秦榛想买的东西倒是还能有富余。还在山上搭了个小竹屋,倒是很雅致,住的一点也不比在山下差。
秦榛七岁的时候村里来了个教书先生,此人名叫林忆之,不到三十,真真生的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村里的姑娘都炸开了锅,未嫁人的个个使出看家本领希望能觅得此夫婿。嫁人的少妇只恨君生我未生,君生我已老。
小秦榛当然也好奇究竟是何人竟有这么大的魅力能斩获一众芳心,也下了山来看。
“李婶,那林先生果真生的那么俊吗,我可是不信的”秦榛在李婶的面摊上吸溜着面条,用手抹了抹嘴道。
“你这小女娃也想凑热闹呀,你还别不信,李婶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说着忍不住偷偷笑起来,居然还有些娇羞的模样。
是啊,您这大半辈子都生活在这小村庄里能见过几个男人,比他们俊应该也没什么吧,秦榛心里偷偷的想着,嘴上说着:“那李叔听见了可要不高兴了哦”
“你这小丫头片子,要是说出去,下次来吃面可没有肉了”说着做出拿着漏勺欲打的样子。
秦榛连忙告饶,“小心面呀李婶,好了好了,不跟您贫了,那林先生如今在哪里教书?”
“就在东面山脚下的明学堂,听说林先生以前是在京城当大官的,后来辞官到各地教书,之前在临阳教了五年的书,也不知在我们这小地方会教几年的书”李婶似感慨林先生不能长留在这里。
“那他为何会从京城辞官,跑去各地教书,我若是京城人,一定不会离开那繁华之地,十里长街,车水马龙的,我想在那生活的人一定很幸福”秦榛觉得自己虽然没去过京城却莫名的有些向往。
“许是林先生情场失意,想远离伤心之地,你这乡野丫头竟嫌弃起我们穷乡僻壤之地了,还幻想自己是京城人呐”
“若林先生是京城大官,岂可为情爱之事断送自己的大好前途,枉顾自己的理想抱负,想必是为了教书育人,传道授业,且待我去探探虚实”
吃完了面,不一会儿功夫,秦榛就溜达到了山脚下的明学堂,村里人把适不适龄的孩子都送去读书了,林先生年纪轻轻就能在京城当官,受他教导想必是事半功倍。
林先生教书严格,规矩也大,为防止年轻姑娘们来窥他影响学生们学习,他定了校规,其中一条是上课期间不准外人在明学堂附近闲逛闲看,如有发现则停课一天。
父母们自然舍不得自家孩子落下一天的课程,自然没有人愿意冒着被人嫌的风险上课时间来偷窥林先生。
秦榛自是不把自己当姑娘,这条规定防的就是那些春心萌动的年轻姑娘,她只是个孩子而已嘛。
从学堂围墙外的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上跳下,落地上时打几个滚就翻了进去,平时在山上爬上爬下摘果子的看家本领也用到了实处。沿着墙根底下慢慢的移动到窗根地下,窗户开着,郎朗的读书声传了出来,秦榛听着听着倒是听了进去,不由得奇道,自己竟是如此热爱学习的人吗,为何那秦老头鬼画符般的医书自己却看不亲进去呢?
许是秦榛听的过于入迷,竟也忘记将自己藏好了,窗外总是时不时的露出个黑黢黢的脑袋瓜,林先生早就发现了,但是没有立即点明,只是挨到了下课,才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拐角处绕出来道:“何人竟枉顾校规,授课期间在此打扰”语气有些责备,待转过拐角才发现在偷窥之人竟是一女娃。
刚才隔着窗口在外面没敢看仔细,这会儿离近了一瞅此人果真是品貌非凡。目若朗星,长身玉立,秦榛简直怀疑日后自己对貌若潘安之人情有独钟全系此人之由。
“我可没有扰乱先生授课,只是一时听得入迷了”秦榛嗫嚅道。
林先生自觉自己刚才的语气重了些,想着女娃应是附近哪家村民的孩子,不肯让女孩读书,偷偷跑出来偷听的,便放缓语气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呀?”
秦榛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道:“我叫秦榛”
“榛,榛向阳而生,是坚韧耐寒的植物,为你取名之人想必是希望你成为坚强阳光之人”
秦榛闻言拨浪鼓似的摇着小脑袋道:“我五岁时秦老头在灵溪边救了我,便随了他的姓,山上有很多榛子树,我们俩都挺爱吃的,他便给我取名为榛,才不是什么坚强阳光之意呢”
现在想想秦老头给她起的名字还真是挺敷衍的,感觉有点亏得慌,那老头怎么会那么勤快地取个好听的名字呢。
林先生闻言心中感慨眼前女娃身世可怜,但却十分开朗坦率,便笑道:“想必你以后定会明白”顿了会儿又道:“你今日来可是想入学堂听课?”
