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槽令我忧心忡忡

可我这个人天性不喜欢在一个地方久待。进了匹兹堡大学不久,便接到美国东部几所名牌私立大学的邀请去作学术报告。一圈转下来,竟然获得了普林斯顿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哈佛大学和福特基金会联合提供的奖学金,同时对我表现出强烈接纳兴趣的,还有哥伦比亚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顺便说一句,麻省理工学院这所以理工科著称于世的大学,其经济系、哲学和语言科学系、政治学系和工商管理学院,都是全美国第一流乃至世界一流的,与我们国内的那种挂着“大学”的牌子、实为单一专科或单一学系的“理工大学”何止天差地别。就如我前面说过的,我获得几所大学和福特基金会的奖学金,多仰赖知名教授的全力举荐。普林斯顿大学提供我全额奖学金,主要得益于对中国-日本-俄国作比较研究的专家、时任普林斯顿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和研究生项目主任的饶济凡(Gilbert Rozman)之热情介绍。他同时也是个语言上特别有天赋的人,汉语、日语、俄语都能来。当年他走进北京王府井一家只对中国公家人员开放的内部书店,一开口要看这本书那本书,书店工作人员把他误当做新疆进京出差的干部,一点革命的警惕性都没显示出来。我至今感觉欠饶济凡一个特大特重的人情,永远也还他不了。

经过几番与国内有关单位的痛苦协商,我最终选择了去哈佛读书。因为要跳槽,我心里充满了对波士瓦校长的深深歉意,于是给他写了一封请求理解的信。递上去以后,做好了承受各种责备的心理准备,人家不计较你没有考试成绩,破格把你招进来,你还不识抬举要走人?你对得起谁呀?谁知道两天以后,校长的私人助理就告诉我,校长先生同意我转学,并没有丝毫的责备。“连哈佛大学都录取了你,证明他当初颁授‘校长奖学金’给你时没有选错人!”他的助理这么说。这件事可以说是使我对美国社会里的价值观念标准有了第一次的亲身体验:你跳槽与否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你是“跳高槽”还是“跳低槽”。你能跳到高槽上去,不但没有伤害他的面子,反而为他增了面子。我当时就想,要是国内单位的人才观念和人事制度也这样通情达理、鼓励竞争、开放灵活,那咱们中国没有特殊背景的亿万年轻人要少受多少折磨呀!

我离开Pitt之后,再也无缘回匹兹堡去“省亲”,尽管我对那里的一切都有温情的记忆,有感恩的思念,时常把匹兹堡大学及周边城镇的旧照片翻出来凝视出神。刚搬到波士顿的那几年,每年感恩节之后和圣诞节之前,我都会给波士瓦校长夫妇寄去制作精美的中国风格的贺年卡,也收到过校长至少两次的新年回卡。可惜我一直没有机会与他重逢,当面再说声“多谢您”,告诉他“没有您这位波士瓦,就难有我日后的波士顿”。以后也再不可能碰上这样的机会了,波士瓦校长已于2001年7月撒手人世,因心脏急病而过早结束了他戎马十数年、学殿数十年的多彩生涯。

有故人告诉我,我们以前每天从住宅区到匹兹堡大学校园必经之地的那栋方形大楼,已经冠以老校长的名字。老校长的遗体安葬在西点军校旁,安葬仪式以全副军荣军礼进行。