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敬济元夜戏娇姿 惠祥怒詈来旺妇

(经济元夜戏娇姿 惠祥怒詈来旺妇)

一 第二个元宵

此回是书中第二个元宵节。这个元宵节,彩灯偏照蕙莲。看她骂书童儿,挑逗陈敬济,为炫耀脚小而套着金莲的鞋穿,额角贴着飞金并面花儿与众妇人一起走百病儿,“月色之下,恍若仙娥”。这是蕙莲短暂一生中的高潮,是她最美、最得意、最辉煌的顶点。一切事情都如此平滑而顺利:在元宵家宴上,当着全家之面,她骂书童儿,西门庆便立刻随声附和;她明明看见金莲调戏陈敬济,偏要紧接着在走百病儿的时候,“左来右去,只和陈敬济嘲戏”。直到后来玉楼、金莲叫他送韩回子的老婆回家,陈敬济还“且顾和蕙莲两个嘲戏,不肯他去”。金莲心中不悦,不必待言,次日专门把此事提出来,埋怨陈敬济。其实何尝埋怨的是他不送韩嫂?埋怨的是陈敬济不听自己的话也。

蕙莲争强好胜的虚荣心,最表现在炫示自己的美貌,喜欢使男子拜倒在石榴裙下。在这个元宵之夜,她可谓实现了自己的“志向”:西门府的两个男主人——西门庆和陈敬济——都被她的青春美色所深深地诱惑。这两个人也是最受宠幸的潘金莲眼中的猎物,但是现在全都屈服于自己的魅力。在蕙莲心中,这双重的征服带来的喜悦满足,当不下于一个将军攻克了敌军的堡垒吧。然而,蕙莲的命运正好像这元宵节的灯火,特别的亮丽、十分的热闹之后不久,就要无声无息地灯消云散了。此回以蕙莲骂书童儿开始,以惠祥骂蕙莲结束,已经预示了她悲哀的结局。

词话本开始提到月娘等人在酒席上“都穿着锦绣衣裳,白绫袄,蓝裙子。惟有吴月娘穿着大红遍地通袖袍,貂鼠皮袄,下着百花裙,头上珠翠堆盈,凤钗半卸”。绣像本则只说“都穿着锦绣衣裳”而已。也许是借着淡化众人衣饰的区别,暗示西门庆家里尊卑上下的混淆。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后来写到众妇人去看灯的时候,蕙莲的一番特意装饰打扮,“换了一套绿闪红段子对襟衫儿,白挑线裙子,又用一方红销金汗巾子搭着头,额角上贴着飞金并面花儿,金灯笼坠子”,就显得格外突出。

二 大妗子乎,大娘子乎

此回闲中提到月娘去佛堂烧香,稍后又讲到惠祥上灶,“又做大家伙里饭,又替大妗子炒素菜”。月娘之好佛,固然很可能正像张竹坡所说,是王姑子出谋划策起了作用,因烧夜香而和西门庆言归于好,然而王姑子也很可能是这个吃素的吴大妗子介绍引进的。有意思的地方是绣像本作“大妗子”而词话本作“大娘子”——大娘子者谁?月娘也。首次提到月娘好佛,是第二十回中,李瓶儿娶进门的次日,月娘差小厮去姑子庙送香油白米,是时月娘和西门庆为了娶瓶儿而反目;王姑子首次出现在西门庆家,是在第二十一回,月娘与西门庆和好的第三天。当时大妗子、杨姑娘和两个姑子都在月娘房里坐,王姑子讲了一个荤笑话,“公公六房里都串到”云云,以影射西门庆的六个妻妾。词话本作大娘子,则月娘不仅烧香拜佛,听宣宝卷,而且茹起素来,似乎虔诚太过。绣像本只写月娘好宝卷,施舍姑子庙,却断不写月娘茹素,讽刺更深。

家人来保的妻子惠祥误了给客人顿茶,西门庆怪罪下来,月娘便慌了(特别因为顿茶给客人是妻子所主的“内务”),叫惠祥跪在院里,本来要打,惠祥辩解说:“因做饭,炒大妗子素菜,使着手,茶略冷了些。”月娘便只喝骂一通,饶她起来,因大妗子是月娘的嫂子,所以不想深罪惠祥耳。但后来西门庆刚离开,惠祥便去找蕙莲吵架,月娘喝开二人时,惠祥答对月娘的话十分生硬狠霸,可见月娘驭下无方,下人对之毫无敬畏之心,也为西门庆死后来保与惠祥共同欺负吴月娘埋伏下了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