秦榛一时有些语塞,却也问道:“先生可允?”
“学问并无男女之分,世人多认定男子之见尽长,女之之见尽短,何以见得,我明学堂不信此言,男孩可进,女孩亦可进”林先生似有些意难平,也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个女娃很是亲近,颇想鼓励她入学。
秦榛觉得林先生果然与那些肤浅之人不同,只有包容的胸怀才能说出此番言论,他一定是个好先生。
“既如此,那我明日便入学,先生可不能食言哦,我们拉钩为定”秦榛伸出小拇指硬是拉着林先生的小手指盖了个章。
林先生哭笑不得道:“好,必不食言”
秦榛从明学堂回来风风火火的推开小院的门,气还没喘匀就说道:“秦老头,山下明学堂来了个很俊的教书先生,林先生不在意我是女孩,倒是邀我入学堂读书,你有没有银子给我交学费呀”
“我替人看病买药材攒下来的钱都花在你这个小磨人精身上了,本来我有着济世为怀,不求回报的崇高理想,自从捡了你回来,我的理想就都不能实现了,老天真是对我忒不厚道”说着假嘻嘻的抬袖拭泪。
“我才是吃亏的那一个,拿我当你不能悬壶济世的好理由,那学费更得你来出了”秦榛伸手道。
“嘿嘿,小丫头片子还是个小机灵鬼,师父我还是有点薄底的”
“诶,你什么时候成我师父了,我可没答应啊”秦榛嫌弃道。
“想当年你师父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不是我吹牛,论医术要是说我是第二,就没人敢说说是第一,求着当我徒弟的人能组成好几个蹴鞠队,你就知足吧”秦老头对秦榛的态度很是不满。
“那我怎么没听过秦安阳这号人物,莫不是诓我吧?”
“那是......”秦老头有些欲言又止,“算了,有些事不提也罢,反正我就是厉害的很,怎么样,当我的小徒弟吧,我这一身才华没人传承真是太可惜了”
秦榛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上赶着做人家师父的,估计他也就是吹吹牛,罢了罢了,哄着秦老头高兴还能给自己交学费,白捡个便宜师父何乐而不为。
“好吧,就让你占个便宜收我这么个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的绝世好徒弟”小秦榛扬起搭在肩上的发丝。
“好徒弟,以后得叫师父了,秦老头秦老头的叫,人家本来不老,倒叫你叫老了,我才年过四旬,正是大好年纪,想我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定不比那什么林先生差......”
还未及说完,被秦榛诚恳的打断,“师父,我觉得人还是得有自己之明为好”
“不高兴了,晚上不吃饭了”
“真的不吃”
“不吃”
“那我自己吃了,恩,真香”
“......”
第二天一大早,秦榛拿着师父给的银子和师父昨天晚上顶着两个黑眼圈熬夜赶出来的小书包去上学堂了,虽说粗糙了点,但是秦榛还是挺高兴,得个便宜师父自有好处。
在学堂外面就看到林先生新帖出的告示,上面写道本学堂对男女学生一视同仁,若有女孩想入学堂读书,今日起即可入学。
有几家父母带着自家女娃围过来观望,倒也只是观望,犹豫着没有动,秦榛倒是大大方方的走进去,林先生看见她很是高兴,领着她进了屋里。
“今日起秦榛便是我们的新同学了,日后可能还会有其他女孩入学,大家要一视同仁,切不可怀有偏见”
林先生冲秦榛点点头,用手指了个座位,示意她过去坐,便开始上课了。
对于初入学堂的孩子先从识字学起,慢慢的会教《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再大一点的会教《四书五经》。
