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百家饭

浮桥还需等待天亮才好搭建,此刻江边流民已经一天一夜未曾进食,李君将从秦彦那里换来的五十石粮食分批下釜成食,不倾片刻,食物的香味已经萦绕江边。

几个胆大的流民在江边的水沟里逮了几条大鱼,简单烹调之后,端来给李君,俯身下拜道:“我等抛家弃坟,携老带幼一路流浪至此,多亏你司马领兵围护,不胜感激,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李君本不想接,但他们诚恳的模样,自己若是推辞反而太过不近人情,忙扶起众人道:“时局动荡,微薄之力不足挂齿。”

说罢,又有许多流民派遣族中掌事之人,前来递送他们随身带的一些食物,有的甚至送衣送物,还有许多壮丁扬言一定要追随李君南下,一时间江边嘈杂之声不绝入耳。

热泪盈眶之中,李君接过他们手中食物,安抚众人今夜好生休息,养精蓄锐,等渡江之后自会带他们寻找新的家园。

星月之下,人声鼎沸,李君亲自掌厨,将来自不同方向的流民手中食物,做了几大锅乱炖。听从军的太爷爷说他们当年过草地,沿路的百姓将家中仅剩的食物递送来时,他们的将领就是这般汇杂而成一锅百家饭。

千百年人世沧桑,百姓心中的期许无非是安定,李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不做又怎么会知道呢?

江风吹动李君心中的涟漪,他想起母亲曾说他太过善良,可善良不就是与良善之人相互倾心的桥梁吗?善良是对善良之人而言的,但是对付恶毒之人就要比他恶毒百倍……

“李兄弟在看什么?”耿平已经从蕲州江边一户人家接回了他的家眷,见李君凭江而望的姿态颇有一番王侯之相。

“耿大哥来的正好,百姓之前还要感激你帮他们阻挡了李琼大军,适才小弟用众家食物烹饪了一些百家饭,耿大哥也来尝尝?”

“嗯!五味杂陈。”耿平接过饭食,一口饮罢,不绝赞道,又继续追问李君刚才在看什么?

“看北方硝烟,看人世沧桑,看天下兴亡……”

“也在追寻天下安定之路?”耿平垂头解下兜鍪,看着人小心大的李君,“依李兄弟看,北方战事何时才能休止?”

沉思片刻,李君反问耿平:“依耿大哥见识,觉得中原之后哪个枭雄会拔地而起,重整山河呢?”

如今李唐天下崩势以无可阻拦,任凭谁人有虎胆之危,无双上将之谋,也无法力挽狂澜,诸雄并起已成定局,耿平心中一直看好河东李克用,却被李君以李克用只有勇武没有谋略,不懂得中原王朝的政治斗争否决了。

江风吹动耿平思绪,他又说起河阳三镇诸葛爽:“此人极具智谋,且军中法令严明,他日必是一方枭雄。”

耿平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这之前,魏博军曾和诸葛爽有过一场恶战,魏博前任节度使韩简就是在与诸葛爽大战中兵败身亡的,不过诸葛爽为朝廷亲封大将,先是投降黄巢,又归顺朝廷,反复无常,品节有亏。

而且两年之后诸葛爽病死军中,他手下的大将张全义、李罕之等人拥立其子诸葛仲方为帅,这其中若是没有一点玩味的东西,说给谁也不信。

在诸葛爽之前,韩简还曾攻打过天平节度使曹存,经过几番恶战,曹存战死,其麾下小将朱瑄不仅接手了郓州防务,还击退了韩简大军,实力拥有曹郓二州,其堂弟朱瑾也是一方勇将,掌管曹州:“难道他们也不行吗?”

“不行!只有兵力,手中没有掌控天下的利器!”李君又否决道。

“何谓掌控天下的利器?”此时李言与徐开等人也都拥挤了过来。

只见李君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天子!”

唐末五代没有《三国演义》将‘挟天子以令诸侯’让大众所知,而且三国史在古代并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历史,众人或许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并不明白其中道理。

李君起身拂去千年尘埃,望向东北方向的汴州,烽烟中唐末即将上演一场三国史上宦官与诸侯较量的戏码,不过这次董卓变成了奸诈狠辣的朱全忠。

朱全忠可谓是董卓与曹操的合体,他将二人所做之事,全都一一照搬过来,最终篡唐建立了后梁。

当李君说出朱全忠即将称霸北方的时候,众人都十分惊讶,一个黄巢的叛徒,被诸雄围在当中,又何德何能可以称雄北方呢?

“或许是他名字改的好吧!”李君轻笑一声,劝众人赶紧休息,明日还有太多事要做。

一众流民成群结队安住在附近的村落之处,而李君令大军分批入营帐休息后,担心起何云初等人的安慰,徐徐来到江边,江水滔滔,月色茫茫之中,一个孤独的人影屹立浮桥边上,那里还留着之前争斗时百姓身亡的残影,也有何云义断手的情景。

“刘先锋还不睡吗?”

傍晚时分李君带众军回到江边时,被王绪杀害了家眷的厢军结成一势,要拿刘行全顶罪,还是李君极力阻拦,之后众人虽说不再与刘行全较劲,但也全都孤立了他,就连骁卫都全体也不再听他号令。

见刘行全似乎还未从王绪的恶行中缓过神来,李君劝解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刘先锋抗击孙儒也是奋死而拼,不应该为王绪承担罪行。”

“李司马追上……追上他后,会杀了他吗?”在去阻击孙儒之前,王绪曾私下对刘行全嘱咐过,若是李君有觊觎骁卫都之心,可随时斩杀,而且当时裴横也透露,一旦安然过江,第一个开刀的就是李君。

“那要看他如何打算了。”李君凭江而望,轻语道,“王绪惹的是众怒,即使追回我家娘子,被他杀了家眷之人又岂能放过他。”

月光洒在江面,波光粼粼,掀起刘行全心中一湖忧愁,或许真的如徐文瀚所说,他一直是在助纣为孽……

天色逐渐在江水东逝中明亮起来,白云之下,青山依旧,比李君更着急让百姓南渡的秦彦依旧派工匠前来搭建浮桥。

商议过后,李君还是打算让人驾船前往对岸,将原来的浮桥拉过来,再重新系上,这样能减少更多时间。

秦彦派人从民户家中征来数百条纤夫的粗绳,刘行全一马当先,跳进小船,引领五个小队一路划近对岸,将浮桥绑在粗绳上,由岸上的一众军民齐心协力,一点一点拉了过来。

一旁的妇孺老幼帮不上忙,就齐声为他们喊起号子:“哥哎,加把劲㖏,妹儿等你床头睡哎……”

忽然,一股急流上岸奔腾而来,气势响彻山涧,洪荒之力,不由让众人为还在河中的将士们捏把汗。

“拉住绳子!”李君急声喊道,然而急流汹涌奔来,根本来不急躲闪,五六个兵士瞬间被拍打进了江河之中,余下众人心惊胆战之际,死死抓住粗绳,刘行全在急流中一只手被树枝打伤,使不上力气,险些脱手丢开绳索。

“行全兄,千万别撒手,你死了我家娘子就没活路了!”李君带着众人将绳索缠绕在案边的大树上,来回绕了几圈,这才稳住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