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偷马的贼人

刚才店中富贵人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郝刚奔走了几条街,才将这小贼拿来。此刻见姑爷扶倒在案,想必是被人欺辱,随即对众人说道:“这玉轩坊连个小贼都拿不住,恐怕他日诸位也难防贼手啊!”

今天没白给郝刚换这身行头,果然好样的,晚上再给你加菜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门外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道:“这玉轩坊做大以后,常常以次充好,如今连个小贼都防不住,啧啧啧……”

楼上楼下的富贵,刚才还在与侍女商谈价格,此时也将手中玉器一一退还。

那俊朗青年有口难辩,手中长剑瑟瑟抖动,眼神死死地盯着郝刚,好似要吃人的模样。倒是那陈族长经过上次羞辱,多学了几分忍耐之心,只见他换了一副笑容说道:“言重了、严重了。”

说罢,走到案边将李君扶起来,整理好他的衣衫,躬身施礼道:“刚才确是本君误会了何家妹婿,实着店中事物繁杂,无心之举。”

说时,从案上拾起那支红玉梅花簪,捂在李君手心温声劝道:“既然此簪与何家娘子甚为贴切,今日便赠与何家妹婿,算是赔罪。还望何家妹婿宰相肚里能撑船,莫要将此事挂在心上。”

话言毕,李君摇头晃脑地摸摸自己的小肚皮,呵呵笑道:“我这度量虽小,却也能容得下几条破船。”

陈族长已然忍到此处,就不会再多生事端,忙叫人取来那雕刻了精美牡丹花的檀香木盒,将簪子装了进去,躬身递与李君。

“陈族长盛情难却,李君就笑纳了。”李君说时接过檀香木盒,走近那侍女身旁,将红玉梅花簪取出来,轻轻插入她已经吓得颤抖的发髻中,温声道:“姐姐莫要哭了,哭花了妆扮,就不好看了。”

侍女闻言,止住婆娑泪水呜咽道:“小婢不敢!”

“哎!你家主人已经将此簪赠送与我,那弟弟想送给谁,就送给谁。”李君说时,转身看向狠抠大腿的陈族长。

陈族长有气难咽,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郎才女貌,绝代佳人,既然何家妹婿钟情于你,你便收下吧!”

那侍女迫于之前的精心调教,自是不敢不接。李君抹去她眼角泪水,关切道:“我家娘子虽不能拥有此簪,但若是见到此簪为姐姐这般可人儿所戴,必是满怀欣喜。姐姐有空,可戴着簪子随时来何家与我夫妻玩耍。”

“哈哈哈!这小子倒还是个痴情种子。”

突然,地上发出一声尖笑,众人齐齐看向郝刚踩在脚下那个衣衫褴褛的驼背。有人认出他来,随即轻哼一声骂道:“感情是偷军马的贼人侯三啊!”

李君给了郝刚一个眼神,那侯三随即呜咽一声,趴在地上喘不过气来。

“今日就叨扰陈族长了!适才被你这几个五大三粗的护卫一吓,早间吃的稀粥也消化完了,这会得赶回去吃我家娘子做的午饭了。”

主仆二人说时就要离门而去,却听后方有人喝道:“人可以走,留下贼子!”

李君晃晃脑袋,转身对那个俊朗青年怒目道:“敢问此贼子可偷了你玉轩坊何物?”

青年一时哑口无言,陈族长忙上前拉住他轻语道:“礼儿,忍耐!”说罢,又对主仆二人笑盈盈道:“此贼子摸地是何家妹婿钱袋,自然是由何家妹婿发落,我玉轩坊也因此省了诸多麻烦,还要感谢何家妹婿。”

李君抛下一句“见外!”随即对那个侍女咧嘴笑道:“姐姐,记得来玩哦!”

侍女哭中带笑还未回应,却见主仆二人已然拨开人群上了大道。

店中富贵有人认出,此子便是那日在何家巧舌如簧,拥蔟厢军归位的小子,嘴中不时为陈族长叹息:“果然是长安来的贵族,滑头的很。”

“还不把剑收起来!”陈族长一声呵斥,他那大儿子陈可礼含恨归剑入鞘,拨开众护卫,奔出门外。

今日光州大集,陈可礼邀光州众学子游玩街边,猛然见一雄壮汉子正在擒拿贼人。他向来在众人面前吹嘘自己剑道如何融会贯通,便有学子说:“闻听陈兄剑道已入化境,我等皆是贫寒子弟,不曾通晓六艺,也无法窥视剑道之大乘。不如今日就借此贼,让我等也瞧瞧那几近失传的剑道,是如何大显神威的吧?”