秦榛自然是从识字学起,几堂课下来练习写大字手都累的酸酸的,不过还是觉得甚是有趣,从刚开始的鬼画符渐渐地倒是有些像样了。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的,加上小村庄里人民风淳朴,男孩子们对秦榛并没有什么偏见,反而因为班上只有一个这么水灵的女娃而多加照顾,有道是物以稀为贵,短短的一天,秦榛就成为了班里一枝花,待遇很是不错。
其他家父母观望了几天,觉得让自家女娃学学认字好像并无不妥,几天之后又有几个女孩子入学,秦榛的地位明显有所下降,学堂里小男生的好吃的再也不能都送她一个人了。
学习生活就这样按部就班的开展下去,秦安阳一年里总会出去云游两三次,以前都会带着秦榛一起,不过现在秦榛有正事要忙,当然不能陪他出去‘游山玩水’了,他不在的时候,就把秦榛寄放在买面条的李婶家,秦榛学东西快,正好可以帮李婶家的姑娘李小花温习功课。
这次走之前还特意叮嘱秦榛每隔三天要按时泡药浴,切不可中断。
“知道啦,你就放心的走吧,我在李婶家有吃有喝的饿不着,不过这次师父你又要扮成什么模样啊,每次出去都要变装一下,是不是欠了别人的钱怕人家追债,要不就是惹了风流债,啧啧,师父可真不正经”秦榛打趣道。
“你懂什么,我这是体验生活,是乐趣,懂不,臭丫头片子”秦安阳为自己很没威信深感苦恼。
待秦安阳扮作个老道收拾好行头,还有点恋恋不舍的准备告别一下,秦榛早就头也不回的跑去上课了。
他无奈只好自行下山。
秦安阳云游的日子里,秦榛该上课上课,该吃吃吃,该玩玩,过的倒是很惬意,转眼三个月过去了,秦安阳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回来后,先到李婶家,秦榛还没放学,便在此等候。
“哟,秦神医这几个月去哪儿了,瞧你这气都没喘匀就往回赶,还怕我饿着你家秦榛呀,我看你倒是瘦了一圈”李婶笑道。
“哎,世道艰难,不提也罢,快快给我倒杯水喝”
“好嘞”
这边水还没喝完,秦榛也下课回来了。
脚还没迈进屋子里,便听秦安阳一嗓子,“阿榛啊,师父可想死你了,你想师父没”
“没”秦榛回的迅速。
“既然师父回来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这三个月多谢李婶照顾了”秦榛现在就想快点把师父带回去,一会儿指不定要说些什么古怪的话。
“师父,你这趟出去倒是瘦了不少,怎么被讨债的发现了吗?”俩人边说边往山上的小屋走着。
“就不能盼我点好,不是师父跟你吹,这次旅途实在是艰辛,在途中路过的一座山上师父我可是救了一个武林高手,只不过运气有点不好,他似是被仇家追杀,竟是连我也一并带上,丝毫不讲道理,一路躲躲藏藏总算是把那些人摆脱掉了,可惜盘缠也用光了,这才回来晚的”
“那师父你可有伤到哪儿,还是......你莫不是在骗我?”
“跟你说话真是只能听上半句不能听下半句,瞧瞧,那高手为了感谢我的救命大恩还图文并茂的写下了他所承师门的功法,我说我年纪老大不小了,学着也吃力,还不如制点毒粉毒药丸来的快,他说无妨可以给我家小辈拿来强身健体练着防身,我觉得倒也不错,便拿回来给你练吧,瞧你这小身板练练也好”秦安阳说了一堆,从身上翻了个遍把那本强身健体的书拿了出来。
秦榛接过书翻了几页,又把书中间一弯沿着书沿快速翻了一下,“恩,不错,这连环画看起来倒是挺有意思的,那我收着了,那大侠有说他师承哪门哪派吗,姓甚名谁?”
“他说他那一门并不是什么名门师派,只是他们殷家传下来的功夫罢了,别的我也没有多做打听,师父可不是那八卦之人”
“看来这殷大侠还挺低调”不过最后一句秦榛是不信的。
“对了,臭丫头,我这次下山还特意给你寻了一味毒药,待我调配下药方,这药浴肯定更见功效”
“......”
虽说平日里秦榛总挤兑秦安阳,但是答应了按时泡浴就还是没有中断的。
秦安阳很迅速的将药方调好,当天晚上正好是泡浴的时间,于是十全大补汤就安排上了。
只不过今日倒是出现了点意外,泡完浴后夜间入睡时秦榛突然一时浑身发冷,一时虚汗不止,也不知发的高烧还是低烧,窝在被窝里浑身颤个不停。
秦安阳似是早有预感,一直在外面观察着,一发现不对便立即煮药,先是把药给秦榛灌下去,又是在秦榛身上几处大穴上不停施针,自己也是出了一脑门虚汗,折腾了一夜,秦榛总算恢复了面色。
清晨,秦榛悠悠转醒微微地叹了口气道:“师父咱们多大仇多大怨,你这医术还有把门的没有呀”
不过看到秦安阳眼里余下的惊慌和焦急秦榛也放缓了语气,看来昨夜师父也不好过。
“等我恢复了,那本连环画我可得拿来好好练练,待我报仇之时可别说我不尊老爱幼才是”
秦安阳见她还能开玩笑,知是没有大碍了,松了口气遂笑道:“我这把老骨头架子可禁不了你的报复,我现在就得逃之夭夭了”说完人便没影了。
秦榛知道师父是去给她做早饭去了,心里暖暖的,她感受到昨夜有多凶险,师父能为她做到这样她已很知足了。
她早就知道为何被师父捡来后就要开始泡那奇怪的汤,并不是像师父说的为了恢复记忆,她隐约猜到自己失忆不只是因为溺水伤了脑子,而是体内的某种毒所致,只是不知是从娘胎里带的还是人为所致。也不知自己失忆前那五年为何毒性没有发作,似是......被人压制住了。
他们师徒二人倒是心有灵犀一般,都是心知肚明,却也没有明说。秦榛觉得这样就好似不知自己以前可能过得很悲催。秦安阳觉得自己的宝贝徒弟忘了不想记起的,以后能坚强快乐的活着就好了。
师父未能确定体内毒素如何可解,只能靠泡浴这种相对温和的方式抗衡。
每次下山说是云游去悬壶济世,其实也是为了寻找各种名贵药材,兵行险招,以毒攻毒,希望能制出解药。
师父原只是一个陌路之人偶然救了她,却能够待她如此之好,秦榛想到这里眼眶微微泛红,泪花在眼里打转。
不是她不想寻找自己的家人,只是害怕,怕自己真的生活在一个充满危机没有温情的家,但却心怀一丝希望,那个压制她体内毒素之人该是真心待她的人吧。
而在这里每天和师父插科打诨的日子也挺快乐的。
身体刚刚恢复,秦安阳给她请了几天的假好好休养,这几天在家呆着,左右无聊,便拿起了那殷大侠给的连环画对着上面小人的动作比划了起来,才小半个时辰就大汗淋漓了,看来强身健体之用倒不是虚言。练上几日觉得身体轻快不少,行动也更迅速了,抓野兔,摘果子比以往更加省时省力。
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也该照常上课了,请假不在的日子,林先生也很担心,这几日讲的东西都他都自己整理好了,交给秦榛来看。
日子就这么平静如水悠悠流过,师父依旧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下山寻药。
也不知是师父走运还是山下的那些大侠、怪人运气太不好。师父几乎每次都会顺手捡几个人来治治,若是有钱或是没有遭难谁会让这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游医来治,银子嘛,自是没有许多,多是讲些奇闻异志或是画几本‘连环画’来聊表谢意,更有甚者竟是来了一个霸王治。
每次师父回来的时候都会拿‘连环画’给秦榛翻看。也会给秦榛讲那些他从其他人口中听来的天下大事,名人们的风流事迹,秦榛虽然远在山中,也对当今天下的格局也是了解的七七八八。
当今皇上好制衡之术,朝中朋党林立,有士家贵族之派,也有新科后进之派,也分以首辅赵容珍为首的江淮派系,也有以次辅申万青为首的申党之流。
申万青学识不高倒是很能得皇上欢心,正经读圣贤书凭科举一路升上来的赵荣珍对申党之人最是嗤之以鼻,平时两方横看竖看都瞅对方不顺眼,已成水火之势,皇上自然乐见其成。可朝臣如此明争暗斗,谁人管过百姓生活是否困苦。
自从乐闻大将军殁于南越,朝中竟无人能替,近两年北方车兰国已有死灰复燃之势,南越也是暗藏野心等待时机,然而这些朝中大事都不是秦榛可以操心之事,想了也是白想,还是在江湖之远安心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吧。
明学堂里的学生也换过一波波了。
不过女孩子们大多学了一段时间就被家长接回家了,这个时代不求女子能考取功名,能识得几个字已是读过书之人了,若能吟诗作对,那便可当得上是才女了。还是会些女红,烧得一手好菜,能帮家里务工务农将来嫁个好夫婿才实在些。
因此到后来明学堂里又回到了只有秦榛一个女孩的时期。
春去秋来,五载时光匆匆而过。
秦榛已经十二岁了,这天,村里又发生一件大事,在未婚姑娘们里又炸开了锅。
事情是这样的,村里的金嘴王媒婆收了村长的好处,硬着头皮去找林先生给村长家的闺女说媒,林先生拒绝不了,只得自爆大料。
他说自己在京城休过两任老婆,第一任老婆如今杳无音信,在临阳也是因为实在拒绝不了别人说媒才连夜逃离的。自己是个负心汉,还是不要耽误姑娘的青春为好。
未婚的姑娘一听到这一消息纷纷暗自神伤,没想到林先生如此文雅俊朗的人居然休过两任老婆,也不确定她们自己有没有把握抓住林先生的心,对林先生的热情也是消退了不少。
不过没隔几日她们又收到个令人备受打击的消息,那就是林先生要走了。
秦榛也很是吃惊,下了课跑去问林先生,“先生为何突然要走,是因为说媒的事吗?”