剑之道,在乎一心,是人类借助器物对天地自然变化的感悟而汇聚成的一种表象,又岂是陈可礼这种喜欢四处招摇,吹嘘卖弄之人所能参透的。但此时,陈可礼已然被众人激将法所驱使,长剑横空一出,随即,加入了郝刚围追堵截侯三的阵营之中……

郝刚也是大意了,他见那侯三瘸了一条腿,就想跟他玩玩。谁曾想这滑头跑着跑着,竟然健步如飞,风驰电掣般穿梭在人群之中,好几次险些丢了踪迹。若不是突然有一位执剑青年加入追截阵营,他一时间还真抓不住这滑头。

二人合力将侯三擒住,却听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喊道:“陈家阿郎,有个无耻之徒正在你家玉轩坊胡闹,你还不赶紧回去看看!”

陈可礼闻言,慌忙找来围堵时跌落的幞头,与众人道别。郝刚这才想到,那无耻之徒恐怕就是他家姑爷,连忙提了侯三,奔向玉轩坊。

到了店中,却见刚才那位施以援手的青年,正在羞辱他家姑爷,郝刚自是先要站在姑爷这边了……

刚才闻听玉轩坊富贵骂那侯三是个偷马贼,李君就起了好奇之心。大唐军队之所以所向披靡,重在骑兵实在太过厉害。而唐朝的骑兵,经武氏之后,可谓‘消耗太半,所存太寡’,之后玄宗上位,也曾鼓励马政,却也只能勉强维持唐朝军马所需。

时值唐末,边境强敌林立,战马已是急急告缺,这侯三龅牙缺口,竟也敢偷战马,确是活的太滋润了。

李君急于知道侯三的过往,并未回家,而是带着他落座在一家僻静的面馆内。

侯三倒也不生分,刚进馆子就张口要面吃,被郝刚一个巴掌扇倒在地,喝骂道:“偷了我家姑爷的钱袋,还敢要面吃?你有几张硬嘴供人撬开!”

呵,感情这龅牙缺口是被人撬开的。李君摸出袖兜所剩银两,齐齐置于案上,说道:“你看这些银两够你吃几顿?”

侯三躬身驼背,双手耷拉在前,伸出那张尖嘴猴赛的面庞,窥视桌上的散碎银两和几串铜钱,嘴里咕噜道:“小的看……最多也就到入冬前吧。”

“怕是不对!”李君反驳道,“如今二州粮食是刺使极力压制,才有现在的价格,但若那秦宗权挥军南下,二州就成了前线战场,届时纵使你有万贯家财,也未必能买到粮食。”

“你告诉我这些作甚?”侯三疑惑道。

“没什么,我就是想要在你面前显摆显摆我的聪明才智。”说罢,主仆二人哈哈大笑,吓得侯三以为这二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可转而一想,他又觉得不太对劲。这个小痴情种子不把银钱放在银带里且不说,还空手套白狼,勾走了玉轩坊小婢女的芳心,如今又来霍霍自己,怕是有什么阴谋不成?

“有话直说,莫要给我使什么绊子!”

李君哈哈笑道:“我就喜欢与聪明人说话,一点都不浪费口舌。”说时,招呼伙计上了三碗槐叶冷淘。(唐代面条。宋时还有一种叫甘菊冷淘,都是捞面的前身。)

这槐叶冷淘需要煮熟放入冰水泡一泡,然后捞起来,以熟油浇拌。虽说是盛夏解暑的不二美食,却也颇费时间,所以,店中无甚宾客。此刻见三位客人案上的银钱,伙计自是喜不自胜。

李君拨开三碗面食的铜钱,指着余下的大半银钱对侯三说道:“你只要将自己为何盗马,又如何盗马一事说与我听,这些就都归你了。”

话言未了,一旁的郝刚忙捂住案上银钱,急切道:“侯三盗马一事,全城皆知,又何需他一个口舌不清之人说于姑爷。小的当时就在厢军中任职,其中经过自是了然于心,又何需姑爷浪费钱财,给这无信无义之人。”

侯三闻言,反倒嘿嘿一笑:“你们主仆二人,不必在我面前卖弄。我知道你们这些贵族子弟,常常喜欢耍弄我们这些贫贱之人当作乐子,可我侯三虽在你们眼中,已是那无信无义之人,却也不会任凭你们玩弄,要杀要剐……”

“就是你啦!”李君拍案而起,吓得二人一阵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