“其实是因为我这几日收到了友人的来信,说在青州可能遇到了一位对我很重要的故人,她是我必得去寻之人,这几日我安排好课程,便会尽快启程的”
“那先生还会回来吗?”
望着秦榛似是有所期待的眼睛,林忆之也是有些不舍,他对眼前这个女孩十分喜爱,不同于其他孩子,可能是因她是女孩却能坚持读书而不似其他女孩吧,望着眼前的这双眼睛不知怎的竞和那人有所重叠,许是.....自己是过于思念才出现了幻觉。
林忆之从晃神之中醒了过来,终究还是对她说道:“明日之事,我也无法预测,不过有缘自会相见,期待我们日后再次见面的时候”
“好,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走之后功课也不要落下,我会把我这些年带在身边的一套四书五经留给你,上面有我平日翻读的注释,希望对你能有所助益”林忆之伸手摸了摸秦榛的头。
秦榛有些伤感,“先生把如此宝贵的书留给我,阿榛定不会辜负先生所望”
“如今世道虽艰,吏治不清,但我相信我们定会见到河清海晏之时,这世间也自会有你的一番天地”
秦榛用力的点点头,这时秦榛只觉得林先生所说的话不过是勉励之言,并没有想到多年之后自己也会遇到这世间的许多大人物甚至自己也成为其中一员,有着自己的一番天地。
离别的日子不管再怎么不想也会来临,秦榛和明学堂的学生们都来送行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虽离开了,但是诸位的学业不可荒废,若有朝一日学业有成,还望报效国家,为百姓图谋”林忆之在村口停下来回过身来对诸生拱手道。
“是,谨记先生之言”诸生齐声道,脸上均露不舍之色。
林忆之虽也是不舍,但也只是转过身去摆了摆手便走。
秦榛追了上去道:“林先生”
林忆之停了下脚步,见她似是有话要问。
秦榛犹疑道“其实我有个疑问,您说自己是薄情之人,我定是不信,难道只是为了拒绝说媒,为何要自辱名声呢?”
林忆之笑道:“我休过两任妻子倒是不假,让别人认为我是薄情之人倒也无妨,若是因此能绝了她们的期望,对她们的将来来说绝非坏处”
秦榛道:“我虽不知个中缘由,但我相信您定有苦衷,望您此去能寻到那位重要的人”
林忆之有些动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宽慰之言。
“先生此去,山高水长,不知如何才能再见?”
“青州知府李歆乃我少时同窗好友,你若找我的话定能从他那里得知我的消息”
“好,阿榛记住了,我以后定会去找先生的,我们拉钩”
俩人均伸出小手指盖了个章,就是一言为定了。
林先生走后,秦榛也去临县的学堂,可那的学堂都不收女学生,只能求得师父花钱找教书先生到小竹屋来教。
可是别的先生多有偏见不似林先生那般一视同仁,收了钱授课也多是敷衍,秦榛最后只好把他们轰走,自己搜罗书籍来看。
学累的时候就看看‘连环画’活动下身体,偶尔跟师父学习点医术,不过她还是对研制调料比较感兴趣,于医术方面并没有什么长进。
而每隔三日还是雷打不动的泡十全大补汤。
直到三年后,师父说大功告成了,这浴可以不用再泡了,虽说留下些后遗症,时常周期性的手脚乏力,但也算是因祸得福。
十年泡下来,初衷是为了祛毒不得已而为之,但是这么多精贵的好药材、好毒药材泡下来,秦榛对于一般的毒药已经产生抗性,轻易不会再为毒物所害。
春天,在一个温风和煦,樱花盛开的日子,秦榛收到了林先生的来信,邀她去青州赏花游玩,见见世外的风土人情,秦榛得信后很是高兴,这些年多在这偏远之地呆着,鲜少下山游历,即使有,也都是周围郡县,她也想想去看看在这安隅之地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